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剛沉下對麵的山脊,天色尚泛著枯黃的餘韻,我便行走在通往村子的褐色小路上。

    輕嫋的炊煙從一個個尖頂的小屋上升起、散開,再結成一張大片的霧網。勞作的人們卷著褲管結伴迴家,做好飯的女人四處喊著貪玩的孩子,空氣中草灰的味道真實又溫暖。

    我多想跟著他們走進任何一個橡木門,坐在餐桌旁,年幼的孩子繞在膝旁,摟著他們溫軟的身軀,抓起剝好皮的土豆,蘸上黃油濃醬,大口咬下去,再咽上一口伏特加……

    然而我就像矗立在櫥窗中的一尊雕像,雖然還有和他們相似的身形、相貌,但是卻永遠加入不了他們。

    每當白晝退去,黑暗接管大地的時刻,我的眼睛總是很不舒服,像蒙上了一層霧氣,渴望清澈的夜色洗去模糊的阻礙。

    這裏的人們毫不貪心的活著,一切都像幾十年前一樣,幸福而寧靜,灰藍色一點點填充著那些在陽光下豔麗的靜物。

    轉過街角就該到了吧,握握手中的東西,我邁步從人家灑出的燈光中穿過,一聲犬吠引出了更多的吠聲。

    伏倒的籬笆後,曾經顯眼的大宅沒有一絲生氣,在周圍閃爍燈光的包圍下格外沉寂。

    我用手揉著眼睛:這是怎麽迴事?!

    我已能確定屋裏的確是沒有人的氣息,他們去了哪裏?他們出了什麽事的話,我是不會原諒自己的!難道是我記錯了地方?按著眼眶,我努力想讓自己緊張的心情平複下來,思考該從哪裏尋找。

    “姐姐,你是不是眼睛不舒服?”

    一個棕發的小男孩扯扯我的裙子:

    “這是我剛摘的,眼睛疼貼一下就好了。”

    他歪著頭將手中的草葉遞給我,怕我不相信急忙說:

    “姐姐,我不騙你,真的!是這房子裏的一個姐姐教給我媽媽的。”

    他用手指指黑暗中的舊屋。

    “房子裏的姐姐?”

    是的,沒錯,他們精通草藥劑,曾經就住在這裏,看著那簇決明草,我急切的抓住他的肩膀,

    “告訴我,他們現在去哪了?你媽媽呢?她知道嗎?……”

    “我不知道,不知道。”

     ;小男孩害怕起來,拖著哭腔掙紮著。

    “山姆?!”

     ;一個瘦長的女人在街口出現,看見我們,滿臉焦慮的跑了過來。

    小男孩掙脫我的手,迎上自己的母親。

    “山姆,你個小混蛋,淘氣鬼,讓媽媽好擔心……”

    那女人假裝生氣的打了他幾下,又疼愛的抱起了孩子。她突然注意到了我,戒備的盯著我向後退去。

    我盡量讓臉部肌肉柔和下來,不讓蒼白的皮膚嚇走她,好問出點什麽。可是她在我抬起胳膊想表示友好的時候,轉身跑掉了。

    我伸開手指,看著那沒有血色的肌膚,在他們眼中,我已是那種尖牙利爪的怪物了,即使不想傷害他們,也不會再被相信。

    望著他們的背影,我沒去追,隻是盯著自己的手發呆,想起了兒時晚歸的我,也會被母親用金色的小皮鞭抽打手心,然後她又流著淚給我擦藥。

    燈下的母親好香,好美……

    ―――――――――――――――――――――

    “你找西維家?”一個男人聲從背後傳出。

    我轉過頭,被嚇了一跳,並不是因為他高大健碩的外表,而是因為那種淒厲的眼神。

    拉起的鬥篷遮去了大半個臉,禮帽壓得很低,直到眉毛處,鼻子、嘴巴都被灰色的圍巾包了起來,隻有狹長有神的黑色眼睛露在外麵。

    “是的。”我點點頭。

    他用侵略性的目光打量著我。

    “找他們做什麽?”他的聲音被圍巾壓得沉悶變形。

    “我……我是他們的……朋友……”

    我艱難的說出最後一個詞語,羞愧難當。

    “他們搬走了,你從這往東南方向走,繞過後山的河流,再走大約……”

    我一點都沒有疑心這個過於詳盡的地址,隻留意到他帶著野豬皮質地的手套。像這個奇怪的人道過謝後,我匆匆的趕向他指的方向。

    晚風習習,蛙鳴聒噪,掩蓋住了身後的那聲輕笑,帶著似曾相逢的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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