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四年的春天仿佛十分漫長,在這一年的暮春,林小英帶著四個孩子迴到了城裏,街道辦事處分給了他們一個帶有閣樓的不足三十平米的房子,林小英又被安排迴到了街道工廠工作,呂玉也從單位集體宿舍搬迴了家中。

    盡管林小英家的日子過得相當艱難,可時光卻不管這些,它們仍然如流水般地無情地逝去。

    林小英的大女兒呂玉出落得更加漂亮,眼睛更加清澈晶瑩、顧盼撩人,麵容更加白淨細膩,舉手投足都透著優雅的氣質。

    她現在不但是廠部的宣傳員還是廠工會的積極分子,正值青春妙齡的她,有很多的追求者,有一個叫劉誌仁的小夥子就是其中的一個。

    這個小夥子長得可真帥,高高的個子,挺拔的身材,略顯瘦長的臉上鑲嵌著一對神采飛揚的眼睛、有棱有角的鼻子、不厚不薄的嘴,他梳著整齊光亮的分頭,總喜歡穿一件藍色的便裝,圍一條白色的圍巾,舉止相當得體、儒雅。他在城裏的一家報社工作,父親是個忠厚老實的工人,母親沒有工作,有五個兄弟姐妹,他排行老大,家境不是很好。他第一次來林小英家時,看著他的穿著打扮,剛看完電影《江姐》的呂冰悄悄地對大姐呂玉說:“姐,你看他像不像電影《江姐》中的叛徒‘甫誌高’?”

    “去你的,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調皮的呂冰給他起了個外號叫“甫誌高”,隻要他一來就喊:“‘甫誌高’來了,‘甫誌高’來了。”

    劉誌仁以他的真誠和耐心擊敗了眾多對手,贏得了呂玉的芳心,他們相愛了。林小英對這個未來女婿也非常地喜歡,非常地滿意。

    經兩家商定,決定在“國慶節”為他們舉行婚禮。

    “國慶節”到了,呂玉和劉誌仁如期舉行了婚禮,親朋好友來了一大幫祝賀他們的新婚,新娘呂玉的臉上掛滿了幸福的笑容,林小英看在眼裏,喜在心上,她衷心地希望女兒從今天開始能過上美滿幸福的生活。婚後的呂玉、劉誌仁跟劉誌仁的父母住在一起,盡管他們的生活不是很富裕,甚至可以說很窘迫,但他們小倆口的感情非常好,共同的理想和愛好讓他們婚後的生活很美滿,很和諧。

    天氣漸漸涼爽,秋天帶著落葉的聲音來了。林小英瞅著窗外那被秋風吹得遍地亂飛的殘葉有些心神不寧,天氣涼了,不知道在鄉下的呂香、呂明姐弟倆怎麽樣了?知不知道多穿點衣服?林小英惦記著兩個孩子,當初呂香、呂明在林小英一家返城時被留在了當地,呂香被安排進了糧庫工作,每天重複著抖落麻袋的活兒,一天下來,累得腰酸背疼,滿臉都是灰塵;呂明則被安排在大隊的果園看園子,非常辛苦和孤獨;姐弟倆吃住在當地的一所中學裏,他們在這塊土地上受盡了白眼和欺淩,雖然姐弟倆相互照顧,林小英總是放心不下。

    今天正趕上廠休日,一大早,林小英就坐車來看這姐弟倆了。她給他倆帶來了秋衣、秋褲還有一些吃的,姐弟倆非常高興。呂香拉著媽媽的手問東問西的,呂明一個勁的往嘴裏塞著媽媽帶來的那些吃的。呂香似乎有什麽心思,她尋思了半天對林小英說:“媽,我告訴你件事,這個學校有一個老師,對我和弟弟可好了,我倆要是迴來晚了,他就偷偷地用自己的飯票給我倆把飯菜打好,還叮囑食堂的蔡師傅給我們留著,你說怪不怪?”

    “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媽,看您說的,人家能看上我嗎?”

    “怎麽了?我姑娘長得眉清目秀的,又勤快又能幹,心眼兒好使得不得了,誰找了我姑娘那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咱還不一定看好他呢?跟我說說他多大了?長得怎麽樣?”

    “媽,沒影的事,您往這上麵瞎扯什麽?”

    “我隨便問問,跟我說說。”

    “他大約二十五、六歲吧,個頭不太高,但長得很英俊,眉目清秀,特別是一雙眼睛很漂亮,目光很犀利。是師範大學畢業的高材生,

    最難得的是他非常地多才多藝,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尤其是樂器方麵,樣樣皆通,歌唱得可好了,特別是有一首《烏蘇裏船歌》,簡直唱得棒極了,不但高亢有力,而且韻味十足,每當他在學校的喇叭裏唱這首歌的時候,我都會停下來聽完再走。”

    “聽聽,我看,不是人家看上你,而是你看上人家了。我可告訴你,你可要好好掂量掂量,你小學還沒念完,人家可是師範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我看你倆不合適,他對你好,是不是有別的目的,你可千萬把握好自己,不能上當受騙,聽見沒!”

    “媽,您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林小英千叮嚀、萬囑咐了姐弟倆一番便趕了迴去。晚上,呂香和呂明去食堂吃飯,正好碰見了他們所說的這個老師,這個老師名叫霍建東,他非常同情這姐弟倆,更對呂香這個純樸善良的姑娘產生了好感,他又向呂香投來了關注的目光,不知為什麽,今天呂香看見霍老師看著她,忽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她不知道這大概就是愛吧,愛情已在她心中悄悄地萌芽。

    不久,兩個互有好感的年輕人在食堂蔡師傅的撮合下戀愛了,雖然當時也有幾個老師在追求呂香,但呂香始終心儀的是霍老師。

    他們終於結婚了,雖然這其中不免有許多波折、許多文化的差異,畢竟呂香小學還沒有念完,與一個師範大學畢業的高材生相比有太多的距離,但所有的這些最終沒有妨礙他們渴望愛的兩顆心,他們終於還是走到了一起,是呂香的溫柔多情,勤勞善良征服了霍建東的心。

    林小英對這個二女婿老是有些不大放心,她總覺得他們文化相差太多,怕女兒受氣,隔三差五得給女婿敲敲鍾,提個醒不要辜負了女兒。霍建東對這個厲害的丈母娘是相當地佩服和敬重,他在她麵前發誓:今生一定善待呂香。有了女婿的誓言,林小英放寬了心,她再三的囑托他們夫婦多關心照顧她的兒子呂明。

    現在的呂明是林小英所有孩子中長得最帥氣的,高大挺拔的身材,濃眉下一雙大眼清澈有神,挺直的鼻梁幾乎與額頭齊平,整齊潔白的牙齒,棱角分明的嘴唇,昔日的瘦弱少年已長成了一個英俊的小夥子,他的身影吸引著無數年輕姑娘的目光,他的目光所到之處打動無數少女的芳心。很多人爭著搶著給他介紹對象,可他一個都沒看中,也不知道他中了什麽邪,大概是緣分還沒來吧!

    快到春節了,呂雲朗的老家捎來信,讓林小英迴老家一趟,說是要處理當初呂雲朗托付給他老母親照看的房子,林小英和大兒子呂傑都脫離不開,林小英讓呂明迴了一趟老家。

    讓林小英和大家大吃一驚的是,呂明從老家迴來時出人意料地領迴來個媳婦。

    這個媳婦名叫王文珍,她自幼父母早亡,跟隨哥嫂一起生活。呂明迴到老家,自然要去拜訪一下叔伯嬸娘等,在他去拜訪大伯家時,正好王文珍在呂明的大伯家玩,看到英俊帥氣的呂明,王文珍心潮激蕩,目光再也舍不得移開。

    迴到家,她的心怎麽也平靜不下來,眼前晃動的全是呂明英俊的麵龐,她徹夜難眠,第二天便央求哥哥托人去呂明的大伯家去說媒,哥哥拗她不過隻好托人去了呂明大伯家說明了來意,呂明的大伯跟他說了此事,呂明覺得不好拒絕人家,不如看看再說吧。

    晚上,王文珍精心地打扮了一番,在哥哥的陪同下來到了呂明的大伯家,坐下後,大伯挑了挑昏黃的油燈,頓時屋裏顯得亮堂了許多,油燈灑下淡黃色柔和的光,燈光下,王文珍顯得是那麽的楚楚動人,一下子便打動了呂明的心,大概這就是所謂緣分天注定吧。就這樣,呂明把王文珍從老家領了迴來。

    木已成舟,多說無用,林小英隻好為他們操辦了婚禮。

    轉眼就到了一九六六年,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以勢不可擋的潮流席卷了整個中國大地,這是一個讓人熱血沸騰、瘋狂喧鬧的時代,仿佛一夜之間,舉國成了一片紅色的海洋,特別是年輕的一代那種雄心壯誌似乎能把天倒過來,工廠關閉了,學校停課了,大字報鋪天蓋地,批鬥會比比皆是,遊行示威的人流把大街小巷塞得水泄不通,整個大地都充斥著震耳欲聾的口號聲、哭喊聲、叫罵聲、甚至是槍炮聲。

    林小英所在的街道工廠也受到了衝擊,工廠基本屬於癱瘓狀態,林小英失業了,不久,每月街道辦事處發放給林小英未滿十八歲的孩子們的最低生活補助也沒有了,林小英找到街道辦事處,可是街道辦事處似乎一夜之間便不存在了,代之的是“革委會”的牌子,沒人理睬林小英。沒有了工作,也沒有了救濟,林小英一家一下子陷入了困境。林小英強撐了一段時期,到後來連買糧、買煤的錢都沒有了,林小英隻好東借西湊,拿糧票到農村去換點包米麵迴來,湊合著打點麵子飯,填填肚子。孩子們餓得不行,就瞅林小英不在的時候,偷偷地用水壺煮點玉米粒吃。

    快要到冬季了,一團團陰森森的烏雲在天空中沉重地、徐徐地移動,林小英仿佛覺得那烏雲就壓在她的心頭,讓她透不過氣來。走投無路的她找到了市民政局,問他們她孩子們的補助到哪兒才能領到。民政局的同誌告訴她:當初,關於她的案子,民政局根本沒有備案,所以在民政局,她根本領不到補助,她的檔案直接就轉到了街道辦事處,理由是他們下鄉是通過辦事處走的,迴來也直接歸他們接受,可現在的街道辦事處別說是檔案,就是一個小紙片恐怕也難找到。這真的讓林小英無法接受,她一屁股坐在了民政局的門前欲哭無淚,她不知道今後的日子她還怎麽過?

    在民政局的門前坐了大半天,林小英左思右想,也沒想出解決的辦法,直到傍晚,她看到下了班的民政局幹部們拎著包走出大門,突然,她想起了北京的張幹部,臉上立刻露出了喜色,她“豁”地站起來就往家奔,她要到北京去,去找張幹部,讓張幹部來給她解決難題。

    林小英借了點錢,再次領著小呂星擠上了去北京的火車。不幸的是,國務院信訪辦早已門庭冷落,而張幹部也聽說被關進了牛棚,徹底絕望了的林小英無奈地返迴了家中。

    從北京迴來,一連數日,林小英吃不好,睡不著,不知道領著四個孩子,今後的日子如何來過?她借遍了所有的親戚朋友,再也無法開口了。

    夜深了,孩子們都已沉沉地睡去,林小英披衣來到了窗前,外麵不知什麽時候飄起了雪花,而且越下越大,雪肆無忌憚地飄飛著。林小英望著窗外這滿天飛舞的雪花,心越發地感到寒冷,她陷入了深深地絕望中。

    她眼瞅著生命中再也沒有了希望在等待了,疲憊已極的林小英內心徹底地崩塌了,她決定了結自己的生命。她把家裏僅剩的幾個角幣、分幣,放在了小女兒呂星的頭前,俯下身親了親她的額頭,然後拿了一條繩子拴在了閣樓的梁柱子上,再搬來了凳子踏了上去。

    “死”,怎麽是這麽一件虛幻的事,既沒有痛苦也沒有恐懼,當林小英把繩子套進脖子,踢倒凳子的刹那,覺得死亡已將她的生命攫取,眼前是一大片的黑暗,突然間覺得冥冥之中她的丈夫在用他那雙大手緊緊地抱住了她的雙腿,讓她的生命在這一瞬凝結而不是終結。

    同時她的小女兒呂星仿佛被“鬼”掐了似的,嗷嗷大哭起來,她從來沒有如此的哭過,哭聲驚醒了她的哥哥姐姐,他們一找媽媽,才發現她已經懸在了閣樓的梁上,嚇得他們嚎啕大哭起來,呂冰瘋了似的敲著鄰居劉大媽家的門,聞訊趕過來的大爺、大媽趕緊把林小英從梁上弄了下來,此時的林小英舌頭都已經伸了出來,大爺、大媽都搖頭歎息,以為她的生命已經無望了,就在大夥以為她已經死了時,奇跡出現了,林小英慢慢地睜開了眼睛蘇醒了過來,她想到仿佛是自己的丈夫在抱住她的雙腿,不禁悲從中來:“阿朗,你為什麽還要我活下來?你讓我怎麽去過這樣的日子?”

    林小英的生命就這麽神奇般地沒有終結。劉大媽說,她真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說是神拯救了林小英,林小英明白不是神,是自己的丈夫不讓她就這麽撒手人寰,還要她承擔撫養兒女成人的重擔。

    (未完待續)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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