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欠下三債(一更)


    樓越對勾陳的唿喊充耳不聞,他嚷嚷地說了一句“死了算了”,便卸盡力氣,沉入海底。


    勾陳衝過去,將將把樓越接住,低頭一看:樓越麵無人色,眼角嘴角一片腥紅,眉心的靈印失了往日的豔色。


    自斷筋脈!


    勾陳大驚,抱著樓越往鎮海樓趕。


    把樓越的元靈送進鎮海樓,再用法力在鎮海樓四周結起護法陣。勾陳正北而坐,主陣替樓越療傷。


    這一療傷又足足一月。


    勾陳隱約猜到上迴樓越傷重到要休眠三年的原因。


    樓越是故意出的紕漏,他刻意製造危險,給自己一個有難的名義吹響那個海螺,再卸去一身法力,倒在海上。他腦海裏一遍一遍地迴轉紫華說過“有難時吹這個,我會迴來”的話,放棄了所有抵抗等那個說過會聽信歸來的紫華。


    樓越好不容易說服自己,認輸又怎樣,被紫華看不起又怎樣,他都不在乎,他煩透了自己裝作堅強傻等的蠢樣。好不容易等來這場風,好不容易他有勇氣吹響海螺,他甚至想好了如果紫華罵他沒用他要如何迴應。


    然而,紫華沒有來。


    ……


    如果說紫華離開的時候,樓越還替自己保留了一點點期待,那麽這個叫不來紫華的海螺,斷了樓越最後一點念想。


    “死了算了。”樓越是真的起了死心。


    神醫也救不了想死的人,勾陳就是那個束手無策的醫生。勾陳這一個月把心愁成了焦炭,他想盡辦法救樓越,而樓越萬念俱灰的不想活。


    好在勾陳不僅是神醫,他是比神醫還厲害的神仙。


    勾陳這個神仙天帝不顧病人的意願,用一個月的時間強行把樓越的筋脈給續上。


    樓越原本還抵抗,後來發現自己的武力值跟勾陳根本不在能夠平等對抗的水平上,隻能像活死人一樣任由勾陳擺弄。


    等樓越身體漸漸好了,攢夠了在口頭上和勾陳對抗的力氣之後,樓越吼道:“不用你管。”


    勾陳就等著話頭呢,開腔就接:“該管不該管,我都管了。你前麵的命還是我救的,現在又整出這幺蛾子,費我多少事,你看怎麽辦罷!”


    樓越脖子一梗:“命拿去。”


    勾陳笑:“我還就不拿了!”尾音升調,語氣特別欠揍。


    樓越:“兩樣,要麽你拿去,要麽我好了拆樓,隨你挑。”


    被樓越反將一軍,笑不出來了。


    勾陳:“沒了命,事情就能解決麽?在者,有我在,保證你連想死都死不掉,隻會越欠越多,信不信?”


    樓越眸子一僵,又一副死灰的神色。


    勾陳再套不出話。


    自然而然就想到那條小白龍,涉及情劫,勾陳也不知說什麽好了。


    越風山上的兩個大活人,又陷入僵境。


    冬日裏的一天,沒有任何預兆,樓越忽然發狂地衝撞山界。


    勾陳急得衝過去抱住樓越,竟按不住樓越猛烈掙紮的身子。


    勾陳擔心勒傷樓越,不敢用勁,樓越一身蠻力,根本按不住,後來勾陳隻好用上狠勁,把樓越牢牢鎖住。


    麵對麵看著,勾陳才發現樓越哭得撕心裂肺。


    男兒有淚不輕彈,勾陳最看不起男兒哭,這一刻,卻被樓越哭的亂了陣腳。


    樓越那種哭,是不要命的絕望。


    樓越痛不欲生地艱難地串出一句話:“求求你,幫幫我……我要出去找他,他出事了……”


    勾陳忙問:“哪個他?”


    樓越雙眼通紅,眉心一點樓印洇出血絲:“紫華,我要去救紫華……”


    勾陳心裏一凜,巨大的心痛來的猝不及防。


    樓越那種痛不欲生的表情,以及青華可能正有生命危險的預兆把勾陳那剛強硬的天帝心狠狠擊穿。


    某個問題的答案唿之欲出。


    他不及細想,腦海裏嗡地一下炸開的念頭是:青華有難。


    他一邊想著“我要去救青華”,一邊伸手接住了攤滑倒下的樓越。


    重傷加急火攻心,樓越命懸一線。


    勾陳接住樓越,樓越一雙眼死死地盯著勾陳,他抓著勾陳的衣角,嘴巴一張一合,十分費力的想發出聲音,然而每一次開合,吐出來的都是血水。


    勾陳知道樓越在說什麽。


    樓越的嘴型一直重複的是:去救紫華……去救紫華……去救紫華……


    勾陳最後沒能去救青華。


    他隻有一個人,如果去救青華,就要放棄樓越。


    青華再怎麽樣,他上麵還有元始天尊管著。


    放棄樓越意味著,樓越很可能就會沒了……


    當樓越倒在他懷裏,當他看著樓越的生命力像退潮一樣瀉去,他心疼地想讓樓越放鬆下來,卻無論如何安撫都沒辦法讓樓越閉上眼睛和嘴巴,他的身體在那一刻又先於意識做出決定——我不能放棄這個頑固又苦命的孩子。


    勾陳決定留在越風山守著樓越,然後給長生天帝捎出一封求助的帝貼。


    帝貼是天界最正式的公文,一經發出,閃電到達,尤其天帝之間的帝貼,瞬息能至。


    勾陳心酸,在最危急的時刻,他現在能求的隻有那個讓他糟心得緊的長生天帝。


    而那個總是脫鏈子的長生天帝,少有正經又及時迴了一封帝貼。


    單看封麵是很正式的帝貼,卻徒有其表,內容偷工減料到隻有一個字。


    一個字,已足以穩定勾陳心緒。


    長生懶懶散散寫的那個字是——妥。


    這一天,在榮錦朝的帝都,青華行屍走肉地走出了柳宅,在護城河邊吹了半日的冷風,飛往星空深處,化出一把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見上一部第二卷第二十章)


    勾陳放下心,妥妥地守著樓越。


    就武學方麵,勾陳武功已是三界頂尖,再找不出比他更懂武學之人,但凡天下武學兵法沒有他不能理解的。可法力無邊的勾陳天帝卻想象不出來:到底是怎樣一種心情,才能讓一個人在瞬間奮不顧身地以*生命去挑戰銅牆鐵壁。


    樓越是鎮海樓靈,他的地基在越風山,若非飛升成仙,樓越這輩子是出不了越風山的,樓越的心得有多狠,才能螳臂當車,以卵擊石,明知不可能,還去衝撞山界,把自己五髒六腑撞得一塌糊塗!


    這一迴樓越傷的很重。


    勾陳抱著樓越迴鎮海樓裏,手僵的一動不敢動,樓越身上軟耷耷的,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


    勾陳原以為這一迴救樓越要很久,至少得像上迴樓越自斷筋脈那樣一個月。


    樓越居然第二天清早就轉醒。如此重傷,醒著比睡著難熬,活著比死了痛苦。


    說不出為什麽,勾陳就是知道:樓越心裏有極重要的事,不肯睡,不肯死。


    當樓越抖著嘴唇叫“紫華”的時候,勾陳七上八下了一整夜的心,徹底涼了。


    那個答案再明白不過:樓越的情劫……真的是青華。


    前麵一天,勾陳整個人都處於驚魂的狀態,樓越的情劫、樓越的重傷以及突然出現的青華危兆,把勾陳頭皮都炸麻了,饒是勾陳這種曠達不羈,也忐忑不安起來。


    這種心態尤其折磨人,遠大於*上的痛苦。勾陳忽然覺得能理解樓越明知無濟於事,卻仍不顧一切用身體撞上山界那一刻的心情了。


    勾陳伸手輕輕按住樓越想要掙紮的手:“你放心,他沒事。”說完在樓越手上輕拍兩下。


    樓越的眼皮掙紮著要掀開,手上的肌肉還是崩著,嘴巴又張了張,從嘴形上看,他在問:“真的?”


    勾陳“嗯”了一聲,“我以神仙的名義保證。”


    勾陳知道樓越不會輕易放心,樓越能從鬼門關把自己逼醒,沒有確定的答案,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果然,聽到勾陳的保證後,樓越手上的肌肉漸漸放鬆,眼皮也不動了,聲音弱下去,迷迷糊糊地說了一個字:“好。”


    再度暈過去。


    勾陳差點哭出來。


    勾陳一萬多年來,從來與情愛無緣。


    從前青華為了紫微作生作死時,他沒少嘲笑過青華;後來青華竟為了紫微剝了一身盤古修為,他被震驚得頭暈眼花之餘居然還讚歎青華是個男人;後來青華一走了之,扔下一個爛攤子給他,他沒來得及好好理解,就被繁重的天帝事務累得透不過氣。


    偶爾閑下來,他也會想到底是怎樣的情緒,才會讓一個人死死的追著另一個人,不管刀山火海,死都不肯放手?


    當初青華剝修為的時候,勾陳沒在現場,體會不到那種真切的情緒。直到現在親眼目睹樓越這種瘋魔的狀態,他那顆灑脫了一萬多年的心,被一點其他的情緒莫名勒住。


    為一個人,不要命,不肯死——拋開樓越情劫所係之人勾陳很介懷之外,勾陳挺佩服樓越。


    剛硬到這種地步,別說樓越這種二十歲的少年,就是神仙也很難做到。


    又過一天,樓越徹底醒來,眼皮費勁的掀開,也能清晰地發出聲音。


    樓越:“我欠你三條命。”


    勾陳一怔:“剛好點,別說命不命的。”


    樓越沉默了一會,才道“……紫華他?”


    “你身上有和紫華的師徒弟契,你當時既能感知紫華有危險,現在紫華安危如何,還用我多說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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