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哈欠打完,眼角不由得升騰起水霧,她百無聊賴地四處亂瞅,瞅過淩亂的小巷子,瞅到何寒時,多打量了幾眼她繁複的發髻,控製不住地有些想笑攖。


    不過她的笑意隻停留在意識裏,還未蔓延到唇角,她忽然想到了什麽,不由得渾身一抖,連忙站直了身子將四周仔仔細細地又看了一遍。


    小巷,何寒……她不自覺想到了什麽,仔細搜索記憶時,猛然想起了今兒早上離開王府時遇到的情景,其中最引得她膽顫的是段臨淵身邊那個下人。


    目光淩厲如同刀子一般的人……莫名的熟悉,她緊皺眉頭閉上了眼睛,胡亂思索時一刹那想到了那日在太平,她與何寒跟蹤的那個武功高強的黑衣人。


    用破碎的衣袖蒙住臉,隻餘一雙淩厲的眼睛,那是能將人淩遲一般的銳利。


    記憶與今天上午的人物漸漸重合,由模糊到清晰,甚至連黑衣人刀尖冰涼的溫度都能迴憶起來,那刀鋒曾經離她這麽近,就差將她一劈為二。


    葉小清再睜開眼時,滿腦都是混亂與驚慌,什麽聲音都進不了她的耳朵,也顧不上孟奕白與何寒說的話,說不出心頭是什麽情緒,一時間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段臨淵身邊的人……想要她的命?


    …………


    自打永昌入了冬,白日短了很多,總是還沒來及享受晌午的溫暖便急轉直下,濃稠如墨的黑暗染上了天邊的雲霞,很快的將夕陽漸漸吞沒,百家燈火齊燃,成了微弱且明亮的光源。


    永昌王府灰頂上蓋滿厚厚的積雪,八角房簷上掛著泛著暖黃色光芒的燈籠,溫暖的燈火隨著風搖曳著,忽明忽滅,風急時好似要被吹滅償。


    夜裏應當又要下雪,厚重的雲層遮擋住天邊的明月,星子也被完全遮擋住,天地間宛若混沌,盡是灰蒙蒙一片。


    雙腳懸空著,偶爾來迴晃動幾下,寒風順著裙擺底下鑽了進來,凍得腳腕冰涼。葉小清坐在長廊邊上的欄杆上,麵朝長廊外的雪景,她仰著頭,想在天空中尋找幾顆星子,找了半天什麽也沒看到,隻得作罷。


    長廊綿長,一眼望不到盡頭似的,好在每隔一段都有燈籠照明,能看清遠處的場景,多少讓人心安一些。


    葉小清也不知道她坐在這該做些什麽,她覺得有些憋悶,想出來透透氣,所以從今兒傍晚她就來這坐著,坐到了夜深,依舊憋悶。


    近些時候她一直被那個黑衣人的事擾的不得安寧,但就算她再不安寧,她也沒跟何寒提及這事,因為何寒的性子她又不是不知道,最是輸不起,萬一一時間想不開提了刀去找那個黑衣人拚命就不好了。


    不提及是不提及,但她也旁敲側擊問了問何寒知不知道段臨淵,出乎意料的是她不僅知道,還知道的很清楚,甚至連他是天機山莊的莊主都知道,唯獨不知道段臨淵身邊的下人就是襲擊她們的那個黑衣人。


    從何寒隻言片語中,葉小清多多少少知道孟奕安與段臨淵是有些交情的,她也知道,這次段臨淵來拜訪她遇到了,上次遊湖時她也在,可何寒說,江湖勢力畢竟是江湖勢力,與朝堂之爭扯不上關係,最多算上私交甚好。


    與孟奕安私交甚好的人,為什麽會想要襲擊她,甚至要她的命……


    思緒不由得迴到了那日,那條幽深且安靜的小巷子,黑衣人淩厲的眼神,冰冷的匕首,刀鋒帶起的泠泠劍氣,還有孟奕安將她擁在懷裏時背上鮮血熾熱的溫度。


    一切過於巧合,又好似隻是巧合,孟奕安受傷是真,她受傷也是真,何寒受傷更是真,那黑衣人出手穩準狠,一看就是想要她的命,她不是看不出來,但這一切與孟奕安有所聯係時,她又覺得哪都不說不通了。


    她的身份並沒有暴露,也沒做什麽引人注目的事,除了上次傳書險些被抓到,她應該是沒什麽把柄才對,可到底是為什麽呢?


    他到底……從始至終信她嗎?


    一陣寒風吹過,腳踝冰冷到沒有知覺,葉小清這才覺得有些冷,手無意識地緊了緊領口,將雙腿向裙擺中收了收。


    她想的太入神,心思早就飛到很遠的地方了,就算是身後傳來腳步聲與窸窣的衣料摩擦的聲音,她都沒什麽反應,直到有人在她身後站定,她察覺到氣流的變化,這才猛然轉過身子去。


    寒冷淩冽,月光格外清寒,像是天邊落下的銀霜,霜雪覆了來人的發,星星點點落在他的外裳上,凝成晶瑩的水珠,她這才反應過來,不知什麽時候又開始下雪了。


    月光柔和,將來人的麵容描摹,清秀且俊逸,月白色的外裳仿佛冰雪雕刻而成,素白到不染塵埃,輕輕觸碰便會破碎一般。


    葉小清迴身望著,看到走神,直到來人柔聲喚了聲“君儀”她才迴過神來,連忙將眼神收了迴來,收迴來卻無處安放,隻得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眼神亂飛。


    “奕安。”她也喚了他一聲,許久不曾見他,她有些不知該怎麽跟他說話,好像說什麽話都不合適,她抓耳撓腮想了好久,才伸手去拍了拍身側的欄杆,“……你坐吧。”


    話說出口,她莫名的有些後悔,因為他撩起衣擺坐在她身側,淡淡的安神香氣息隨著風鑽進她的鼻尖,這讓她更為局促,特別是他望過來的關切目光,讓她如坐針氈。


    懸掛著的燈籠在搖晃,燭火也在搖晃,四下忽然靜了下來,葉小清有些急,她最害怕這般安靜,所以她急忙側過頭去,直直對上孟奕安的眼眸,溫暖的燭火倒影在他眼中忽明忽滅,她看了好半晌,才開了口:“這麽冷,你怎麽到這來了?”


    說著,她伸出手去,鑽進他袖中,摸了摸他的手,覺得不涼,才抽迴手去,先前他受了內傷,她常常去觸摸他的手才能知道他冷不冷,久而久之成了習慣。


    無論是什麽時候,數九寒天還是七月流火,葉小清的手都熱乎乎的,像是不用炭火的暖爐,感受到她手心的溫度,孟奕安一愣,隨即微笑,溫和的看著她,“最近忙到無暇顧及你,沒有去看你,都是我的不是。”


    他望了望長廊外冰封的蓮池,還有被雪蓋住的假山,徐徐解釋道:“今日閑暇,我去拂柳榭等了你許久,未曾見到你的人,這才來找你。”他微微一笑,“都有些後悔當時為何將王府建的這般大,還好天明之前尋到你了。”


    聽了他的話,葉小清眨了眨眼,她今晚出來透氣沒有跟任何人說,就連何寒都沒說,況且她躲得這麽遠,連下人都很少來的地方,他得找了多久才能找到她……


    想著想著,她心頭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緒,為了掩飾那情緒,她隻得沒話找話,“那現下什麽時辰了?”


    將目光從遠處收了迴來,孟奕安平靜地望著她,思索了一陣便迴答她:“醜時。”


    “醜時啊……”葉小清扒著手指頭,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什麽!已經醜時了?”她驚得就差從欄杆上蹦起來,沒想到她胡思亂想浪費了這麽多時間,若是放在平常,醜時正是在沉沉睡著的時候。


    她一驚一乍的,能破開夜色一般,任誰都有些消受不起,可孟奕安隻是溫和的看著她,唇邊笑意未減。


    葉小清嚎完一嗓子,才覺得有些不妥當,頓時有些尷尬,不由得偷偷瞧了孟奕安一眼,先前沒仔細看,如今才發現他雖然是笑著,但眉宇間皆是疲憊,好些時候不見,他瘦了許多,眼眸中滿是溫柔卻失了些神采。


    她這才想到,沒有人可以厲害到那般地步,罰俸不說,還被奪了參政權力,即便是這樣,還依然能幫著孟奕白處理水害諸多事宜,他做的這些,根本傳不到當朝聖上耳朵裏。


    說白了,就是個吃力不討好的苦工,他最近沒來找她,她居然狼心狗肺到一次也沒去尋他,甚至是猜疑他,可是瞧見他這般疲倦,她心頭的猜忌早就隨著寒風不知道飄到什麽地方去了。


    他待她的好她都知道,隻是因為一個想法,不能抹去別人所有的好。


    葉小清看了他許久,他越是溫和的笑著,她越是難過,末了蹦下欄杆,站起身來站在他身前,皺了皺眉頭,話語間有些埋怨意味,“我就是出來散心的,你找我做什麽啊,你迴去休息就是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執子之手,方知子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別說念念不忘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別說念念不忘並收藏執子之手,方知子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