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振漫步街頭的時候,獅子林已經聚集了姑蘇城不少名人。適


    才落魄至極的沈醉,花光了朱振讚助他的銀子,買了一身極致奢華的行頭,在朱振的陪同下,一同進入了獅子林。獅


    子林是佛門建築,到如今雖然獅子林歸郡主所有,但是臨近獅子林依然有僧侶,梵音陣陣,檀香嫋嫋,讓獅子林的詩會更有別樣的景趣。端


    木雨荷挽著朱振的手,交了請帖,便有人領著一隊青衣小帽過來迎接,“使者大駕,我獅子林詩會真的是蓬蓽生輝。”


    這人正是張士誠的準女婿潘元紹,此人在張士誠帳下擔任左丞的親近職務,身邊美女如雲,聽過其中有七位美姬,皆是國色天香之流,此人偏偏不滿足,對郡主發起了猛烈的攻勢。


    張士誠也頗為喜歡這個頗有才氣的年輕人,竟然不嫌棄他的風流韻事,許諾了這門婚事。


    平日裏郡主並不如何與潘元紹親近,頗讓潘元紹頭疼,如今郡主說想要舉辦詩會,潘元紹自然不會拒絕。朱


    振自然不會得罪此人,笑臉相迎還禮道:“不敢當,不敢當,我隻是個粗鄙的武夫罷了,今日權當來瞻仰下姑蘇文風之盛。”


    “哈哈,使者果然如同傳說中謙虛……對了,公主已經到了。”兩人寒暄了一番,朝著裏麵走去。


    獅子林麵積廣闊,文人各有瀟灑娛樂之處。有


    侍女在河邊點燃孔明燈,上麵寫滿了才子們做下的詩詞,詩詞隨著孔明燈飄飄蕩蕩遊弋不知道何處,第二日被人撿到傳唱起來,也算是揚名立萬的絕佳手段。有


    豪放者,在泉水邊兒煮酒焚香,隨著一聲聲豪邁的唱誦,一竹筒一竹筒的佳釀便飲下肚去。


    這些隻是熱場,隨著高台之上兩位士子比劍,劍勢如梅花綻放,不求攻擊,隻求唯美,引爆全場。


    隨著侍女敲響編鍾,空靈的音律從獅子林傳遍半個姑蘇城,詩會正式開始。


    大多數士子聚集在亭台處,周遭遍布大紅燈籠,士子們舞動折扇,沉吟低語,將一首首詩詞寫在稿紙之上。由


    郡主府培養的機靈巧人的侍女接過稿紙,交由姑蘇城的宿儒評判一番,再經姑蘇城各青樓的當家花旦吟唱而出。


    大廳之中,樓上樓下擺滿了紫檀木桌,桌上擺著姑蘇城最討人喜歡的碧螺春,這裏坐的都是姑蘇城一流的才子。


    如今暗中流傳張士誠有意自立為王,到時候勢必開恩科,讀書人絞盡腦汁想要做出一番好詩,留下偌大的威名。達


    官顯貴皆是些粗鄙的武夫出身,往日裏少不了被人嫌棄,如今借著獅子林詩會,不少俏麗可人的大家小姐穿著稍露肌膚的薄衫,簇擁在一起賞燈看熱鬧,借機尋找屬於自己的良配,也算是改良下家族的文氣。不


    過姑蘇人寒素,就算是有互相喜愛者,也是悄然派出侍女,留下信物或者書信,在尋私下接觸的機會,在這詩會之上公開談論感情,是萬萬不敢的。詩


    詞之道,自華夏李唐至頂峰,其風格或屹立雪山巔峰,大有天下盡在我胸懷之中的氣概,也有揚州三月,騎鶴下揚州的自在逍遙,至宋,國勢衰微,雖有豪邁的書生寫下西北望射天狼的豪邁文風,但卻更多的則是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宋人追求深刻的感情境界,於詞一道,也算是一頂峰。


    而至北元,讀書人落魄,壓抑至極,想要寫出好的詩詞卻難上加難。


    朱振與端木雨荷尋了處陰影處,倚在古木下,看竹林瀟瀟,朱振親自舞劍,斬斷竹身,待晚風襲來,竹身傳出陣陣音律之聲,惹得佳人莞爾輕笑。伴


    著竹聲,翩翩起舞,心中喜意自然不需言語。之前與朱振結合,心裏想的更多的是夫人的命令,如今卻是被朱振的才氣折服。這


    樣的男人,即便是將軍,也是儒雅的文將才是。


    對於詩詞歌賦,朱振更多的是玩玩罷了。自穿越至應天,與招賢館的大人們也曾經談過,那些大人們或身在高位,或磨礪在基層,卻對詩詞一道不甚在乎,經過唐宋,人們已經看出來,詩詞一道,確實可以品味出一個人是否瀟灑,是否有審美,卻並不能證明一個人的實力。不


    過即便是人們已經認清楚這個現實,但是你若是寫出一首好的詩詞來,那不論走到何地,也少不了尊敬禮遇的。


    華夏人講究尋美,探尋風雅,是紮在根子裏的東西。很多人的名字或許埋沒在黃沙之中,但是他的詩詞,卻會被萬千人吟誦,感懷他當時的心情。此


    時,在姑蘇城中,各大酒樓,茶舍都有商家搬出展示牆,牆壁之上會張貼詩會之上才子們陸續做出來的詩詞。


    那些身份和地位夠不到的普通百姓則圍在一旁,爭相傳頌。就算是挑柴的柴夫,也能唱上兩句,與身邊之人品評議論,沾些風雅氣息。


    郡主已經遣人來催了數次,周圍也有讀書人含蓄的請朱振作詩,卻都被朱振委婉拒絕。朱


    振又給端木雨荷變了幾個後世的小魔術,尤其是三仙歸洞惹得佳人不思其解。翻弄著茶碗,頗有尋根問底的勁頭。被


    追問的煩了,朱振便牽著端木雨荷的手,兩個人尋了張石桌,上麵有散落的棋子和詩稿,朱振撚起來看了兩眼,確實頗有味道,應天讀書人比不得,不過也不至於讓朱振心動,便丟在一邊兒。


    “這姑蘇文風之盛,我應天不及也。”端木雨荷笑著說道。“


    這隻是玩樂的東西罷了。眼下天下紛爭不斷,漢人被壓迫,我們更該將心思放在提升國力,改善民生上,這詩詞之道,終究是小道。”


    “那奴家與官人唱一首小道如何?”


    “好啊,雨荷你會唱些什麽?”古


    人也有唱誦詩詞的辦法,隻是到了近代,很多詩詞唱誦的法子,不被現代人的審美所接受,慢慢的便失傳了。“


    好多好多,官人可盡興點來。別看奴家是臥底於此,但是好歹也是姑蘇的花魁,一般的姑娘可比不了哦?”


    “那你唱一首憶江南吧。”


    朱振閑的無聊,本以為這姑蘇的讀書人在自己摘了他們的花魁之後,便會排隊找自己的麻煩,誰料到現在,雖然來了幾個讀書人,也隻是含蓄的一提,並沒有強人所難的意思。


    朱振自然沒有心思砸場子,便與雨荷自娛自樂起來。


    雨荷拆侍立在遠處的侍女搬來一張古箏,用指尖彈唱起來,朱振側耳傾聽,又有侍女送來茶盞,偷偷的在遠處觀瞧。端


    木雨荷不愧是姑蘇的花魁,古箏一開始,便引起了不少讀書人的注意。隻


    是眾人已經知曉,這端木雨荷已經是別人的妻妾,自然隻是遠遠的駐足,不曾靠前。朱


    振聽了會兒婉約的江南小曲兒,總是感覺少了些什麽。


    朱振起身,走到端木雨荷身前,端木雨荷皺眉道:“莫非官人不喜歡別人聽我唱曲兒,若是如此,奴家便不唱了。”周


    遭的書生看向朱振的眼光瞬間瞬間不善起來,似乎醞釀一股憤怒的情緒。


    更有幾個書生暗中私語,要不要以文會友一番。朱


    振在端木雨荷耳邊輕輕唱了首曲子,端木雨荷眼眸一亮,激動道:“這莫非是官人所做的曲子?”


    “嗯!”朱振想了想,看著端木雨荷一臉期待的表情,聳聳肩道:“一遍能記住嗎?”端


    木雨荷輕笑道,“官人,你們書生有過目不忘,我們姑娘也有過耳不忘呢。這是這格調頗為新鮮呢,你聽我奏來。”


    眾人適才見端木雨荷與朱振交談,以為今日便沒有機會聽曲兒,卻見琵琶忽然再次靈動起來,而且是眾人之前都沒有停過的曲子。


    “素胚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瓶


    身描繪的牡丹一如你初妝冉


    冉檀香透過窗心事我了然宣


    紙上走筆至此擱一半釉


    色渲染仕女圖韻味被私藏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這是朱振第一次聽到女孩子唱他們那個時代的歌曲,沉吟著坐在一旁,手裏輕輕的撥弄著茶盞。


    不遠處的書生則瞪大了眼睛,私生互相問詢。“


    這曲子,之前可曾聽過?”


    “哪裏聽過,想必是他們應天哪個才子做出來的曲子。”


    “有點兒像是曲的唱法,但是比曲更自由,更輕盈,更有味道。原來應天也是有大才子的。”


    朱振見端木雨荷一曲唱罷,久久不語。撫


    摸著她的肩膀,笑著問道:“如何,好聽嗎?”


    “官人,這個姑娘是你的故事嗎?我就知道,官人是個有故事的。”端木雨荷吃醋道。


    朱振啞然,笑道:“怎麽會,這是別人的故事。將來有機會,我會寫更多的曲子與你聽,你雖然不在青樓,卻依然會成為萬千書生喜愛的大家的。”端


    木雨荷嗤笑道:“怎麽會,官人寫的曲子,奴家以後自然隻唱給官人一人聽!這是屬於我們的故事。”“


    嗯。”朱振忍不住扶起端木雨荷的肩膀,在她唇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跡。一


    眾書生看的心都碎了,此情此景,伴著不遠處陣陣竹聲輕韻,書生白衣如畫,姑娘撫琴弄律,宛如神仙眷侶,眾人竟然感覺不到任何不適之舉。


    “好了,今晚還要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不是要尋那個人麽?”端木雨荷見掙紮開朱振的胳膊,扭頭望向周遭的書生,那些書生見被人發現窺視,一個個立刻轉過身去,嘴裏隨意吟誦者句子,卻不料都是些剛才聽來的音律,“冉冉檀香,素胚勾勒”之類的句子,一個個羞紅臉,爭相逃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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