半月之後,一行已來到了吉戎山穀,小公主的情緒卻是越來越低落。沒錯,雲翔已經決定就此與她分別,離開苗疆了。


    沒辦法,百毒珠被人惦記上了,他已經沒法繼續留下了。


    “誰拿著蠱王珠,誰就是蠱王”這句話昨晚他已經從王後口裏知道了,想來這句話很快就會被修改為“誰殺死蠱王,取得蠱王珠,誰就是蠱王”了,他很無奈,但偏偏無法解釋,解釋了也沒人相信。


    鐵豹二人奪取百毒珠失敗,但此事一旦傳開,來打主意的人隻會更多,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嘛。


    除非他能完全聽從鐵樹王的調遣,否則下一次來的人裏,八成少不了這位花苗族大王。


    更煩人的是,不管誰來奪百毒珠,小公主一定是第一個遇到危險的。她沒有自保的力量,自己卻實在無法完全保護她。


    所以,他的離開,是最好的選擇。沒了他,誰會去為難這個小姑娘,何況她好歹還是一族公主。


    與小公主不同的是,除了淡淡的傷感,他還有更多的是興奮。


    離開了苗疆,到更大的世界裏去看一看,找一找有沒有讓自己更進一步的機緣,這是他早有計劃的,隻不過受形勢所迫,這計劃被他提前了幾年或者是幾十年而已。


    天下之大,他又怎可限於這一隅之地。


    吉戎山穀裏,河水滾滾而去,沒人知道會流向哪裏,雲翔卻並不在乎,機緣這東西嘛,當然要隨緣了。這條河,就是他為自己設計的離開苗疆之路。


    他腿傷未愈,陸地上長途趕路肯定是不行的,他這麽大的蛤蟆,萬一被人遇到了也是徒增事端。


    作為一隻兩棲動物,水性從來都不是問題,而遊泳也恰巧就是他知道的幾種最好的傷後康複運動之一,尤其是這樣順流而下,走走歇歇的,怎麽算怎麽合適。


    所以,這條水路,自從當年的花苗聚會他就已經惦記上了。


    站在山穀之上,他再次傳音安慰了一下哭的死去活來的小公主,又叮囑了一下黎陽,便決然地躍進了湍急的水流之中,久久不再露出水麵,讓一直盯著河麵的小公主大唿不已。


    離別這種事,他是最擅長的,幹脆利落,不能迴頭,越迴頭對方越會難過。


    對嗎?我的寶貝女兒。


    鐵豹欲要殺死蠱王,逼得蠱王逃出苗疆!這個消息的前後始末,隨著鳳凰公主一行人,很快就傳到了蘇斯河畔的鐵樹王軍營中。


    當然,小公主也並未隱瞞她幫助蠱王逃脫的事實。


    鐵樹王勃然大怒,但事情已成了事實,麵對自己十五歲的小女兒,他能怎麽辦?殺了她?萬一蠱王還沒走怎麽辦?萬一蠱王以後再迴來探望女兒怎麽辦?就算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需要承受蠱王的報複,他也決計不敢冒這個風險。


    更何況,旁邊還站著女兒的追求者黎陽,還有他舅舅巴長老一直勸說著。


    出了這麽大的事,肯定需要有人來承受這王者之怒。


    眼下,損失慘重的戰場,已經完全不值得關注了,鐵樹王當日便下達了撤軍的命令,然後帶著百餘人連夜趕迴鐵樹寨。


    迴到鐵樹寨已是一個月後的一個傍晚,他連水都沒喝一口,便提著刀衝進了後宮,親手砍死了王後和鐵豹。


    老婆兒子多得是,他不可能委屈自己受氣。


    鬼方也差點沒能逃得性命,鬼雲就在旁邊看著自己的兒子被五花大綁,卻一句勸阻的話也沒說,他很清楚,自己必須用這個兒子給鐵樹寨一個交代,給花苗一個交代,況且,他,也不缺兒子。


    王族親情,大抵都是如此。


    所幸,還是巴長老救下了鬼方的性命,隻用一句話。


    “他參與過煉蠱。”


    就這麽簡單的六個字。鬼方不用死了,但在鬼雲心裏,他已經死了。


    兒子們做錯了嗎?當然沒有錯。錯在他們的失敗,錯在他們的擅自行動,錯在他們沒有給其他人嚐試的機會。


    若是他們成功了,他就是下一個鐵樹王,他就是下一個鬼雲寨主。但他們失敗了,他們需要為自己的錯誤買單。


    蠱王跑了,這種事情就好像現代某國丟失了唯一的核武器一般,消息當然不可能允許傳開,當小公主隨大軍迴到鐵樹寨的時候,知道這事的,也僅有幾個花苗和鳳凰、黎陽這麽幾個活人了。


    幸好鳳凰公主沒有跟著鐵樹王迴來,父親殺死母親和哥哥這種事,親眼看到跟事後聽說肯定不是一個概念。


    經曆了這件事,鳳凰公主性情變了,成熟了,她不再養毒了,也不想再煉蠱了,誰勸都沒用。


    半年後,金苗王子金秀親自趕來鐵樹寨,他要開始煉蠱了,想見見吉達布,順道取取經。


    當小公主將事情始末告訴他後,他也隻能為花苗惋惜,悵然若失。


    一年後,便傳來了消息,金秀煉蠱成功,至於到底煉成了什麽蠱,是他的大蜈蚣還是大蜘蛛,沒人知道,其實,也沒人想知道。


    又過了一年,小公主和黎陽成親了,那年他快十七歲了,在苗疆已經算是大齡剩女了。


    三年後,鐵樹王病死了,他還不到五十,不算長壽,也不算短命,那個年代的醫療衛生條件,也就是這樣了。


    人啊,就是這樣,年齡大了就要想開些,畢竟,隻有身體是自己的,百年之後,大家都是輸家。


    死之前他,還念念不忘逃跑的蠱王,還有蠱王珠,如果不是這事,想來他本來還能多活幾年的。


    鐵樹王的次子繼承了王位,鳳凰公主和他不熟,雲翔當年也沒見過他幾次。


    即位後,新王對鳳凰公主很冷淡,畢竟他們不熟,但也談不上不好,蠱王會不會迴來,他心裏也是沒數。


    四年後,新晉長老黎陽借蠱王使者的名義殺死鐵樹新王,夥同大長老巴長老,一同扶持鳳凰公主登上了王位。


    苗疆不似中原,沒有牝雞司晨的說法,女王自古以來就不少,現在許多寨子還處於母係社會,倒也不會太過令人無法接受。鳳凰公主在花苗人中威望很高,反對者並不算多。


    五年後,鳳凰公主在生育第三胎孩兒時難產而亡,還是那句話,那個年代的醫療衛生條件,也就是這樣了,王夫黎陽被推舉登上王位。


    同年,巴長老病逝,享年五十三歲,算是高壽。


    黎陽在位時,為了對抗白苗的壓力,鐵樹寨裹挾鬼雲等大寨東遷,建立黎疆城,花苗各寨紛紛並入,結束了以前鬆散的聯盟部落式的生存方式,進入了發展的快車道,實力越來越強大,很快便成為了不下於大理城的大城。


    兩百年後,青苗王皮羅閣吞並白苗,在南詔城建立南詔國。


    建國兩年後,南詔國吞並花苗,綠苗、金苗等族,統一大半個苗疆。鐵樹、金秀等王族就此湮滅,興盛一時的苗疆百族就此消亡。


    苗人不重修史冊,加之南詔國統治者有意為之,因此,後世子孫便漸漸不知百族之名。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隨著黎氏家族的消失,黎疆城之名漸漸訛傳,後世記載,稱為“麗江城”。


    第一卷苗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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