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齒紅顏彈指老,魂夢無間童心真。萬古浮生猶若夢,枯骨離殤始相逢。


    山洞幽深,詭異的歌聲迴蕩在黑暗中,宛如夢囈。


    王夢稍稍遲疑一下,禿筆迅速藏入了袖口。猴子眼中露出了一絲喜色,表演卻更為賣力,手舞足蹈,緊緊的捏著猴拳仿佛要和王夢單挑。


    王夢愕然間,如泣如訴的歌聲嘎然而止,儒生赤紅的眼眸盯著猴子許久,臉上溫婉的笑容依舊,在昏暗的燭光下,卻是那樣的滲人。


    王夢心“噗通”“噗通”狂跳不止,猴子的表演也僵硬在空中,隱隱的王夢感覺猴子的身體在黑暗中索索發抖。


    儒生輕輕撫摸著莫離秀發,微笑道“小友,此筆乃上古一代大儒悟心著書所留,書成,大儒吐血而終。老夫甲子之前偶得。今被畜生竊出送小友,也是緣分使然。傳承可期,斯文得以延續,是春秋一脈幸事。此筆名浩然筆,天地有正氣,浩然長存世。小友是否感受到前賢大德的遺願?”


    王夢默然,原本感覺猴子的表演很出彩,至少自己還在戲中,沒想到根本沒有逃過儒生的眼睛。無奈之下,王夢鬆開了拉扯靈兒的手,取出了禿筆觀摩起來。


    這是一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筆,綠竹為杆,磨痕斑斑,也不知道被多少人書寫過。筆尖的毛發不知是什麽製成,現在已脫落了不少,隻能勉強書寫而已。王夢仔細觀摩半日,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儒生輕笑道“紅塵有夢,小友未曾經曆紅塵瑣事,不能感受前賢遺教實屬正常。小友如今不到齡年,自由自在,墨非實為羨慕。”


    儒生感歎幾句,盯著猴子臉色頓時一冷,道“對主人不忠,天地大忌。自己進入鼎中三日,以示懲戒”


    猴子好像怕極了墨非,耷拉著腦袋緩緩向大鼎挪去,完全失去了猴子天性中那副靈動。王夢想到鼎中之物,心中為猴子一陣默哀。


    猴子瞅了王夢一眼,眼神突然一變,非常擬人的給王夢使了個眼色。王夢還未明白咋迴事,猴子已挪到了大鼎邊。


    讓王夢錯愕的事發生了,猴子在接近大鼎一刻,猛然躥向了墨非。


    墨非也沒料到猴子竟然會反抗,猝不及防之下,竟被猴子抱了個正著,一時間一人一猴滾到在地,撕扯不休。


    猴子陷入了瘋狂,儒生頭上的逍遙巾被扯落,白發披散四周,俊朗飄逸的臉頰上出現了道道血痕。一人一猴在地上翻滾不休,儒生雖然狼狽,卻並未發出任何聲音,赤紅的眼眸還是那麽詭異恬淡。


    王夢看得有點怔了,不知道這是演那一出,以儒生的淡定從容,不應該出現這種匪夷所思之事才對啊。


    懷疑一切,反常必有妖異。王夢不由得想到了孫老道的高論,一時躊躇起來。


    猴子瘋狂間隙,忽然感覺原本令自己發自靈魂深處敬畏的墨非竟然和自己鬥了個旗鼓相當,也是一呆。繼而更為瘋狂的撕扯,眼睛卻不停瞅著方石之上打開的書,滿是期冀。


    王夢稍做猶豫,最後還是衝到了方石旁,盯著墨非看的津津有味的書,卻是一呆。墨非打開的那頁上麵卻沒有任何字跡。


    王夢幼小的心靈徹底被打蒙了。看無字書如此投入,這墨非絕對是瘋子,沒有如果!


    “吱……吱……”


    一團白紙也不知道被猴子藏在哪個位置,此時扔了過來,同時猴子騰出一隻爪不停的指著王夢手中的筆及書。


    “畜生爾敢……”墨非淡定不在,仿佛刹那間變了一個人。整個人變得有點瘋狂,赤紅的雙眸中兇光四射,間隙之間,從懷裏摸出了一支短笛放到了嘴邊。


    猴子驚恐萬狀,緊緊抱住了墨非,不讓吹奏,同時不停的看著王夢。


    王夢會意,打開紙團,上麵簡簡單單的寫著幾個字“死者已矣,魂夢離殤。”


    看著陷入瘋狂的墨非,王夢感覺和猴子站在統一戰線還是安全一點。提起筆要待書寫,卻發現沒有墨。


    “吱……吱……”


    猴子的驚叫傳出,墨非赤紅的雙眸中此時竟然有紅芒湧動,對上了猴子的雙眼,猴子有了不支的跡象。王夢大驚,猛然咬破中指,勁使得太大,直接咬下了一塊肉,鮮血滴滴而落。


    王夢顧不得劇痛,蘸上鮮血,禿筆揮動,無字之書上出現了八個大字“死者已矣,魂夢離殤……”


    落筆瞬間,深邃幽暗的山洞中莫名的氣息席卷而過,昏暗的燭光熄滅。隱隱的,四周的山壁在刹那間恍惚洞穿兩界。四周冤魂泣訴,厲鬼咆哮。刀山火海,拔舌舂臼無非造孽之苦。幽冥之苦本古老相傳,警醒世人,存與否,隻在一念。這一刻,仿若幽冥地獄重現人間。


    刹那間的恍惚,王夢仿佛經曆了無間煉獄。等王夢迴過身來,山洞中一片耀眼的光芒自山洞外洶湧而入,幽暗的山洞明亮一片,宛如白晝。


    異變還未止息,和墨非撕扯不休的猴子忽然驚叫一聲逃到了王夢身旁。也在這一刻,王夢驚駭的看到莫離曼妙的軀體在刹那間老去,滿頭秀發變白脫落,仿佛在一瞬間失去了甲子歲月,曼妙的軀體在王夢的注視下,變成了紅粉骷髏,唯有潔白的紗裙白的是那樣刺目。


    皓齒紅顏彈指老,魂夢無間童心真。萬古浮生猶若夢,枯骨離殤始相逢。


    王夢眼眶變得通紅,紅顏枯骨,沒有恐懼,唯有莫名的心痛!他雖然不懂這心酸從何而來。


    “莫離……”墨非猛然站起身,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斯文溫婉,始終帶著笑容的君子神情不再。這一刻在赤紅的眼眸中,墨非成了一個瘋狂,無情的怪物。仿佛墨非在這一刻就是天,就是主宰,舉手投足之間,可傾覆天地!


    王夢驚駭之下,忽然想到了孫老道不經意間說過的話,人性虛偽,迴歸本我,就是瘋狂!


    王夢用禿筆打破桎梏,喚醒了墨非瘋狂的人性,也許這才是人,才是真正的墨非!


    在王夢和猴子兩個小小的身影顫栗中,墨非瘋狂赤紅的雙眸微微一頓,一個淒婉的女子虛影在墨非的身體上若隱若現,仿佛融合,又好像咫尺天地之隔。


    “不怪你,都是我的錯,我會陪你走完剩下的歲月……”悠悠的聲音在墨非口中傳出,王夢卻是一個趔趄,差點摔到在地。此時墨非口中傳出的竟然是一個動聽至之極的女子聲音。


    淒婉的聲音在山洞中迴蕩,仿佛在自語,又仿佛是在像王夢這唯一的聽眾訴說。


    在墨非詭異的聲音中,王夢聽出了一個大概。


    原來墨非和女子出自同一個門派。墨非天資聰慧,以儒悟道,得道為真,最終修道有成。為修仙界難得一見之奇才。


    修道不知年,甲子誤真情。等墨非修道有成一刻,與其青梅竹馬的莫離已嫁做他人婦。莫離此時已把全部身心放在了自己家人孩子身上,情已成追憶。


    墨非由愛生恨,恨而癲狂。最後反出了宗派,強行用詭異莫測仙術禁錮了莫離,試圖讓莫離永遠成為自己記憶中兩小無猜的孩童。墨非把莫離帶到這個山洞,散去全部逆天修為禁錮了此地,讓冥冥中或許存在的幽冥絕跡。


    繼而墨非吞噬了莫離的神魂,用魂夢床保持莫離元神體不朽,自己卻在這裏找尋讓莫離記憶重歸幼時的方法。找到了什麽方法,女子並未明言,卻提到了墨非精研的書籍。


    墨非散去修為,已成凡俗,心理也變得扭曲,遵從儒家教義,言儒,實際已瘋狂。為了活著吞食老鼠,也許他活著就是為了那兒時短暫的快樂。守著一具軀體,墨非在山洞中度過了甲子歲月。


    而猴子手中的紙團則是女子神魂被墨非禁錮瞬間強行書寫而成。


    輕柔幽幽的聲音在洞內迴蕩,墨非或者是說是女子,在淒婉自語中緩緩走到魂夢床前躺了下去。綠幽幽的光芒閃爍,蓋過了山洞中明亮的光芒,這幅石床仿佛成了一具石棺籠罩了墨非。繼而石棺震動,靈兒頭上的鳳冠徑自脫落,飛入了綠光籠罩的石床。


    “轟隆……”


    山洞巨震,山洞刹那間變迴幽暗,隱隱的王夢好像看到綠色的石棺飛入了山洞無間黑暗之中,又像是沉入了地下……


    詭異的變化讓王夢徹底呆了,隱隱得,王夢耳邊好像聽到了一個聲音,是墨非還是女子卻沒聽真切。


    “一筆春秋,魂夢無間。到那一天,我是我非我……”


    山洞重新恢複了詭異的寧靜,唯有鼎中老鼠“吱……吱……”叫個不停。


    王夢失神許久,猛然想到靈兒,急忙掏出火折子點燃了油燈,欣喜的發覺靈兒此時唿吸均勻,秀氣的鼻子微微皺起,嘴角流露些許笑意,淺淺的酒窩若隱若現,仿佛是在做一個美夢。可惜,酣睡的靈兒任憑王夢怎麽唿喚,都無法蘇醒,還在睡夢中揮舞著秀氣的拳頭,好像是怪王夢打擾了她的美夢,幸好夢中囈語是靈兒的語氣。


    王夢懸著的心放下了不少。長長舒了一口氣,感覺在這裏好像做了一個夢般,唯一明白的一點就是墨非的瘋狂緣自這個叫莫離的女子。可惜,他不懂。


    猴子此時徹底活了過來,身子雖小,力氣卻不小,抱起石鼎跑了出去,也不知道去做什麽了。


    王夢茫然間,隨手翻起了方石上無字之書。書無字,書名卻有——《魂夢無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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