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半側臉已經血肉模糊,唯有發際沾血的緞帶還在證明她曾經的美麗和燦爛。

    記憶總是在不經意時浮現,想起他將黑色緞帶握在手心中送給我時說的話,胸口心所在的位置突然很疼。逝去的聲音穿透歲月一直跟著我:你像黑色,黑天鵝般優雅、堅定的黑色。

    早已沒有心跳的心髒痛得我想大笑,我真正歸屬了黑暗。

    歎口氣,撿起她手中掉落的信,走向石階敲響了簡陋的木板門。

    “姐姐迴來了。”一個歡快的男童聲傳出,木門“吱呀呀”的打開。

    一個蒼老的婦人衝了過來:

    “艾多蒙,不要亂開門!”

    看清了我這個不速之客後,老婦人一把將小男孩攔到了身後,向後退去。油燈的陰影中,一張床上還有兩個小女孩也慌得擠做了一團。

    顯然,她們是被我蒼白的皮膚給嚇壞了。

    “你是傳說中的吸血鬼嗎?”

    那個叫艾多蒙的小男孩在老婦人身後眨巴著眼睛,隨即招來老婦人的嗬斥。

    對於他的冒犯我一點都不生氣,走到桌邊坐下,打量著這個昏暗狹窄的小屋,看來生活一點都不優待他們,除了吱吱呀呀的大床和這張缺了條腿,臨時用一根木棒頂上的桌子外,沒有什麽多餘的擺設。

    苦難總是由弱者承擔,這就是命運中不可違抗的法則嗎?

    我衝他笑了:“艾多蒙?是你的名字?”

    他拉著老婦人的手指著我:

    “祖母,這個漂亮姐姐不是吸血鬼,她沒有牙齒呢!”

    幼稚的話語逗樂了大家,床上的兩個小女孩也跑了下來,圍著老婦人坐在了桌子旁邊。

    “我是外鄉人,來看望朋友,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事?”

    我盡量讓語氣友善起來。

    老婦人看起來放鬆了不少,和藹地幫我到了碗熱湯,燈光在她滿是溝壑的臉上投下層層重影。

    在孩子們狼吞虎咽的咀嚼著桌上的幹麵包時,老婦人向我絮絮叨叨的說著她女婿服兵役後的杳無訊息,她女兒死於無錢治病,兒子在鄰鎮幹苦力的艱難……

    大概太多的苦難讓她能平靜的接受一切生離死別,講述起來像在訴說別人的故事。

    “你就這三個孩子嗎?”我想起門外的那個女孩。

    老婦人摸著小男孩褐色的頭發說:

    “她還有個姐姐,年齡稍大,我讓她去鄰鎮給他舅舅送信,最近這裏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讓人活不下去啦。唉!不知怎麽,還不會來。”

    我摸了摸藏在衣服下的信,希望能詢問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艾多蒙困了,撒嬌的躺在祖母的懷中,老婦人輕拍著他的背哄他入睡,聲音緩慢而沉重:

    “前些日子鎮上原先去外地耍雜耍的人迴來了,他們說什麽隻要交一定的錢,就能給你無盡的生命,到後來晚歸的人一個個死在街頭,脖子上會有被利齒咬過的傷口,據說是被吸血鬼咬的。”

    “沒有人再敢晚上出門,有錢的人家有的去買永生,像我們這樣的窮苦人,死的死,搬的搬。這次我就是讓小外孫女去通知她舅舅,我們想去投奔他。”

    買永生?我撇嘴笑笑,他們以為永生真的很好嗎?

    是該告辭的時候了。

    看著艾多蒙無憂無慮的睡去,我暗暗希望他永遠都不要長大,孩子!

    將衣裙裏的信拿出來放在桌上,告訴老婦人:

    “這是我幫一個小夥子帶的信,他說小姑娘暫時留在他那裏。”

    她渾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哆嗦著抽出信紙:

    “太好了,太好了,我們明天就過去。”

    突然他好象想起了什麽,一把拉住已經起身的我:

    “謝謝,謝謝您,高貴好心的小姐,請等一下。”

    她從床下的小櫃中拿出一個包著黑布的小壇,小心地將裏邊的液體倒進一個小木杯,端給我:

    “您一個人走夜路太危險了,這是教堂的聖水,喝下去神會保佑你的,孩子。”

    神嗎?他詛咒了我,我也早已背棄了他。

    接過杯子我一飲而盡,向她道謝後推門而出。雖然聖水在我的口中到胃裏留下了一路灼傷的水泡,引起一陣陣尖銳的疼痛,然而我不想拒絕這個可憐的老人。

    該死的聖水。

    看著門外女孩殘破的軀體,我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沒有碰她,事實遲早會來臨,至少屋中的老人和孩子今夜是安心、滿足的。明天暴露在陽光下的悲傷,我想他們應該能接受。

    舔舔上顎潰爛的地方,沒有多餘的血液,傷口愈合得很慢,我需要地下的寒氣來補充。

    環視這個不安的小鎮,我忽然覺得該留下來看看,於是轉身向鎮外那個熟悉的地下墓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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