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的“臨淄”並不算完全陷落。


    所謂的陷落是失去了抵抗能力,或者城內的人已經臣服。


    晉軍殺進“臨淄”了,裏麵的抵抗力量隻是被消滅了一部分,很多人有心抵抗卻是因為沒有誰能夠站出來號令,從而未能組成有效的抵抗。


    智瑤親自出麵邀請商賈說話,隻是給予不會殺戮和搶掠的保證,話沒有再多說什麽,派兵將他們給看守了起來。


    失去自由的商賈很慌,隨後子貢來了。


    子貢得到的命令是來跟商賈洽談采購事宜,買當然不是在“臨淄”這邊買,說出智氏需要哪些類型的商品,邀請商賈帶貨前往智氏的封地,屆時絕對是貨到付款。


    這個舉動非常有心機,一下子讓商賈失去了心裏的恐慌,變成盤算自家能拿出多少智氏需要的商品,到時候價錢應該怎麽定。


    道理非常簡單,他們得到的不是空口白牙的不加害承諾,有相關的後續利益交換。有被需要,代表晉軍的確沒有進行殺戮和劫掠的意圖。


    “眾人群湧洶洶,瑤亦有令在先,庚難為也!”韓庚不知道是在解釋,還是強行挽尊。


    智瑤心想:“但凡你強硬一下,又或者有解決突發事件的能力,他們敢將你圍起來?”


    指責什麽的智瑤沒幹,不是有什麽顧忌,純粹是不想教韓庚聰明而已。


    子貢迴來了,稟告道:“餘人皆已答應,明歲便往晉國。”


    說到底,不是齊人為前提,晉軍對“臨淄”怎麽樣都不關那些商賈的什麽事情,別去搞他們就行了。


    如果是齊人又是商賈,除非是有強烈的愛國之心,要不然他們最先考慮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至於愛國心什麽的?現在是真正意義上的家國天下,家排在國之前。


    另外,打從事實上現在的人,民族概念比較模糊,國家的概念隻是初步的意識形態。


    要提到忠誠的話,當前的人就有比較足夠的概念,很願意為了忠誠於某人而去犧牲。


    智瑤頻頻看向城內,有點覺得趙伯魯辦事拖拉了。


    “趙世子已出宮城,齊人見隊伍車載禮器,紛紛亡命而攻。”魏駒過來了,代表押解齊國禮器的隊伍就在後麵。


    現在的禮器用來做什麽的呢?各種重大的場合都需要用到,一般失去禮器不是就此亡國,便是代表著大不祥。


    智瑤有點無語了,他之前有交代趙伯魯,齊人發瘋的話就威脅要毀掉禮器,看來趙伯魯不是忘了就是故意沒傳話威懾齊人。


    “是趙氏的家臣不允許吧?搶都已經搶了,想著其它的顧忌,搞什麽呢?”智瑤不太懂他們的腦迴路了。


    話就由智瑤派人去傳開,很有效地震懾到了齊人。


    話說,禮器到底是什麽呢?並不止單純一個鼎,大體上就是炊器、酒器、水器、樂器和雜器,每一個種類又涵蓋了很多的小類別,每一種禮器都有屬於它的用法,鼎的重要性比較高則是一定的。


    後麵,智瑤看到了一同被押出來的齊國一眾權貴,一雙眼睛眯了起來。


    換作是以後的時代,抓住了一國權貴,不是極盡地勒索,便是帶迴國羞辱。


    現在嘛?勒索和羞辱都不能做,並且還要給予足夠的禮遇。


    智瑤打從事實上就沒有想過要占領“臨淄”這座齊國的都城,前來的主要就是想要揚名立萬,目標則是獲得齊國的禮器,沒想到還得到了齊國權貴這份大禮包。


    “給予禮遇,不可慢待,此為禮也。如有激烈,殺一二人以為威懾,此為霸也。”智瑤吩咐了下去。


    簡單的說就是王霸道雜之。


    入城的晉軍全麵撤了出來,城內的混亂卻是剛剛開始。


    齊國從齊靈公(呂光)時期就有一個特色,以國家層次鼓勵齊人各種好勇鬥狠,風氣一開始倒是增加了齊國的尚武之風,負麵效果則是讓齊國有非常多的痞子和混混。


    “臨淄”是齊國的都城,還是一種商業氛圍很濃烈的城市,城內的痞子和混混簡直不要太多。


    城池亂了對普通人來說是災難,混亂的局勢卻是痞子和混混各種瞎搞的最佳時機,趁機肥一波的事情不幹白不幹呀!


    智瑤讓趙伯魯將承載鼎的車架擺在最前頭,又去安排其它的隊列問題。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晉軍不做絲毫留戀地進行撤離了。


    “齊國亡也?”


    來自列國的人,他們看到晉軍搶了齊國的禮器就是各種懵。


    類似的事情一般是發生在某國都城被攻破,宗廟遭到占領軍搗毀,連帶禮器也成了勝利一方的戰利品,隨後便是失去禮器的那一個國家亡了。


    一部分齊人在嚎哭,他們也隻是嚎哭,多餘的事情沒有幹。


    更多的齊人隻是懵逼,其餘感覺真的沒有。這個也是歸屬感不強的原因,換作國家意識濃烈就不是這樣了。


    智瑤率軍撤退,很囂張的走大道一直向西,撤離的半路上不是沒有碰到帶兵過來的齊國貴族,晉軍依舊是萬分囂張的作態,一副齊人敢進攻就是逼迫毀掉禮器的架勢。


    關於“臨淄”被晉軍入侵並被帶走禮器的事情,消息慢慢向周邊傳開,越來越多的齊國貴族帶著私軍前來堵截,隨後一個個變成了“護送”撤離的隊伍。


    他們真的不敢對智瑤所在的晉軍發起攻擊,不是打不打得贏的問題,完全是沒有人敢於保證禮器不被破壞,一旦禮器損毀的話,哪怕他們將這一股晉人一個個千刀萬剮也是沒有用的。


    比較詭異的一幕就發生了!


    晉軍深入齊國腹部,大搖大擺進行撤退的同時,屁股後麵跟著大批齊人,又有四處的齊人聽到消息趕了過來,跟著加入到尾隨晉軍的隊伍之中。


    他們礙於晉軍奪了齊國的禮器,不敢施以任何的暴力行動,級別不夠又無法派人前去跟晉軍談話。


    因為事情太大的關係,也是“臨淄”那邊列國的人太多,智瑤等人這一次是真的拿到了名揚列國的成就,名聲是正麵或負麵不重要,反正沒有人取得過類似的成就,誰都要承認是一種本事。


    這般,消息傳到打得很激烈的“濮陽”戰區,齊國這邊的君臣完全懵了,連帶齊國的盟友也傻掉,晉國這邊的眾人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瑤率軍克齊都?”智躒事先知道智瑤要率軍前往冒險,本著哪怕失敗智瑤也不會有性命之憂的自信,沒有進行阻止的同時,想看看智瑤能做到哪一步。


    趙鞅屬於事先不知情的那一類人。


    原因是智瑤半路上才告知趙伯魯、魏駒和韓不信將會做什麽。


    當時他們都已經深入齊國,哪怕趙伯魯、魏駒和韓不信想征求自己父親的意見,時間上都來不及了。


    “掠其國器?”智躒腦子有點懵了。


    這事幹得真是太太太莽啦!


    他們有點沒明白的是,齊國怎麽就讓五六千晉軍將“臨淄”給占領了,尤其是還給殺入宮城的宗廟區域。


    上一次“新田”同樣遭遇危急,中行寅進軍到接近“新田”不到二十裏選擇撤走,可是後續有戎狄對“新田”進行了偷襲。


    當時因為需要追擊中行寅的關係,致使“新田”隻剩下兩個“旅”的駐兵,還是將兩萬多戎狄擋在了城外,整個過程中“新田”一直穩若金湯。


    他們在“濮陽”跟諸侯聯軍大戰,戰事烈度很強,雙方每天在戰場上丟掉性命的士兵數以千計,傷患肯定就更多了。


    另外,魏侈一直帶著部隊在阻擊宋軍和鄭軍,他們這邊的慘烈程度一點不輸給“濮陽”戰場。


    總體來說,晉國還是占據著一定的優勢,能不能將“濮陽”攻克則是暫時未知。


    畢竟,沒有出現最後的結果之前,任何的顛覆都將有可能發生。


    “此戰,勝也!”趙鞅說道。


    對於這點沒有人反對。


    智瑤孤軍深入齊國腹地,一度讓“臨淄”失陷,僅僅是這點就能逼迫齊軍離開“濮陽”戰場迴援了。


    趙鞅又說道:“我需猛攻,不使齊軍有迴援可能!”


    關於這個智躒當然清楚,並且還知道一旦齊軍迴援的話,智瑤那一支孤軍可就會變得無比危險了。


    其餘的齊人無法攻擊智瑤所部,他們怕的是禮器有所損害。


    齊君杵臼當然也有顧忌,可是他作為一國之君的顧忌相對會少一些,一旦發狠要殲滅智瑤所部,大不了損壞的禮器後麵再做便是。


    智躒和趙鞅等人一陣商議,差不多拿出應對方案時,有人急匆匆過來稟告。


    “齊軍白服!”


    什麽玩意?


    這是有什麽重要人物死了,很大概率是一國之君薨逝,要不然沒有到全軍服白的禮儀規格高度。


    後續有消息傳來,證實了他們對齊君杵臼薨逝的猜測。


    智躒臉色一下子變得很是陰沉,心裏同時升起了輿論會對智瑤不利的憂慮。


    搞什麽啊!


    齊國都城“臨淄”一度陷落,國之重器遭到掠奪,然後齊君杵臼薨逝,世人一定會認為齊君杵臼是怒急攻心,等於是被智瑤給逼死的。


    哪怕到了春秋晚期,有一個逼死一國之君的名聲依然是壞事。


    趙鞅則是內心大喜,想道:“齊君一薨,我可全麵反擊矣!”


    隻是吧,等趙鞅一旦知道幹出掠奪齊國禮器的人是趙伯魯,不知道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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