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宮。


    聖人、皇後以及太子等一大票帝國最尊貴的人齊齊聚集在一間偏殿裏,圍著個白麵短須的中年男子問個不停。


    “怎麽樣了?阿嫵到底得了什麽病?”


    聖人揪著中年男子的衣襟,疾聲問道。


    站在他旁邊的馬皇後和太子也一臉焦急,但他們都非常識趣的沒有插嘴。因為他們知道,此刻皇帝急切想知道結果,任何有可能拖延時間的行為都將招惹陛下的不滿。


    三道目光探照燈一樣死死盯著自己,饒是中年男子久在宮闈出入、內心早已錘煉的足夠強大,也被這陣仗嚇了一跳。


    忍著擦汗的衝動,中年男子低聲說道:“啟稟聖人,長公主殿下的病情有些怪,微臣同幾位同僚一起反複檢查,都未能發現端倪。她、她這病,竟是與賢妃娘娘有些相似。”


    “什麽?你、你是說阿嫵會像劉賢妃那般,變、變成個活死人?”


    聖人的臉瞬間變得慘白,身子微微發抖,兩隻眼睛充滿血絲,根本無法接受這個結論。


    中年男子嚇了一跳,唯恐皇帝老板激動過了頭,會當場昏厥過去。


    在場的諸位,誰都知道聖人和妙真大師的關係,那可真是比親兄妹都親近比生死搭檔都要貼心哪。


    大家都暗搓搓的想,約莫皇太後或是皇後病了,聖人都不會這般失態。


    如今聖人眼中最特殊的人倒下了,禁宮。哦不,確切來說是整個京城都要陷入一場極大的風暴之中啊。


    身為風暴中心的一個小炮灰,中年男子內心無比驚恐。要知道做他們太醫這一行。實在是個高危險行業。宮裏的貴人病了,治好了是本分,治不好就是罪過。


    再倒黴些,給主子們陪葬都是家常便飯。


    而作為太醫院的院正,他賀某人更是貴人們重點炮轟的對象。


    前幾個月劉賢妃莫名染了怪病,如今半死不活的,已經讓太醫院和賀院正備受聖人的問責。


    隨後又爆出大皇子‘中毒’事件。太醫院和賀院正再次被拎出來掛牆頭。幸好這次有那位女神醫齊姚氏出手,治好了大皇子,太醫院和賀院正才堪堪逃出被遷怒的下場。


    這次更厲害了。妙真大師居然……咦,等等~~


    中年男子,也就是賀院正,猛然發現自己居然忘了這麽重要的一件事。


    他偷眼覷了下聖人和太子的臉色。小心翼翼的說道:“迴稟聖人。長公主殿下和賢妃娘娘的病情相似,但也不是完全一樣。隻是微臣無能,竟無法找出病因。不過,有個人或許——”


    聖人正滿心焦急,一會兒心疼阿嫵得病,一會兒生氣竟有人敢對阿嫵下手,一會兒又擔心那背後之人會不會朝第三個人下手,比如太子、比如他這個做皇帝的。


    沒錯。聖人向來多思多慮,一聽賀院正說妙真的病情與劉賢妃相似。他便開始心生懷疑了。


    如果隻是一個劉賢妃,聖人或許還會相信,這是意外,是劉賢妃命數不好,好好的竟得了這種怪病。


    可如今阿嫵也倒下了,症狀又是那麽的相似,若是還說意外,那就是在侮辱聖人的智商。


    下毒?!對,必定是有人下了毒。


    可問題是,是什麽毒,竟這般霸道?


    還有,劉賢妃在宮裏也就罷了,後宮人多口雜,難免混入一二奸細。劉賢妃又不是個多麽厲害的人物,被人算計了也不是不可能。


    但阿嫵不同啊。阿嫵的靜月庵雖然在城外,但守衛森嚴,沒有阿嫵的允許,外人都無法靠近山門,更不用說闖入庵堂了。


    就算僥幸混進了庵堂,他們也沒有下手的機會。


    阿嫵身邊服侍的皆是忠誠的死士,個個身懷絕技,哪怕是站在阿嫵身側偽裝尼姑的小丫鬟,也是千挑萬選、千錘百煉出來的精英。忠心可靠、能力不凡,隻把靜月庵保護得鐵桶一般,水潑不進、針紮不入呢。


    這般嚴密的保護,居然還能被人得手,足見背後那人是多麽的厲害、可怕!


    最讓聖人耿耿於懷的是,今日他們能對阿嫵下毒,那麽明日他蕭燁就有可能中招。


    不行,必須查清原委,找到解毒的法子,並將背後之人摸查出來!


    就在聖人胡思亂想的當兒,聽到賀院正的話,他不禁問道:“什麽人?賀院正,有什麽話直接說,不許遮遮掩掩的。”


    賀院正趕忙跪下,恭敬的迴道:“是,聖人,微臣記得,當日大皇子中了鶯粟子奇毒,太醫院和微臣都束手無策,唯有女神醫齊姚氏,一劑妙方救了大皇子的性命。聖人,不妨請姚神醫來給長公主殿下瞧瞧?”


    聖人還以為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一聽是齊姚氏,眼中的希冀瞬間黯淡下來。


    還是馬皇後好心,小聲的提醒了一句:“賀院正,你當聖人沒想到她嗎?唉,說了也是不巧,齊姚氏剛給大皇子治好病,便查出有了身孕,且還是罕見的雙胎,算算日子,如今已經六個月了,聽說情況不是很好,正在家裏養胎呢。”


    賀院正一愣,懷孕?養胎?


    是了,他險些都被忘了,姚神醫是個出嫁的女子,懷孕什麽的再正常不過。


    ……那、那他也不知道該怎辦了。


    太子沉吟良久,來到聖人耳邊,低聲道:“父皇,姑母的病情要緊,再者,齊姚氏隻是養胎,又不是行動不便,讓她走一趟,想來也不會太過操勞。”


    太子是馬家的外孫,馬家和齊家是姻親,而妙真大師是齊家的靠山。在某種意義上,妙真便也是他太子爺的靠山。


    眼下大皇子雖然得了一場怪病,身子受了虧損。但仍有大批的擁簇著,且占著一個‘長’字,依然是太子爺的強勁對手;


    五皇子母族出身不弱,也已經入朝領了差事,且看最近他的表現,竟也有模有樣;


    下頭的小兄弟們也漸次長大,開始從後宮走出來。漸漸走入了朝中文武和勳貴的視線中;


    最最要緊的是,龍椅上坐著的那位,恰還是年富力強的模樣。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聖人對朝局、對軍隊的控製也愈發徹底,這樣一個強勢的人,絕對不會允許有人覬覦他的寶座。


    ……掰著手指數下來。太子悲催的發現。他的對手還真多。


    處境艱難,敵人環伺,靠山和助力對太子爺尤為重要,所以他絕不想看到妙真變成個隻知道喘氣卻沒有任何知覺的活死人。


    馬皇後明白太子的意思,趕忙附和道:“是呀是呀,阿嫵的病最要緊。聖人,您看這樣可好,不如就由臣妾派人去齊家借人。並特許齊姚氏乘坐臣妾的車輦,免去她步行之苦?”


    聖人想了想。這個法子倒也算周全。


    其實他沒有一開始就把齊姚氏宣進宮,並不是因為什麽‘齊姚氏養胎,不宜外出’,他可是大齊皇帝,一聲令下,齊姚氏就是爬也要爬進皇宮。


    他沒宣齊姚氏,最主要還是對此人心有忌憚。


    你想啊,齊姚氏年紀不過二十,官宦小姐出身,祖上從未有人行醫,她也沒有傳出學醫的消息,卻忽然之間變成了專治疑難絕症的‘神醫’。


    這事怎麽看怎麽都有古怪。


    九公主的癡傻,大皇子的奇毒,樣樣都超出了常規醫理,聖人曾經問過賀院正、燕太醫等好幾個世代行醫的老牌禦醫,他們也都覺得,九公主、大皇子的病絕非正常醫藥所能治愈的。


    但齊姚氏卻做到了,輕輕鬆鬆就讓兩人恢複如初。


    這、這……聖人想想都覺得遍體生寒。他是個君臨天下的主宰者,喜歡將一切都攥在手掌心裏。


    齊姚氏卻明顯不在他的控製之中,至少,連錦衣衛都查不出她的秘密,這讓聖人根本無法信任此人,更不會將自己和家人的健康交到她的手上。


    而且阿嫵昏迷前,對他曾經暗示過幾句,說齊姚氏‘不簡單’,讓他多加留心。


    連阿嫵都覺得‘不簡單’的人,聖人更不敢輕易接觸了。若不是想著齊姚氏的醫術還有些用處,聖人早就將她秘密‘處理’掉了。


    “好吧,就按皇後說得辦。”


    聖人緩緩點頭,暗自盤算著,或許可以借這次阿嫵的事情,再試探一下齊姚氏。


    馬皇後趕忙喚來自己的貼身內侍,叮囑了幾句,便打發他出去辦差了。


    一個時辰後,大腹便便的姚希若慢慢的走了進來。


    “民婦拜見聖人,拜見皇後娘娘,拜見太子殿下!”


    姚希若抱著碩大的肚子,艱難的下跪行禮。


    馬皇後看了眼聖人,而後抬手道,“你身子不便,無需多禮,起來吧。”


    聖人沒理這些沒用的,他炯炯的目光落在姚希若身上,沉聲道:“阿嫵身染怪病,至今依然昏迷了三日,整個太醫院束手無策,齊姚氏你醫術了得,朕特意召你進宮為阿嫵診脈。”


    姚希若麵露驚訝之色,“大師病了?怎麽會這樣?”


    接著她猛地反應過來,順著聖人的話頭,疾聲說道:“民婦曾經跟著大師學過幾天醫術,她老人家對我有教導之恩。一日為師,終身、終身便是長輩。她老人家病了,民婦定會竭盡所能為她看病。”


    聖人滿意的點點頭,給皇後使了個眼色。


    皇後會意,親自領著姚希若進了妙真的寢殿。


    繁複華麗的紫檀五屏風羅漢床上,妙真正沉睡著。唿吸平穩,麵色紅潤,乍一看根本不像是得了什麽病。


    妙真身邊的幾個宮女,個個滿臉哀戚,近身守護的同時,不住的抹著眼淚。


    抬眼看到皇後進來,幾個宮女趕忙行禮。


    皇後擺擺手,走到近前,仔細看了看妙真的氣色,然後轉頭問領頭的大宮女:“阿嫵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嗎?”


    大宮女雙眼紅腫,帶著濃濃的鼻音,“沒有。”


    皇後歎了口氣,相較於大皇子生病時的‘關切’,此時皇後的關心,顯得更加真誠。


    她衝著姚希若招招手,“快來給阿嫵瞧瞧吧。”


    姚希若低眉順目的來到近前,撩起眼皮,看了昏睡的妙真一眼,然後又飛快的垂下眼瞼,掩住眼底的得意、痛快和興奮——哈哈哈,姓蕭的,你丫也有今天啊。


    你不是挺厲害嗎?為了除掉我,居然不遠千裏的弄來一個老和尚對我施法,害得係統關閉,我的身體也遭受了重創。


    如今又莫名其妙的懷了孩子,還是苦逼的雙胎,讓姚希若剛剛受創的身體再次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


    姚希若對外宣稱身子不適、需要靜養,絕非謊話,她的精神頭和體力確實在巨猛下降,平日裏稍稍勞累些,她就無比難受,多走幾步路都會累得喘不過氣來。


    出門社交對她而言,也成了沉重的負擔,大有‘豎著出門,橫著被人抬迴來’的可能。


    姚希若將這一切都算到了妙真和那個妖僧的頭上,更是把這兩人恨到了骨頭裏。


    幸好她早就有算計妙真的心思,提前布下了局,如今妙真順利落入她的網中,姚希若不禁有種大仇得報的暢快感覺。


    “是,民婦遵命!”姚希若忍著心底的狂喜,故作擔憂的坐在床前,認真的為妙真看診。


    “怎樣?你可能治?”馬皇後急切的問道。


    “非常棘手,民婦手中倒是有個方子可以試一試。隻是、隻是所需的藥材甚是珍貴,尤其是藥引,更是無比難尋。”


    姚希若為難的說著。


    聖人聽到消息後,快速趕來,迭聲追問,“什麽樣的藥引?你隻管說,哪怕千難萬難,朕都會幫妙真尋來。”


    姚希若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道:“必須有大師至親至愛至信之人的心頭血一滴來做藥引。”


    ……


    西南通往京城的官道上,齊謹之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駛來。


    傍晚時分,他們成功在一間驛館裏投宿。


    漸濃的夜色中,一隻白鴿悄然尋來。


    驛館的上等客房裏,橘紅色的燭光輕輕搖曳,齊謹之打開竹筒,抽出裏麵的紙條,看清內容後,不禁變了臉色。


    紙條上是他熟悉的簪花小楷,這是顧伽羅的手書,“京中有變,吾欲攜女返京。”(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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