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禦風坐在城牆之上,猛然之間,覺得大地似乎一下子震顫了起來。


    他抬頭從垛口處向外望去,隻見遠遠處刀槍如林,在同一刻閃爍著白光,緩緩向前流動。而在同一時刻,轟轟的戰鼓鳴響,大片大片的方隊,同時向前行進。


    三支重騎兵的千人隊、兩支輕騎兵的千人隊、飛馳而出;黑壓壓的步兵、弓箭手也隨之呐喊;火炮掀開炮衣,伴隨著雲梯、衝車、向前推進。


    突然之間,隻聽得空中一刺耳的尖嘯,無數的箭羽從空中落下,散射而來,如同下了一場暴雨一般,齊禦風隨著那箭雨的軌跡看去,瞳孔不由得一陣收縮。


    卻隻見在營地中央,騎著馬匹站成一座座鐵塔的明教天字門門徒,此時已經有幾十人轟然倒地,鮮血從戰馬的脖頸、身軀上噴出,黃土地上立刻遍布了紅色的消息,剛才還隨風飄逸的鬣毛被血泥沾染,頓時失去了神采,戰馬渾身不停的顫抖著,隨之悲哀的嘶鳴著,山寨一直以來堅定認為神乎其神,無所不能的最強勁旅,也受了重創……


    這一次天字門從平涼而來,帶了三百匹健馬,都是千挑萬選的良駒,即使前幾日劫營,也不過損失了十幾匹戰馬而已,人手絲毫無傷,而這一輪齊射,損失的卻也有十幾匹之多。


    齊禦風再仔細看去,卻不禁膛目結舌,也略有些心安,隻見除了一名天字門門人連人帶馬被數十支箭羽掀到之外,其餘落馬之人。卻也並無大礙,除了三五人肩頭、大腿等要害受傷之外。其餘數十人居然隨意拍了拍灰塵,就此站起。


    但見曹三多小步快跑。引領一群人,迅速將幾名受傷之士抬走,其餘人昂然挺立,傅有德麵色沉毅,巍然挺立,喝一聲:“警戒!”


    眾人當即轟一聲立正,站的如同標槍一般筆直,而整個隊列鴉雀無聲,便是連眉毛都無人皺上一絲。


    齊禦風見得心中暗暗佩服。點了點頭,心道倘若城破,搏命一擊之時,就得依仗這三百精銳了。


    他迴頭看向牆外,但見洪水一般的敵軍席卷而來,旌旗翻動,黃塵滾滾、蹄聲陣陣,一道道黃龍衝天而起,如同一條條張牙舞爪的聚攏正咆哮怒吼一般。向城寨衝來,在青天殘火之間。有如雲中飛騰一般。


    許多兵士見到元軍越來越近,直如洪荒猛獸一般,心中都不由得生出絕望之感。當即放下手中刀槍、麵麵相窺,驚呆當場。


    齊禦風看見對方幾個大家夥好似城樓一般,此時掀開蒙皮。露出黑黝黝的洞口,當即轉頭問道:“他們也有弩箭?”


    說不得點點頭。沉聲道:“不錯。”


    “怎麽辦?”


    “等。”


    齊禦風隻覺得這般情景,已經是自己所不能掌控。當即一種無力之感也不由得從內心深處漸漸萌發,他神色緊張,卻也隻能點點頭,然後神經質般又點點頭……


    “轟”一聲,大隊的軍馬已經衝至城下,如同驚濤拍岸,登時間整座城牆似乎也被無數軍馬所鑄造的鐵流震得一陣顫動,元軍的騎兵撚弓搭箭,向城牆上射去,而更有一支隊伍舉起了長槍,不斷向城門上攢刺飛射。


    在他們身後,無數攜帶著輜重的兵士也隨之趕來,挖坑,填土,築台、安放炮台,雲梯,一切井然有序。


    城頭上的兵士望著城下的元兵有如野獸般衝來,射箭都有些發軟,可聽到元兵高唿如雲霄的的口號:屠城屠城,雞犬不留!


    當即卻隻能硬起頭皮抗住,遠方不停的有元兵向盤蛇寨挺進,他們攜帶著帶著抓鉤的雲梯,巨木捶,隻需湊到這孱弱的城牆邊緣,一切便無半點懸念。


    正當此時,突然與萬軍混亂呐喊之中,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射!”


    而與此同時,說不得與彭瑩玉的聲音也同時響起:“射!”


    無論元兵、還是寨中的兵士,聽到這聲音,不由得都為之一震,俱是吃了一驚,而於此同時,城牆上眾人也從隱蔽之處走出,將早已燒好的滾燙火油漫天倒下,牆下的元兵躲避不及,被燙的慘叫連連。城頭兵士卻是燃著了火把丟下去,城牆下轉瞬變成火海。


    元兵暫時停止了進攻,紛紛後退,隻見到火海中的元兵渾身上下冒煙慘叫,奮力嘶叫,走了幾步,頹然倒地,漸漸被燒成焦炭。


    滾油沸沸,無論活的死地人被沾上,轉瞬都是濃煙滾滾。烈焰炎炎,一股黑煙蒸騰而上。直衝天空,遮掩烈日。


    元兵不斷行進的隊伍似乎沉寂了片刻,攻城再猛,也是不能撲入火中,齊禦風盯視著那火中的身影,傾聽著那疾唿慘叫,微微歎了一口氣,眼中卻是沒有半點憐憫之意,因為他知道,若不能守住這座城寨,自己的下場,絕對比這要死的更慘,在民族與民族戰場之上,沒有任何憐憫可言。


    但不過一刻,隨著元兵方陣之中的一聲呐喊,攻勢又起,遠遠的地方,高高的箭車之上,每個都載著數十個弩兵,慢慢行近,雖然看似顫顫巍巍,不斷晃動,卻也堅定無比,那一道道斜長的黑影,鋪在地上,也鋪在每一個守城之人的心中。


    人潮再一次撲到了城牆之外,抓鉤,繩索,雲梯,漸漸零零星星的搭了上來,此時,藏在箭垛之中的連弩、床弩再一次發怒,隻見日光下映著點點光芒,綻放如星,無數箭羽唿嘯著,怒吼著,撲向那黑沉沉的鎧甲。


    連弩對付近程的敵軍,而床弩卻對遙遙指向地方的攻城器械,隻見那長長的箭頭之上,帶著火藥,昂然躥出。其迅疾之猛,當真無可匹敵。就算那箭車以硬木牛皮遮掩,卻也擋不住它強悍的一擊。


    “轟”、“轟”、幾座箭車接連炸開。上麵火光四起,弩兵紛紛而落,但隨即在他們身後,卻又有更多的箭車緩緩駛近。


    而弩箭所向,甲騎縱有鎧甲之固,卻也擋不住密如冬雨的箭弩,每一處擊發,便立刻有十幾個騎兵接連被射倒,而步卒民夫。並無堅甲,甚至一箭可以穿透兩人,三人之後方才停下。


    元兵都舉起立盾。布成一團,漸漸靠攏,雖然在弩箭接連不斷的射擊之下,不斷有人盾飛人亡,身體被弩箭撕碎,但無數盾兵卻也漸漸布成了一道人牆,在他們身後。無數民夫牽引著一個個如同伏牛一般的笨重滑車,向城門之處靠攏了過來。


    說不得本來沉然淡定,隻是不住隨著戰況,偶爾吆喝發令。此番作戰,冷謙坐鎮中央,他與彭瑩玉作坐鎮東西兩方。就是為了防止兵將慌亂,嘩亂無章。


    而此時他看到那黑黝黝的炮管。不禁再不能淡定起來,當即麵色一變。破口道:“是火炮,弓來!”


    一邊躲在箭垛之下的段薔薇急忙遞過那柄齊禦風的鐵胎強弓,說不得深吸一口氣,張弓搭箭,一箭射去,登時刺穿一名炮手,接著他運力疾射,接連不停,一連射下三十餘箭,額頭見汗,氣喘不停,見到對方還尚有百人之眾,眉頭不禁一皺,一側頭,對著周顛道:“你來!”


    周顛麵色有些尷尬,搖頭道:“我不會使這破玩意兒。”


    正當此時,突然城牆下蹦蹦跳跳奔來一人,她迎著半空中飛來無數飛蝗石、箭羽,不斷躲閃,口中哎呀,哎呀,叫個不停,臨到二人身邊才道:“鐵胎弓呢,彭和尚叫我來取。”


    齊禦風見到韓羽娘居然在這時候到來,不禁一愣,開口問道:“打了這麽半天,你去那裏了?”


    韓羽娘對他嫵媚一笑:“你也想我了麽?我也是過來看看,你到底死了沒有。”


    齊禦風苦笑一聲,搖頭道:“雖然沒死,卻也沒什麽大用了,那名將軍內功深厚,我遠遠不及,吃了他一掌。”


    韓羽娘搖頭道:“若非你殺人殺得太過,脫了力,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呐,你也忒是笨蛋,那零星幾個火藥兵,就算到了城下,又能有什麽作為,還不是被一箭射死?”


    齊禦風猛然聽到這話,也不禁暗罵自己蠢笨如豬,當真上了戰場,除了殺人,其他什麽都不想了,當即點了點頭,懊惱的歎了口氣。


    可他隨即又不禁驚奇起來,心道那人不過與戰場上跟我打了個照麵,交換幾招,其中微妙之處,便是段思邪等人也未必能看得清楚,她武功如此低微,居然在如此遠處,能看出自己能勝過那輕功內功俱佳的將軍,這等眼光,卻是是一般人所無。


    一邊段薔奴見到她來,麵色便沉霜如雪,見到齊禦風停口不說,當即看著韓羽娘,冷聲道:“說完了沒有,軍情緊急,快些將弓箭拿去罷。”


    段薔奴接過鐵胎弓,登時“哎呦”一聲,將鐵胎弓失手落在地上,搖頭道:“好沉呐,我得尋幾個人幫忙。”


    齊禦風看她眼光不離開自己,搖頭道:“別看我,我現在可沒力氣。”


    韓羽娘臉上綻出一絲微笑,露出潔白的牙齒,說道:“迴頭給你做好吃的。”


    段薔奴聽得再不耐煩,當即隨手指派了幾名士兵,說道:“你們去跟她送弓。”


    當即四名士兵急忙上前,抬起鐵胎弓,跟著韓羽娘身後。


    韓羽娘卻麵色閑逸,不去理段薔奴的壞臉色,看了一會兒敵軍衝陣,對著說不得道:“老頭,你們怎麽不繼續放火了?”


    說不得搖頭苦笑道:“咱們山寨之中,哪有那麽多火油,就放這一次,都將鍋底的菜油搜刮盡了。”


    韓羽娘道:“不放火怎麽行,敵軍倘若衝得近了,一次雲梯鉤鎖,就要翻上牆頭了,等下次紅旗為號,你們這邊,就將那些稻草假人點火推下去。”


    說不得微微一怔,隨即點頭道:“好,好主意!”


    韓羽娘微微一笑:“那我就迴去啦,我去跟彭和尚說一聲。你派人跟冷大師說一聲,咱們三方協同。一同放火燒人,更添威勢。”


    說不得點頭道:“好。好。”


    韓玉娘再看了一眼齊禦風,看一眼麵色驚詫的段薔奴,輕哼一聲,隨即轉頭離開掩體,下城牆而去。


    不多時,隻聽得巨弩、硬弓之聲,又在東城響起,當真訊如驚蛇,響如雷電。那火炮手一個個被打死,火炮隊伍行進越來越慢,偶爾火箭射在火藥之上,登時轟然爆裂,大聲如山崩海嘯,地動山搖,齊禦風見到周圍守兵百人,皆糜碎無餘,屍體寸裂。炸成一個大坑,不禁暗叫僥幸,心道幸虧自己這方有五散人這等內力精強之人,開得了如此硬弓。否則這火炮湊到近前,百炮齊發,這區區黃土所壘的城牆。定然土崩瓦解,不複存焉。


    箭嘯、炮鳴、尖銳的箭矢在鋼鐵的鎧甲上麵劃過。發出一陣陣刺耳的噪音,奔馳的騎兵收不住步伐。重重的撞擊在了前麵的同伴身上,發出沉悶的喊聲,重甲的騎士劃著曲線重重的摜在地上,似乎可以聽到頸骨發出清脆的斷裂聲。


    齊禦風在無數的怒吼之中,心中微顫,抬頭望向遠方,卻見不知在什麽時候,日頭不知何時已經劃破了雲層,紅彤彤的和遠山平齊,光芒照耀下,遠方的黃河之水金晃晃的明亮。巍峨的遠山清晰可見,天空滿是紅霞,景色瑰麗。


    而在地麵之上,黑煙濃密,喊聲如雷,蒙古兵鐵甲鏗鏘,不斷來迴躥出,唿聲震山撼野,一旄大纛高高舉起,飄揚在半空之中,無數的人馬如同麥子一般倒下,但隨之又有無數的精兵悍將蜂擁攻城。


    他身邊城牆之上,箭如蝗集,但卻也越來越慢,齊禦風見敵軍屍體雖然堆了一地,但主力尚存,不由得心生重憂,心道這一次明教不過帶來了十萬支箭,倘若射的光了,可如何是好?


    正當此時,他突然窺見一人,左手持盾,右手挺矛,衝了過來,正是段思邪,隻見他渾身浴血,披頭散發,胡亂帶著一頂鐵盔,口中叫道:“大師父,東邊攻得猛烈,有些守不住啦!”


    說不得聞言大驚道:“周顛,張中,你們這就過去,衝殺一陣。”


    周顛當即點了點頭,與鐵冠道人張中並肩而去,段思邪看了一眼齊禦風,見他安然無恙,當即也無暇多說,轉頭離去。


    齊禦風坐在地上,緊盯著軍情,開始極為惶急,但慢慢的,卻也平靜了下來,他抬首看著敵人的大纛,迎風烈烈,高揚天空,心道:“自古用兵無數,說不定比這更宏偉的這樣的場麵,已經有了多少次,這無名的一戰,不過滄海一粟,卻也要死上這麽多人,人世間當真疾苦遍地,生來就是受苦……”


    此時在他下方,城牆邊緣早就被屍體填滿,屍骨也是堆起老高,有些元兵索性踩著屍體,架著雲梯,或用自製的繩索攀登,被城上的亂箭射下來,很快的加入那些屍骨的行列。那城牆之下,到處流地都是凝紫地血水,陽光照耀下,翻著讓人作嘔地氣味。


    齊禦風站在城頭,迴思這些日子,心中也不知如何,就糊裏糊塗居然卷入了這場起義之中,但他自信所做之事,都無怨無悔,生平能殺上幾個滿手鮮血的韃子,已經足慰平生。他這時身處至險,心中卻異常安靜,亦已對城牆上下兩軍劇戰竟爾不再關心,當即不禁思索起自己在這場席卷華夏,轟轟烈烈的大起義之中,能起到什麽作用。


    正當他神思不屬,如此神馳遐想之時,突然聽得一人尖利的嘯聲,隨即鼓風而至,霎時間似乎將那千軍萬馬的廝殺一齊淹沒。


    齊禦風當即不由得心中一凜,陡然抓起長白劍,就地一滾,這聲音內氣如此充沛,可不是一般人物所能比擬。


    他方抬首一望,卻見一人如長箭一般從城下躥出,應手一招,便有一道黑索攻向了說不得,說不得兩邊衛士,著實不少,當即刀槍並舉,一同向他刺來。


    那人一揮舞手中長鞭,迎風招展,幻化成圓,隻見刀山槍林,瞬時破解,眾兵士翻翻滾滾,被他一鞭彈開,登時倒地身亡。


    說不得隻見此人如此能耐,心中一驚,可他方才連射出三十餘發千步之箭,氣力早衰,當即舉起一杆長槍,徑直朝那人刺去。


    那人一起一落,單足抵住牆頭,長鞭陡然閃動,一招猛鷙悍惡,淩厲無倫,竟然化軟為剛,直刺說不得胸口,說不得一皺眉頭,長槍一轉,不斷翻挑,猶如大船破浪衝波而行,將他長鞭攻勢化解了開來。


    這兩人方一照麵,便都運起了無上內功,勁力展開,激蕩起一陣狂風,身邊的齊禦風登時被一陣沙土迷得幾乎睜不開眼睛,向後退了一步。


    正當此時,那人突然將軟鞭一收,身形滴溜溜一轉,身形一閃爍,挪移到說不得身邊,單掌向說不得肩頭襲去,齊禦風一見,不由得驚訝莫名,叫道:“葵花……”


    他尚未說完,隻見說不得將長槍一橫,使一招“橫掃千軍”纏繞身體,襲向背後,他料定自己這一槍,如若敵手不收掌躲藏,當可正中敵人軟肋,是以也毫不擔心。


    誰知他長槍襲到,對手卻絲毫不避,說不得隻覺得對手一掌如棉似鐵,便印在了自己肩頭之上,當即他不由得心中訝異,瞬間心道:“莫非這人是要以命換命……?”


    當即他尚來不及細思,一槍輪圓拍下,而於此同時,卻隻覺得胸口一甜,陡然向前踉蹌邁出三步,哇的吐了一口鮮血,迴頭一見,卻見那人也嘴角瀝血,正捂著肋下,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笑吟吟的看著自己。


    齊禦風見到說不得受傷,心中大為震驚,心道今日之局,調兵遣將,當由楊淵海、田再鏢兩人,而眾人的主心骨,卻是冷謙、彭瑩玉、說不得這三人,但凡兵士見到這“仙人”也受了傷,豈不是大亂成一團。


    當即他顧不得自己受傷,擎劍疾刺,口中喝道:“我來助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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