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個想法,葉小清坐也坐不住,躺也躺不下,隻有在身子覺得疲憊不堪的時候才去躺一會休息休息,在入了夜孟奕安來房中看她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了。


    雖說已經入了春,但太平仍舊是隆冬一般寒冷,內室中火盆熊熊燃燒著,抵擋著窗外唿嘯而過的嚴寒,分散在四處的燃著的燭火將四周照得亮如白晝攖。


    一覺剛醒,葉小清揉著眼睛,看清了坐在床榻邊上,正垂眸望著她的孟奕安,燭火暖黃的光芒落在他麵上,將他的輪廓勾勒的分外柔和。


    本來掀不開眼皮的困倦在瞧見孟奕安的一瞬間飛了個沒影,她連忙用手撐了床榻坐起身子來,急急喚了他一聲:“……奕安。”


    瞧見她醒過來,孟奕安溫和一笑,抬手撫了撫她臉上睡出來的印子,柔聲問了一句:“我吵到你了?”


    “沒有沒有……”葉小清搖了搖頭,忽覺頭腦一片暈眩,不由得皺緊了眉頭,抬手按在額角。


    孟奕安見此,嘴唇緊抿,眉宇間帶了些疼惜神色,心中萬般擔憂卻什麽也做不了,隻能看著她獨自承受病痛的折磨。


    葉小清本在一片眩暈之中,垂在錦被上的手被人緊緊握住,溫暖由此傳遞而來,好似能抵禦那暈眩一般,不多時便緩解了許多。


    她心裏急,如果可以,她巴不得立馬迴去,所以暈眩剛剛緩解了她就急不可耐地抬起了頭,話都到了嘴邊,就差說出來,可是她見得孟奕安皺著的眉心,那些話忽的說不出來了。


    以往,她最喜歡看他溫和的笑,那淡淡的笑意無論是在什麽時間什麽地點,都能讓她感覺到溫暖和安心,而如今因為她,他的麵色像是籠罩在陰雲之下,總是心事重重,眉心緊鎖償。


    她來這一趟本就是來道歉的,到了現在居然又給別人添了煩惱。


    在心裏暗自歎了一口氣,葉小清垂下了眼睛,心頭有些不是滋味,正當她暗自傷神時,孟奕安開了口,聲音輕輕地:“我想了許久,小清。”他頓了頓,“無論如何,你腹中的孩子不能要。”


    起初,葉小清並沒有反應過來,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難以自拔,當她將這句話反複咀嚼了好幾遍,才聽了個明白,不由得瞪大了雙眼,一臉驚詫地望著他。


    太醫說過的話她還記得一些,但並沒有細想,現在孟奕安將那些話再次說給她聽,像是給了她一悶棍,將她打的滿腦混亂,什麽都想不明白了。


    “你……”她縮了縮身子,眼神飄忽,勉強咧嘴一笑,“你在說笑嗎?”


    孟奕安沒有看她,隻是低聲道了一句:“拿掉他吧。”


    此話一出,葉小清周身一個激靈,雙手抖了抖,一時間傻愣住了。


    “我或許沒有這個權力說這些話,可是,如今你在我府上,就要聽我的。”她驚詫的反應在意料之中,孟奕安沒有受她的影響,說得十分平穩,“孩子固然重要,可你更重要……”


    “夠了!”


    沒有讓他把話說完,葉小清迴過神來,顯得十分憤怒,跳躍的燭火落在她眼中像是燃燒著的怒火,她將手從他掌心抽出來,難以置信地說道:“你為什麽要說這種話!”她咬了咬嘴唇,“這是我的孩子!”


    說著,她掀開被子就想起身,可是孟奕安先她一步按住了她的肩,他的力道很大,以她現在的狀況根本掙脫不開,隻得老老實實地坐在床榻上,仰著頭死死盯著他。


    燭火在內室中忽明忽滅,孟奕安按著她的肩頭,半個身子陷入了燭火照不到的陰暗處,他低垂著眼眸,根本看不清他麵上的情緒。


    因為忽然波動的情緒,葉小清急促地喘了幾口氣,心裏又是驚訝又是難過,五味雜陳的。


    明明腹中那個就是她的孩子,是真實存在的小生命,隻要再過七八個月便能出生,然後長大成人,她也可以如願以償的做她的娘親。


    可世事為何這般無常,讓她在身子最為虛弱的時候得知了這個消息。


    自從習武之後,她的身子骨一直很好,除了受傷基本不會生病,這次被阮煙然一番折騰,她自己都能感覺到手腳時時的無力,久站會頭暈,搖頭也會頭暈,更別說跑起來,或者是動武。


    不管旁人怎麽說,她的情況她自己是最為清楚的,但即便是身子再怎麽虛弱,她也不想放棄這個孩子。


    她隻是想迴到孟奕白身邊,將這個孩子生下來,其餘的她都不管。


    二人久久沒有說話,一直在僵持對峙著,除了唿吸那細微的聲響,內室中一片寂靜,仿佛一根針落地都能聽清似的,寂靜到有些可怕。


    許久之後,孟奕安才開了口,打破了滿室的寂靜。


    “……我方才說的話,從來不是與你商量。”按著她肩膀的手收了迴來,他直起了身子,麵上沒有什麽神色,目光從她身上略過,沒有多做停留,“孩子不能留,這道房門你也不能出。”


    他的聲音堅定,話語間皆是不容拒絕的決絕,葉小清仰著頭,雙手攥成拳頭,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麽。


    他從來不會跟她說這種話,也不會用這種語氣,這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你……”她一直沒有說話,孟奕安皺了皺眉,垂眸看了她一眼,隻是一眼,便又挪開。


    他閉了閉眼,不著痕跡地歎了一口氣,末了還是說了:“早些休息。”


    說罷,他不敢多看,拂袖轉身,動作利落,與他的話語一樣,沒有絲毫緩和的餘地,甚至是推門而出的時候,都沒有迴頭再看一眼。


    那扇槅門再次緊閉,遮擋住夜空高懸著的那一輪明月,遮擋住繁星燦爛的夜空,也遮擋住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內室重歸寂靜,與寂靜相伴而來的還有無盡的孤單,溫暖的內室變成了一座牢籠,將人困在其中,掙脫不開。


    心頭情緒複雜,壓迫著本就脆弱的神經,絲毫空隙也不留似的,壓迫到不能唿吸,葉小清癱坐在床榻上,手不由自主撫上小腹,努力想去感受那悄無聲息成長著的小生命。


    她不想,也不能,無論如何,她要保住這個孩子。


    …………


    被困在房中無處可去,為了保住肚子裏的孩子,葉小清開始了一係列抗爭。


    她現在不怎麽適合動粗,以她的能力也不適合智鬥,所以她選擇了再簡單不過的絕食。


    這絕食看似簡單,卻有很多門道在裏麵,她以往都是三餐準時,少一頓都餓得慌,如今猛地將鮮美誘人的飯菜拒之門外,讓她一時間適應不來。


    她餓上一頓兩頓倒不要緊,關鍵是肚子裏的孩子不能餓著,葉小清想了個法子,一麵拒絕著廚房送來的飯菜,一麵讓她的小二狗子林思源翻窗戶進來給她偷偷送飯菜。


    比起廚房精心做的飯菜,林思源送來的難免會差一點,但是葉小清從來不挑食,逮到什麽吃什麽,隻要是能填飽肚子,她就沒意見。


    起初開始絕食抗議的時候,孟奕安那邊態度還十分決絕,過了沒兩天,他那邊開始坐不住了,她也不是吃素的,就興他鎖門,不興她頂門嗎?


    每當孟奕安來瞧她的時候,她就搬一把小板凳坐在門口,任誰推門而進都會撞到她,為了做的徹底,她還將所有窗戶鎖住了,反正外麵那麽冷,不開窗戶也不會覺得憋悶。


    葉小清規劃的十分完美,每次將孟奕安堵在門外都讓她生出無比的自豪感,可隻要是計劃都有疏漏的地方。


    終有一日,林思源翻窗戶給她送飯的時候,她過去又是接過來又是關窗戶的,一時間沒有在意房門那的情況,抓起一個饅頭就啃了一大口,壓根沒聽到房門那開鎖的聲音。


    直到房門被推開,新鮮的空氣灌入內室,又寒冷又濕潤,刮得人衣角翩飛,葉小清叼著饅頭傻愣愣地轉過頭去,一眼望見孟奕安站在門口,將她嘴裏的饅頭和林思源手裏的食盒看了個一清二楚。


    孟奕安先是驚訝了一瞬,複而有些哭笑不得。


    機靈如她,定是會找到填飽肚子的方法,他一早就有預料,不過還是放不下心來,就算一直被拒之門外,他依舊每日都來看看。


    至此,葉小清的計劃滿盤皆輸,再也不能拿絕食當借口,更不能因為這個給自己的孩子換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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