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帝心操勞


    這三年,是青華在越風山上最好過的日子:樓越不再亂發小性子,也不再粘人。十六歲的少年郎,正是意氣奮發的時候,他家的越兒卻沉下性子,安心守在越風山做一個顧家的好兒郎。


    除了還是不肯叫自己師傅之外,青華對樓越挑不出一點不滿。從前他生病時,渴了望一眼水杯,樓越就送水到跟前,現在更得勁,連眼神都不用了,樓越定時定點送水到跟前;吃飯也如此,日日定時定點,變著花樣做各種菜,饞得他這個生來辟穀的神仙都愛上了一日三餐。


    但凡是他的事,樓越皆親力親為,絕不假手於人。不讓樓越做還不行,倒不會像小時候那樣鬧了,卻冷著一張臉,渾身的冷氣凍得人直打哆嗦。


    小孩兒長到他再也不能喚小孩兒的年紀,成了越州百姓頂禮膜拜的鎮海樓,更成了千裏東海人人敬畏的鎮海靈。


    青華漸漸不再插手鎮海樓的職責,鎮海樓在越樓的治理下,終於演變迴了正經的鎮海樓,沒了日日來燒香求子求姻緣的善男信女,變成了年年樓誕日和祭海日的盛大朝拜。


    若是從前的樓越,定會把這種變化好好跟青華說道一番,指出青華治樓不足之處三四點,總結自己治樓有功五六點,青華不聽還不行,還得誠心反思,並迴應樓越七八點感想。


    而現在的樓越,連如此得意的事也隻字不提。


    徒弟終於聽話了,此事青華卻高興不起來。細數之下,才發現,他家徒弟,凡事皆早於常人:


    別人家的孩子還在爬的時候,樓越已經會跑;


    別人家的孩子還不會說話,樓越已經會講道理;


    別人家的孩子還在牙牙學語,樓越把能師傅說得背過氣去;


    別人家孩子開始成章成句的說話了,樓越已經能把人堵得一句話都迴不上來;


    別人家的孩子上房揭瓦,樓越……開始大刀闊斧的鬧海和別扭;


    ……


    現在別人家的孩子還終於開始鬧騰,樓越卻少年老沉得賽過他這個老神仙。


    青華細數完,心裏七上八下的,孩子這樣,事事錯過正常孩子的成長路徑,物反常必妖,早熟得過分並非好事。


    青華直直罵了勾陳數遍:揠苗助長,勾陳你做的好事!


    遠在天庭的勾陳正伏案疾書。


    三個天帝的仙務壓在他一個人身上,他累得脫掉一層皮。


    尤其近日,事務愈多。


    勾陳禦案前擺一麵鏡子,畫麵定在越風山鎮海崖。


    勾陳時不時抬眼瞧一眼鏡子,見越風山日升月落,小樓越長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子。


    萬事都好,隻有一樣,天賦異稟如樓越,卻遲遲學不會鎮海劍最後一招。


    勾陳脫不開身,在降霄宮裏幹著急。


    忽然鏡子一黑,畫麵斷了。


    怎麽迴事?


    這麵觀塵鏡是勾陳費了好大勁從命格星君那裏……請(征)來的,從命格星君的觀塵鏡主鏡上摳下來這麽一塊,煉成副鏡。把命格星君心疼得差點去掉半條老命。


    此鏡專看凡間事,想看哪裏就看哪裏,想看誰就看誰。擺在勾陳禦案前,畫麵定在越風山鎮海崖,勾陳心裏說不出的滿足。


    突然沒了畫麵,勾陳刷的一下站起來。


    擺弄來擺弄去,束手無策,命副將去請命格星君。


    命格星君一聽鏡子壞了,跑壞了老腿衝進降霄宮,哎喲哎喲心疼得不得了。副鏡入手端詳一番,才長吐出一口氣,“還好,還好。”


    勾陳停筆問:“沒壞?”


    命格迴稟:“稟勾陳天帝,此鏡未壞。”


    將鏡子呈上給勾陳,勾陳一看,鏡中畫麵是人間的帝都,人來人往,畫麵清晰無比。勾陳把畫麵調迴越風山,畫麵又斷了,漆黑一片;鎖定地點不成,便改成鎖定人物,無論是青華還是樓越,畫麵都是黑的。


    勾陳眉峰一皺:“為何如此?”


    命格拜下:“大抵是有人將與自己相關的事屏蔽了。”


    勾陳:“觀塵鏡能視萬物,竟能受人屏蔽?”


    命格:“修為足夠高的人,可以屏蔽,想必世間有高人。”


    剩下的話勾陳不用問也知道了。


    有能耐屏幕觀塵鏡的人統共才幾個?又能揣摩到他會在天庭聽壁角的人還能有誰。


    青華,出了何事,你不肯讓我看?


    越是這樣,勾陳越是擔心。


    但天庭近來事務尤其多,更匪夷所思的是原來日理萬機的昊天玉帝居然聲稱將要閉關,新近以來,帝務便開始往他這裏交接。


    他勾陳是倒了幾輩子血楣,才能趕上一個人扛幾乎所有六禦天帝帝務的趟!


    紫微和青華下凡他忍了,南極長生那個混蛋偷了上萬年的懶他也習慣了,現在連玉帝都想撒手不幹,六禦裏還在幹活的隻剩他和後土娘娘。後土是大地之母,主管大地之事,不管帝務,資曆又比他老,剩下龐雜的帝務就都落在他勾陳身上!


    哚!


    憑什麽?專挑老實人欺負是吧!


    勾陳本人是很想去找昊天玉帝評評理,然而,他現在忙得連走開一下的功夫都沒有。之前說好三年後迴越風山,剩下的時間不多了,還能怎麽樣,苦哈哈地幹活兒吧。


    忙完一個公文抬眼瞧鏡子,想:青華何事要瞞我?


    又忙完一個公文再抬眼瞧鏡子,想:青華和樓越會有會有危險嗎?


    蹭地一下站起來,筆掉地上,冷靜一會,再坐迴去:青華既有功夫屏蔽畫麵,想必是沒有危險。


    隻是,真的很好奇到底有什麽非要藏著揶著不讓人看啊!


    先頭兩天,勾陳好奇的心思重一些;直到鏡子的畫麵被屏蔽了三天,勾陳心就揪起來了。


    天上三天,人間就是三年。


    這三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青華屏蔽自己就算了,為何要把樓越一起屏蔽?


    樓越出了何事?


    勾陳能想到的隻有一個詞:情劫。命格星君說過,“此子命帶仙根,情劫阻仙緣”。


    莫非是樓越的情劫到了?


    他親自查過樓越的命籍,心知樓越在修行關鍵時期遇上了情劫。這會正是樓越修行關鍵期,難怪最後一層鎮海劍遲遲未能突破。


    另外一個問題,便浮起來,既是情劫,和誰?


    青華屏幕掉的三年,他錯過了什麽?!


    勾陳真是煩透了情劫,牙癢癢地想迴頭要好好地和月老談談心,何意總給他身邊的人設情劫?


    勾陳手忙腳亂,坐臥不安,一顆心揪著,批兩行公文就吸一口氣。


    最後實在受不了,停下來念了一遍《勾陳心經》才勉強鎮定心緒。


    麻利點幹活吧,與其遠在天上的瞎操心,不如早點完事,到越風山看個究竟。


    勾陳在天庭狠狠地忙了三天,終於放下筆抬起頭,帝儀不存,仙儀不整。


    留下一紙金書,給昊天玉帝的。


    字麵意思是:吾近日積勞成疾,懇請休整幾日,疾愈即歸。


    翻譯過來的意思是:老子累得吐血了,請三五天假,你批的話,老子還迴來幹活,你若不批,老子這累死累活的天帝也幹不下去了。


    自昊天玉帝聲稱要閉關時,勾陳就知道,無論如何,他都該休假了。任哪一個帝王也不會允許自己座下有人獨攬大權,從前六禦天帝都在,各人各管一攤正好挾製平衡,如今全由他勾陳一人發號司令,玉帝在披香殿裏恐怕早坐不住了。


    在天庭混了上萬年,真傻到以為玉帝說地閉關就是真閉關,他這個天帝早交代了。


    沒顧上拾掇自己,勾陳趕在日落之際溜出南天門。


    守門的增廣天王隻覺眼前一閃,照例什麽都沒看清,以為又是被夕陽閃的。


    忙不迭地到凡間,落在越風山。


    越風山出奇的安靜。


    勾陳眉峰一挑,出事兒了?


    晃身到了鎮海崖,四周巡視一圈,鴉雀無聲,渺無人煙。


    最後目光停在鎮海樓上。


    稍稍催動修為,鎮海樓上有勾陳修為與他感應。


    樓越返迴樓體了?


    好好的靈不當,返迴樓體做什麽?


    勾陳頂著一腦門官司,巡一圈樓,樓上樓下仔細地瞧了,一副牙疼地表情。


    第一,樓越休眠了。


    第二,鎮海樓怎的修成這般寒磣的模樣?


    他在天庭見慣了美輪美奐的瓊樓玉宇,原先鎮海樓修葺得十分精美,到底出自青華的手筆,無論取材還是雕飾,都是用了仙力凝造,足稱得上巧奪天工。


    反觀當下……如此粗製濫造的手筆?哪個毛手毛腳的敢在我家小孩身上動手?


    勾陳運了神識,越風山統共隻剩老樹精、山神兩個還醒著活靈,被勾陳提出來問了一圈,皆唯唯諾諾的說不是自己幹的。


    兩個活靈很不仗義地把真兇供出來:“是東海那個龍雲驕幹的。”


    東海的小太子?勾陳撇嘴,膽子不小啊!隨即運了神識,越風山方圓百裏之間睃了一圈,鎖住一位白衣公子,直接提到鎮海崖。


    龍雲驕莫名其妙被提到鎮海崖,被一股強大的仙力壓製地抬不起頭。


    既是仙力便不會為害,龍雲驕提起來的心落迴去。抬起頭來,對上一副冷峻凜然的濃眉大眼,一身紅灼的仙光,閃瞎他一雙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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