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七年的一個早晨,東方剛現出魚肚白的曙色,已經十六歲了的呂雲朗,睜開了他那俊美的眼睛,他用一隻胳臂支著沉甸甸的頭往窗外看去,目光顯得很茫然,他皺了下他那俊朗的眉,線條分明的臉上爬上了憂鬱的神情,他逐一看了看還在熟睡著的爹和娘、大哥、三弟還有小妹,眼光中流露出的是困惑和迷惘,他對他們家貧窮的生活厭倦極了,他真的不想再忍受下去,可是又無可奈何,家人為了填飽肚子,在那幾畝薄田上拚命地掙紮,刨地、播種、拔草、鋤地、澆水、上糞。每天沒日沒夜地勞作,家裏還是依然貧困,吃了上頓沒下頓,而他們村劉福貴家,不但住著青磚碧瓦寬敞的大房子,有著大片最好的土地,而且他從來也沒看見他們家的任何人在他們的土地上流一滴汗水、播一粒種子,可他們卻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悠閑富裕的生活。他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他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很不公平,他曾經問過他爹,他爹告訴他:“人家有祖上留下的財產和土地,是地主,坐在家裏收租就行,當然不用幹活了。”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默默發誓:他長大以後一定要買很多很多的土地,也要成為地主,為他的後代留下很多的財產,省得像他這樣過得這麽辛苦。

    呂雲朗年輕的心在夢想、在躁動、在希望,他想:屬於他的未來他絕不會再讓它向現在這樣,他一定要努力地擺脫掉這貧困的生活,他思索著、憧憬著,心房仿佛隨著那漸漸升起的太陽溫暖起來,這時,他爹醒了,這個地地道道的農民今年剛滿四十歲,腰就已經彎曲了,幹瘦的臉上爬滿了皺紋,他十九歲那年父母就給他娶了親,給了他兩間土房和幾畝薄田,讓他自己“支門”過日子,他很愛他的老婆,盡管她的老婆爭強好勝,脾氣暴躁,經常地數落他,長得也不漂亮,黑黑的皮膚,窄窄的額頭,高高的顴骨,扁平的鼻子,厚厚的嘴唇,特別是有一雙尖利的、不會漏掉任何東西的眼睛,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認定了隻要他娶了她,就要愛她,這些年來他唯老婆之命是從,守著兩間破舊的土房,靠著幾畝薄田,過著清貧的日子,他感到最痛苦的是無論他怎麽勞累辛苦,都不能給老婆孩子一個像樣的生活,他的老婆常常罵他是一個窩囊廢,每當這時,他總是瞪著他那兩隻毫無神采的大眼睛死死地盯著她,過早爬上皺紋的臉上呈現的是難言的痛苦。

    呂雲朗的爹穿好衣服,睜著他那渾濁的大眼睛看了看身邊的呂雲朗一眼,發現他早就醒了,在瞪著眼睛想著心事,於是就對他說:“阿朗,你醒了,趕緊起來吧,待會還要去地裏鋤草呢。”

    “知道了,爹。”

    呂雲朗懶洋洋地答應著,同時心一下子沉重起來,他意識到他所厭倦的一切又要開始了,然而他又不得不去麵對,他那剛被和煦的太陽溫暖的心房迅速西沉,如同被遺棄在黃昏時分的冷露裏。

    他十九歲的大哥呂雲昆也被他爹喊了起來,他長得非常健壯,身材很高大,就是性格有些懦弱,老實巴交的,唯父母之命是從,他爹非常喜歡他,而對一向我行我素、桀驁不馴、總願意跟他唱反調的二兒子呂雲朗,則常常感到頭疼。

    呂雲朗的娘,起來給他們爺仨擀了一鍋地瓜麵湯,他們每人喝了一碗後就扛著鋤頭來到了他們家的地裏,鋤起草來。

    不一會兒,灼熱的太陽升上了當空,烈火般的陽光照得大地熱烘烘的,好像劃根火柴就能點著似的,他們幾個被火辣辣的陽光曬得渾身都冒了油,汗水順著他們的臉一個勁地往下淌,呂雲朗拿起搭在他脖子上的破毛巾在臉上胡亂地擦了擦,張著大口喘了會氣無奈地又繼續幹了一會兒,幹著幹著,他覺得頭有些眩暈,胸口悶得難受,他再也幹不下去了,丟下鋤頭對他的父親說:“爹,太熱了,咱別幹了,都幹了這麽長時間了,我熱得實在受不了了,我去洗個澡去。”

    還沒等他爹發話,呂雲朗就已經竄了出去,他爹望著呂雲朗遠去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對他的大兒子說:“阿昆,咱們也別幹了,收拾收拾迴家吧。”

    爺倆一路無語迴到了他們的家,推開四周用土坯砌成的土牆圍成的院落的大門,他們沒有直接進屋,他爹高聲地喊著他的小兒子“阿龍、阿龍。”

    正在外麵玩耍的小龍一溜小跑地跑了迴來對他爹說:“爹,我迴來了,有什麽事?”

    “去,去井裏給我們拔點涼水,我和你大哥洗一洗,熱死了。”

    阿龍趕緊一溜小跑去井裏給他們打來了水,呂雲朗的娘摟著她的小女兒小燕正躺在炕上睡覺,聽見丈夫他們迴來了趕緊一骨碌爬了起來,來到院裏,左瞅右瞅不見阿朗的蹤影便問:“阿朗呢,他上哪兒了?他怎麽沒迴來?你們怎麽這麽早就迴來了,地裏的活都幹完了嗎?”

    正在洗臉的丈夫看了看她一聲也沒有言語,她又問了問她大兒子一遍,阿昆也沒吱聲,氣得她罵道:“爺倆都一個德性,十棍子也打不出一個悶屁來。”

    從地裏竄出來的呂雲朗頂著灼熱的陽光往海邊走來,呂雲朗非常地喜歡大海,一看到遼闊無際的大海,他的心就會豁然開朗,在溫暖藍色的海水裏暢遊是他最喜歡的事了,雖然他家門口就有一條小河,但他從不在那裏洗澡,每每都會跑到離他們村有二十裏地的海邊。盛夏的陽光照耀著大海,把大海染成純金一樣的金黃,大汗淋漓的呂雲朗到了海邊,他瞅瞅四下無人,便三把兩把脫光衣服,一頭紮進了海裏,“嗬,太痛快了”,他遊了一會,渾身舒服極了,那燥熱的感覺一掃而光,他暢快地在海裏遊著。

    這時,海邊走來了一位大約十四、五歲的女孩,這是個粉白美麗的女孩,穿著一身豆綠色的短衫和裙子,剪著齊耳的短發,柔美的麵龐,兩道彎彎的眉毛下是一對顧盼靈秀的大眼睛,雖然她還隻是一個少女,但從她的這對大眼睛裏卻透出掩藏不住的騷動和任性,那小巧的鼻梁,晶瑩粉嫩的嘴唇,都帶著幾分早熟的嫵媚。這個女孩名叫白雪,家就住在臨海的村莊裏,白雪出身於名門望族,祖上爺爺曾做過清朝年間的官員,後來家道中落,到了她父親這一代殷實的家底已經讓遊手好閑的他敗亡的差不多了,他家原來住在城裏,後來實在混不下去了,她的父親就跑到鄉下買了一處宅子和幾十畝良田,俗話說“船破還有爛釘”,雖然他們家的生活在城裏過得緊緊巴巴,可在鄉下卻也算得上是富裕人家,他們家的房子雖然不是村裏最大的,但卻是最好的,四間正房全部是上等的青磚碧瓦,左右分別是耳房,四麵是高大的院牆,大門砌著門樓,院子裏種著花草樹木,小日子雖比不上城裏的逍遙舒坦,可也是優哉悠哉,白雪的父母就生了她這麽一個女兒,視她為掌上明珠,在優裕的環境中長大的白雪根本不知道人世間還有苦難,以為所有的人都跟她一樣生活在蜜罐裏。

    夏日的陽光分外刺眼,白雪在自家院子的葡萄架下坐了一會兒,感到很無聊,她想:“何不去海邊轉轉,興許會碰到什麽有趣的事。”於是,她跟她的爸爸媽媽打了聲招唿就往海邊走來,她的家離海邊很近,她很快就來到了海邊,剛退潮不久,海灘上散落著五顏六色的貝殼,今天的貝殼格外多、格外漂亮,她高興極了,邊走邊揀著她喜歡的貝殼,時不時的還向海裏打幾個水漂,走著、走著她發現前麵海水裏有一個人在遊泳,“咦!是誰一個人在遊泳?”

    她好奇地向那個人張望著,噢,原來是一個大約十六、七歲的男孩子,隻見他像一條鰻魚在海裏漂亮地遊著,身上竟然一絲不掛,健康的膚色泛著油亮的光澤,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僅憑他那優美的遊姿就能猜到:他一定長得很帥。這個男孩子深深地吸引了白雪的眼球,她偷偷地躲在礁石後麵向他觀望著,她越看越覺得他充滿了魅力,他強健的體魄,帥氣英俊的外表都強烈地撞擊著她少女的情懷,她忍不住想要去結識他,靠近他,正好看見他放在海灘上的衣服,於是便悄悄走過去,拿了起來,輕手輕腳地來到一塊礁石後麵藏了起來,準備跟他開個玩笑。

    呂雲朗遊了一會,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他一個魚躍跳上了岸,岸上很滑,他摔了個四腳朝天。

    白雪正躲在礁石後麵向他觀望,突然看到他四腳朝天、赤身裸體地摔倒在海灘上,笑聲便不受控製地從她嘴裏飛了出來。呂雲朗猛然聽到從礁石後麵傳來了一串少女清脆的笑聲,嚇了一大跳,他光著身子摔倒在地的狼狽樣子怎麽可以讓一個女孩看到?他慌忙去找衣服,卻發現衣服不見了,他羞怯、慌張起來。不能光著身子站在這裏呀,怎麽辦?隻有還迴到海裏,他急忙一個猛子又紮到了海裏,同時高聲喊到:“是誰拿了我的衣服?快把衣服還給我,不然我饒不了你。”

    白雪天性具有與陌生人親近的本領,她聽到呂雲朗的叫喊,不慌不忙地從礁石後麵走了出來,她看著呂雲朗蹲在海水裏的窘相,感到很好笑,她大聲地對他說:“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我就把衣服給你。”

    沒想到,呂雲朗天性倔強,桀驁不馴,他怎麽能受一個女孩的要挾?盡管這不是惡意的。

    “我偏不告訴你,你最好趕緊把衣服還我,不然有你好看。”

    “你能怎麽樣呢?”白雪歪著頭調皮地說。

    呂雲朗急眼了,他不顧一切地從水裏站了起來,赤身裸體地就上了岸,白雪呆了幾秒鍾,看到他男性的裸體一覽無餘地暴露在她的麵前,臉上立刻緋紅起來,她羞怯地把衣服扔給他,趕緊轉過臉去。呂雲朗以最快的速度套上衣服,這時白雪心裏忽然明白,他是絕對饒不了她的,轉身想逃,可來不及了,他已經衝到她麵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不斷地掙紮、扭動,但她的手仍被他抓得牢牢的,一縷陽光正好照在白雪柔美粉白的臉上,是那麽地燦爛、明媚,不知怎麽呂雲朗的心潮一下子激蕩起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白雪被他看得心房“突、突”亂跳,呂雲朗還是第一次這麽近地與一個女孩糾纏在一起,他手裏抓著白雪柔軟滑嫩的纖手,嗅著她頭發上的好聞的香味,感覺是那麽的奇妙。白雪也似乎對呂雲朗獨有的魅力和氣息感到沉醉、癡迷。倆人就這麽糾纏著過了很久,呂雲朗才慢慢地放開了她的手,白雪有些失落地轉身跑開了。

    呂雲朗瞅著白雪遠去的背影足足呆了能有一分多鍾好像才轉過勁來,他對著白雪的背影高聲大喊:“喂,小姑娘,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可是,太晚了,白雪已經走出了很遠,她影影綽綽好像聽他在喊什麽,她迴過頭來向他張望了一下,猶豫了半天還是走了。

    呂雲朗好像丟了魂似的,呆愣愣的站了好一會兒,才怏怏地迴了家,他娘正在燒火做飯,看到兒子進來,抬起她那幹巴巴的毫無光澤的臉衝他樂了一下,呂雲朗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娘在衝他笑,一臉心事地進了屋,他娘心裏犯起了合計:“咦?這個孩子今天這是怎麽了?好像有什麽心事?”幾個孩子中他娘最喜歡疼愛的就是他,她連忙放下了手上的活計進了屋,問道:“阿朗,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沒有,娘,您別擔心了,就是天太熱了,覺得悶得慌。”

    他那機靈乖巧的三弟阿龍一聽趕緊給他端來了一碗涼水說:“二哥,喝碗水吧,我剛從井裏拔上來的,可涼快了。”

    呂雲朗從阿龍手裏接過水來一口氣喝了下去,心裏馬上覺得舒坦了許多,他抱起妹妹小燕在她紅紅的小臉蛋上使勁親了一下,好像所有的煩惱都會隨著他的親吻而煙消雲散了。

    夜晚,呂雲朗躺在他家的土炕上,看著身邊鼾聲四起的哥哥和弟弟,心亂如麻,怎麽也睡不著,眼前老是晃動著海邊女孩那柔美的臉龐,耳邊老是響起她那悅耳的笑聲,這個女孩像藤蘿一樣纏住了他的心靈。

    夏夜,數不盡的星星在茫茫的天宇上閃著晶瑩的光,白雪翻來覆去無法入睡,情竇初開的她對下午在海邊遇到的那個大男孩產生了朦朧的情懷,她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閃現出海灘上那個充滿青春魅力、帥氣英俊的大男孩,他的眼神,他的嘴角,他的神情,都強烈地牽動著她少女的情懷,她想著他,渴望著能再見到他,可是她還不知他姓甚名誰?家住那裏?一想到此,她就感到萬分地失落,心裏頓時覺得空蕩蕩的,她還不明了,其實愛情已悄悄地在她的心頭萌芽了。

    習慣晚起的白雪破例地一大早就起來了,她的爸爸媽媽非常驚訝,不知道女兒抽了哪股風,問她也不迴答,她煩躁不安地在自家的院落裏走來走去,天氣是醉人的溫暖,陽光懷著無限的柔情撫摸著大地,白雪家院子裏栽種的花兒,欣喜地綻開了花蕊。院子邊上那纖細小巧的青草,也快活地挺直了腰杆。門口那棵老槐樹上停著一隻活潑可愛的小鳥,它唱起了甜美的歌兒。

    白雪眼睛望著它們,心裏想的卻是昨天在海邊遇見的那個“他”,他那英俊的模樣一遍遍地在她的眼前閃現,她多麽想馬上見到他啊,今天他會不會還去那裏?不行,說什麽也要去那裏看一看,想到這兒,她再也等不及了,她幾個箭步就衝向了大門,推開了它就向海邊跑來,她盼望著第一眼就能夠看見她想了又想的那個他,白雪來到了昨天與他相見的地方,卻沒有他的蹤影,她在海邊焦急地走來走去,不停地張望著,“哎呀,他怎麽還不來?”她相信他也會向她一樣在想著她,她知道,她就是知道,直覺告訴她,她是不會錯的,直覺比理智可靠,她帶著熱切的渴望等待著,那種狂熱的勁頭與她的年齡極不相稱,她在海邊徘徊了一上午,也沒見著她渴望出現的人影兒,最後不得不失望地怏怏離開。

    一大早,呂雲朗就被父親叫起去地裏幹活,他一邊幹著活、一邊想著海邊的女孩,“啊,你是誰,你是誰?”他在心裏反複地問著,一想起那個女孩,他的心跳就加快,他以前從來都對女孩子不屑一顧,從不覺得她們有什麽動人之處,看見她們在他麵前走來走去,從不曾想過要和她們接近,直到昨天,他看到她在陽光下那柔美的模樣,那雙朦朧的眼睛,特別是當他抓著她那柔軟滑嫩的纖手和她糾纏在一起,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他怎麽也揮之不去,他覺得他需要她,說不出理由地需要她。

    幹完了活,他沒有迴家,一溜煙地就跑向了海邊,期望能再看見她,可是事情就是這麽巧得很,等了他一上午的白雪剛剛離去,他們擦肩而過了。

    命運之神是很會捉弄人的,他讓這一對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一見鍾情,然後藏起他神秘的麵容,讓他們嚐盡相思之苦。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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