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釀宮的宮牆很高,從下往上望,遠遠的一直望不到盡頭,一晃迴到司釀宮有多少時日了?大概有小半年了吧。


    一別多日,也不知道柳穿心在下界過得怎麽樣了?他將我從妖界帶出來後現在還好嗎?或者說……他還活著嗎?


    我坐在靈湖旁看著水中的紅魚大口大口地吐著泡泡。水麵平靜,魚鰭擦過水麵也泛不起一絲漣漪。


    自從迴來那日仙君和我……


    哎,不想了。直到現在我也沒去過他的宮殿了,不是不想,是不敢。


    我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仙君,現在隻要遠遠地望到他的背影我就會迴想起那個吻……想著想著,我不禁抿了抿嘴唇。


    我曾偷著問過龍骨姐姐,天規規定仙人可以結成仙侶一起雙修。可是,仙君的那個吻隻是為了給我度氣,沒有別的意思。


    是我想多了吧,一直都是我認為,從來都是我認為而已。


    “呀——”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尖叫,嚇得我差點跌進湖裏。


    我迴過頭,龍骨拿著個什麽東西走了過來。


    “您怎麽在這兒坐著?這靈湖裏的魚可吃人!小心跌下去啊,快上來!”她急得大唿小叫。


    我先是點點頭而後站起,走向她,“沒事,我掉不下去。姐姐找我有事?”這一刻,我從心底希望是仙君叫我過去。


    “嗯,仙君……”


    她說到這兒,我心一驚!是仙君!真的是仙君!


    “仙君讓您把這個喝了。”說著,她伸手遞過來個小白杯子,杯口徐徐冒著熱氣。


    我的心涼了半截,原來是又要我喝這些啊。伸手接了過來,隨意瞄了一眼,透明清澈的東西,不知是藥還是酒。管它是什麽呢,仰頭喝下,又將杯子遞還給她。


    沒什麽感覺,也不知道這又有什麽用。


    龍骨臉色不太好,白得滲人,我以為是她生病了,雙手握住她的肩膀,說:“姐姐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差?”


    龍骨笑著拿開我的手,柔聲道:“沒什麽,這幾天落木司的幾叢珍貴的花開了,生怕它們出了岔子,這才日夜守著。”


    我點點頭,其實要擱在往日,我一定會第一個蹦起來隨她去看看那所謂的什麽珍貴的花,但是現在,我沒興趣了。什麽花開了又怎麽樣呢?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等到那朵花來找我,我也早一日解脫。不至於在這司釀宮受這般煎熬。


    所謂煎熬,便是我現在的“愛不得”與“放不下”。


    “您沒興趣去看看麽?”龍骨打斷我的思緒嚴肅地問道。


    我搖頭,“不去了,姐姐有事就先走吧。我一個人在這兒吹吹風。”


    龍骨略帶遺憾地轉身離去,她走出幾步遠,我望著她略帶落寞的背影,空中泛起一陣清香,這也算不上是清香,隻是這熟悉的味道以前在哪聞到過。在哪來著?她忽然迴過頭,直愣愣地立在原地看著我,我們離得有些遠,看不清她是什麽眼神。還以為她是在擔心我,於是我揮了揮手示意她離開。


    她又愣了片刻,轉身離去了。


    我幾步走到巨石旁,手指摸上石頭,這上麵這麽多字,我隻知道三個字。收迴手扯開前襟,胸前的花影剩下一片花瓣了,在妖界長出的那片已經凋去。


    是不是三片花瓣都凋零的時候就是我與它相見之時?


    這半年多來,我一刻沒有忘記服藥,而且仙君時不時會差人給我送什麽藥摻和著吃,所以一直也沒再發病過。


    仙君啊仙君……等我完成任務離去之時,我定要到你麵前,親口告訴你我對你的感情啊。這也不枉我們相識一場,這不枉我對你的感情啊!


    想著想著不禁就笑了。


    “唿”地一聲,身後狂風大作。我迴過頭,柔順的絨毛撫過我的臉,好軟。


    定是那禿毛仙鶴,好久沒見過了。


    “小花,別來無恙啊?”它嬉笑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我上前去抱住它,由於它太過巨大,所以隻能抱住它的翅膀。我雙手撫摸著它的大翅膀,這麽久過去了,它的絨毛還是沒長成羽毛,看著自己的手指被淹沒在它灰色的絨毛下,心情也好了很多。


    “哎呀呀。”它嬌怒將大翅膀收迴去在肋下夾緊,不給我摸。


    我垂下眼眸,沉悶道:“仙鶴,我心中鬱結,該怎麽辦?”


    它向我走來,伸出翅膀在我的頭上點了點,說:“怎麽了?伏青總管又……”


    我打斷它:“不是別人,是我自己,我愛上一個人,可是……可是我卻連說都不敢說。”


    恍惚間,我想起在凡間遇到的那位老者,他說過什麽來著?他說我現在向往的是將來埋葬我的,他還說放下即是擁有。


    嗬!說得容易!


    忽然,額頭發熱,身體輕飄飄的像是沒了力氣,眼前的事物變成雙影在不住的搖晃。


    我怎麽了?難不成又犯病了?我明明吃藥了啊!


    後背被一個結實的胸膛抵住,關切的語氣從耳後響起:“怎麽了?”


    隻片刻,眼前的事物恢複,我迴過頭,是仙鶴支撐著我,我笑著說:“沒事,最近總是這樣,動不動就頭暈不舒服,保持著清醒一會就好了,不礙事的。”


    仙鶴搖了搖脖子,它的腦袋一甩一甩,帶動著絨毛也蕩來蕩去,“我帶你去三重天以上兜兜風啊。”


    我一聽到三重天以上的話頭登時就來了興趣,雖然我對什麽都沒什麽興趣,但是那個地方我可是經常聽到仙君提起的,所以我也經常爬到房頂上遠遠的眺望,但也僅僅能看到上麵的宮殿若隱若現而已。


    “可是……”我說出我的顧慮:“我是妖,我有資格去嗎?”


    仙鶴伸出翅膀用翅膀尖點了點我的頭,笑吟吟道:“你傻啦?你早就不算是妖了,仙冊上有你的名字,你現在算仙,真不明白你,為什麽總當自己是妖看呢?或者說,你還認為自己是朵花?”


    我低下頭,是啊,我也不算是一朵花了,我連原身都化不迴去了又怎麽能說自己還是花呢?


    “但是仙君能允許我出宮去嗎?”


    仙鶴將我拎到它的背上,我騎在上麵,因為害怕雙手緊緊抓著它脖子上的絨毛。


    “沒事,我來之前已經與仙君說過了。”


    “他同意了?”


    我話音未落,耳邊再次唿的一聲,暖風擦著眼角刮過。滿眼都是白花花的雲朵極速飛過,暖風灌進了袖口,吹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小花,我脖頸上的毛都要被你拽光了。”仙鶴速度放慢並嘟囔著說。


    我雖聽到但也不敢鬆開手,它飛得這麽快,這裏又這麽高,我……


    “啊——”我一聲驚叫,因為仙鶴忽然加速將我甩了下去,我在空中掙紮著下墜,頭重腳輕。


    “救我啊——”我大喊著。


    上方有個黑點,正在向我俯衝飛來,臉頰一癢,是仙鶴的翅膀劃過,又忽地身下一沉,是仙鶴又將我放到它的背上。


    我坐不起來,伏在它的背上唿哧帶喘,手中抓得更牢了。


    “慢……慢點啊!嚇我一跳。”我斷斷續續地說。


    仙鶴甩了甩翅膀,翅膀再次平展,仰直了頭徑直向上飛去,我身體被倒置過來,驚得一聲接一聲地叫。仙鶴像是更高興了,速度加快,我渾身上下隻有雙手還抓著它,身體已經脫離它的背在空中飄著。


    “快停下來,我要掉下去啦!”我張口大喊,暖風灌了一嘴,好像還有一朵被衝散的雲飛進了我的嘴裏。


    “怕什麽?哈哈……”仙鶴笑得一抖一抖,它脖頸上的絨毛都立了起來。


    漸漸的,仙鶴的速度慢了下來,我也不再是那麽害怕。放眼望去,天邊泛起金光,金光閃閃盡是耀眼,朵朵白雲在身邊縈繞,它帶著我不斷上升。


    耳畔不時有歡歌笑語,鶯歌燕語響起。側頭看過去,無數仙娥仙婢在雲中時隱時現,姹紫嫣紅又襯著白雲,呃……我又將別人看成花了


    什麽時候能改改我總認為別人是花的毛病呢?


    正想著,身下一頓,仙鶴停在了地麵上。


    我從它身上跳了下來,抬頭往上看去,上麵還有好多重天,為什麽不再往上飛呢?


    仙鶴伸出翅膀拍了拍我的腦袋說道:“看什麽呢?再往上就是上神上仙居住的了,我們不能上去。”


    “上神……上仙……”我嘟囔著,轉瞬問道:“咦?咱們仙君不是上仙麽?為什麽我們不住上麵啊?”


    仙鶴忽然不說話了,我又說錯什麽了嗎?難道仙君不是上仙嗎?


    須臾,它才開口幽幽說道:“咱們仙君隻是天界的末等小仙而已……”


    啊!原來是這樣,我迴想起以前在仙君宮殿居住期間,每當我們喝多關上門的時候,我們之間就亂了輩分


    算了,都是往事了,以前失口叫過的上仙就忘記吧,仙君當時也並沒表露出什麽不悅。


    “呦~現在什麽東西都能上這十重天來了是嗎?下麵的人也不知道怎麽搞的,怎麽什麽阿貓阿狗都往上放行啊?我們姐妹的花容月色若是被若是被什麽妖魔鬼怪瞧了去,豈不是敗壞了我們姐妹的好名聲?”


    “是啊是啊,下麵的人辦事真是不得力。”


    一個尖酸刻薄的女聲在身後響起,隨後響起一陣附和聲。


    我轉過頭,看到麵前站了四五個身著輕紗仙裙的仙娥,她們手拿團扇半掩著臉,隻露出光潔的額頭和高聳的發髻。


    “看什麽看!當心挖了你的眼珠!”一個仙娥忽地厲聲嗬斥,驚得我往後一跳。


    “一點規矩都沒有,一看你就是個下等仙家的仙婢吧。見了我們都不知道行禮問安嗎?”其中一個吹著眉毛說道。


    我沒見過這場麵,竟一時愣住不知道該說什麽。仙鶴在我身後向前走了兩步,平地吹起白霧,它化成一個風度翩翩的美少年,模樣十六七歲的樣子。


    仙鶴拱手施了一禮向他們賠笑道:“給各位仙女姐姐賠不是,我們是司釀宮白蒼仙君家的,誤闖姐姐們的仙府,還請見諒。”


    “呦~”一個仙娥扭著腰走上前,毫無禮數地拿起團扇在仙鶴腦袋上拍了一下,繼續說道:“你們算什麽東西?以為我會將你們放在眼裏麽?就算是你們的白蒼仙君來了,也照樣也得給我們彎下腰賠不是。”她的聲聲入我耳,她竟然敢對仙君大不敬!


    我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怒喝道:“白蒼仙君可是……”


    不等我說完就被另一個打斷道:“嗬!果然你們司釀宮都是一個德行!冒冒失失的!白蒼仙君又如何?他自身都難保了還敢怎麽樣?噢~看你們倆個,一隻毛都沒長全的小鶴,一朵……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花,以後你們仙君墜入凡間,說不準還得迴頭仰仗你們這些仙婢呐~哈哈哈哈~”


    她的笑聲在我耳邊迴蕩,我聽不見其他的聲音,後來仙鶴又和她們賠了好半天的不是。


    而我一直在想著她們說的話……什麽叫仙君自身難保了?為什麽這些仙娥這般輕視我們仙君?


    仙鶴又化成原形伏著我迴到了司釀宮,天還未黑,我們悄悄迴到靈湖邊,仙鶴展翅欲飛走時,我上前扯住他的大翅膀。


    “仙鶴,你能告訴我為什麽她們那般輕視仙君呢?仙君不也是神仙嘛?”


    仙鶴搖搖頭,我鬆開手,它說:“天界的風氣一向是攀高踩低,她們見仙君失了勢都恨不得來踩一腳才解恨。她們啊,不必理會。”


    我又追問:“仙君為什麽失勢啊?”


    仙鶴卻搖搖頭翅膀一展離開了。


    我走到湖邊看著湖中的小紅魚還在大口大口地吐著泡泡,我好想問問它們知不知道啊。


    “那是因為仙君半年多來遲遲沒有釀出花間酒,天帝已經在眾仙麵前惱了咱們仙君,咱們仙君顏麵盡失,那些趨炎附勢的人如今自然敢淩駕於咱們仙君頭上了。”


    遁著聲音抬頭望去,是龍骨一身綠衣遠遠地走了過來,剛才的話便是她說的。


    我扯開衣襟,看到前胸上的花瓣還未凋落,此時龍骨已經走到了麵前。


    “我也想幫助仙君,但是那朵花遲遲不來找我,我也沒有辦法啊。”我說道。


    龍骨笑著攬過我的肩膀,引著我走迴水榭亭軒,路上有一句沒一句地告訴我,這三瓣花瓣全部凋落的時候就會召喚那朵花前來,比我幹巴巴的等著有用多了。


    臨進門前,我追問道:“我怎麽才能讓最後一瓣凋落?”


    龍骨未作答,離去了。


    我坐在房內,脫去衣服,坐在鏡前反複端詳著胸前這朵花。


    不!我不能再讓仙君被她們嘲笑輕視了,我要早日幫助仙君釀成花間酒。既然這最後一瓣花瓣不凋謝,那我就割下它好了!


    眼睛一瞥看見一把銀光閃閃的兩寸尖刀,這把刀不知什麽時候被擱在我的梳妝台上的,管它呢,能用就行。


    我漸漸舉起刀,刀尖向內,緩緩抵在胸口……


    粗氣狂喘,似是不敢下這狠心,不行,不能再等了!


    我抬高了手,猛地向胸口刺去,隻聽得“噗嗤”一聲,眼前盡是猩紅,溫熱濺了滿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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