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際邊露出一絲光亮,安靜了一夜的府城逐漸有了聲響。


    雖然城外大兵壓境,尋常的商販、菜農什麽的不能像往常一樣進城,但百姓們的日子還是要過的。


    幸好烏蒙府還算繁華,城內的大街小巷有不少的商鋪,時鮮果蔬和生肉無法正常供應,但米麵鹽醋什麽的卻還有許多存貨。


    隻是這兩日糧副產品的價格上漲得厲害,城內那幾家米店門上掛著的小黑板上,更是一天兩次的修改價格。且每次價格都比前一次飆升許多。


    這不,為了能買到便宜的糧食,許多百姓天不亮就出門,拿著棉布口袋急匆匆的趕往附近的糧鋪。


    還等不到鋪麵開門的時間,門口便已經蜿蜿蜒蜒的排了上百號的人。


    每個人都麵帶憂色,摸摸不甚豐盈的荷包,默默的歎著氣:唉,也不知道今兒個糧價又漲到什麽程度了。


    他們不是想多買點兒糧食存著,可自從外頭來了韃子,那些黑心肝的糧商便捂緊了自家的糧袋子,每天每戶隻需買二十斤糧食。


    天哪,這年頭每家家裏不是一大家子人,老老小小加起來少得也要六七口,多了十幾口都有可能。


    這多人,二十斤糧食哪夠?


    那等男丁多的人家就更犯難了,一個男丁一頓飯能吃掉一兩斤糧食都是正常。


    尤其是最近幾日肉、蛋、蔬果什麽的斷了供應,一家子隻能吃幹糧。如此糧食消耗得就更加厲害了。


    是以,城內的百姓們隻得每天都要跑來買糧食,看著蹭蹭往上漲的糧價。心裏滴血的同時,也忍不住暗罵幾句。


    小梁王和他的屬下,自然是所有人咒罵的對象。


    然而,受坊間流言的影響,也有不少不明真相的百姓埋怨上了齊謹之——好個齊砍頭,你想耍威風、想得罪韃子,大可在烏撒自己的地盤上折騰啊。幹嘛跑到烏蒙來連累咱們?


    現在好了,小梁王數千精兵圍城,裏三層外三層的將烏蒙圍得鐵通一般。百姓們想逃出去避難都不能夠。


    烏蒙府是曾經遭受過梁逆兵禍的,百姓們自是清楚韃子們的手段。


    一想到城破後會遭受的種種苦難,他們忍不住又暗暗罵了齊謹之一通。


    如今更好了,韃子還沒打進來呢。城裏便出現了糧食危機。


    許多人不僅擔心。他們或許不會死到韃子們的手上,卻有可能活活被餓死。


    “都怪那個齊砍頭,對了,還有他那個倒黴婆娘,好好的,招惹小梁王做什麽?平白拖累咱們也跟著丟命。”


    某些百姓們一邊苦哈哈的排隊買糧,一邊在心裏罵著。


    他們全然忘了,當初齊謹之進入烏蒙時。曾經大力清剿亂兵、安定城內治安,減免一切苛捐雜稅。平抑糧價和鹽價,對於齊謹之的這些安民舉措,他們也曾舉著雙手讚成,更是沒少稱讚齊謹之這位‘青天大老爺’。


    有些人甚至在想,實在不行,把齊謹之和他的護衛推出來頂罪,或許小梁王氣消了,能饒過城內的百姓。


    於是乎,排隊的時候,便有一些人悄悄跟周圍的人閑聊,話裏話外極力貶低齊謹之,試圖將眾人對齊謹之的不滿全都煽動起來。


    可惜效果甚微。


    因為對於普通百姓來說,隻要日子能過得下去,他們很少有敢跟朝廷作對的,造反什麽的更是想都不敢想。


    雖然外頭有重兵圍城,可到底還活著,能挨一天是一天吧。


    再說了,府衙不是放出風聲來了嘛,人家齊大人的舅舅很快就要帶兵來救援了。他們隻需撐過這幾日,總能有個活路。


    人群中煽動的那幾人見自己費了半天的唇舌,卻沒什麽效果,咬了咬牙,衝著不遠處的人比劃了個手勢。


    不多時,糧鋪關閉的房門打開了,眾人瞧了,紛紛來了精神,握緊手裏的口袋,準備開始移動向前。


    然而,糧鋪的門隻開了一半,一個夥計從裏麵探出頭來,看了看外頭烏泱泱的人群,悄悄吐了下舌頭,摸出一個木牌掛在門框上,然後飛快的閃身迴到鋪子,卡啦一聲落下了門閂。


    “今日無糧!”


    人群中有識字的人,手搭涼棚的看清木板上的字後,不僅驚唿一聲,“啥?今天不賣糧了?”


    雖然木板上寫的是‘今日無糧’,但眾人都非常清楚,糧鋪哪裏是沒糧了,他們分明就是不想賣!


    “什麽?沒糧了?這、這怎麽可以?”


    後頭的人聽到前頭的大喊大叫,也慌了神,拚命的往前擠,一邊擠還一邊叫嚷著。


    “騙人,什麽沒糧?他們擺明就是想囤積居奇。”


    “開門、開門,你們漲價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還、還……你們這些黑心肝的奸商,分明就是想餓死全城的鄉親們哪!”


    眾人都怒了,七嘴八舌的喊著,最前頭站著的人,更是情緒失控的揮舞拳頭用力砸門,隻把門板砸得山響。


    糧鋪裏的小夥計嚇得麵無人色,瑟縮著看著快要被砸爛的薄薄門板。


    最後,眼瞅著外頭的良民快要化身暴民了,夥計隻得拚命扯著嗓子喊道:“鄉親們,不是我們不賣糧,實在是沒糧了。烏蒙官倉早就空了,府衙幾百號人人吃馬喂的,全靠我們這些糧鋪支撐著,嗚嗚,我們也是沒法子啊!”


    “是呀,鄉親們,你們想要糧食,去府衙啊,糧鋪的存貨昨兒晚上都被府衙的差役拉走了。”


    幾個小夥計想起東家的吩咐,扯著嗓子跟外頭的人喊著。


    糧鋪外麵的百姓們積壓多日的恐懼終於爆發出來,個個無比激動的往前衝。嘴裏喊著、罵著、叫嚷著,前頭的人則是不停的砸門、怒罵。


    按理說,如此混亂的場合下。糧鋪裏幾個小夥計的聲音根本就如同水滴落入大海中,絲毫不引人注目。


    而前頭擁擠的人群中還有幾個沒有徹底衝昏頭腦的,當然也可以稱之為‘別有用心’的人,他們忽的停住的拍門的動作,跟左右的人做出噤聲的動作。


    好一會兒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天呀,居然是齊砍頭把所有的糧食都拉走了。直娘的。該死的齊砍頭,他把韃子招惹來還不算完,居然還想餓死咱們!”


    “鄉親們。咱們去府衙要糧食去!”


    “對對,我們一定要去和齊砍頭要個說法,他一個小小的烏撒縣令,憑什麽來咱們烏蒙作威作福?”


    “什麽?齊砍頭不是朝廷派來的新官兒?”


    “好家夥。他居然把所有的糧食都弄走了?沒準兒之前糧鋪限量賣糧的主意。也是這個黑心爛肝的混蛋想出來的。”、


    “走、走走,咱們去府衙~~”


    在有心人的煽動下,被恐懼籠罩的百姓們徹底失控了,前唿後擁的往府衙趕去。


    ……


    “什麽?他們竟利用百姓?”


    齊謹之聽到消息後,臉色微變。他昨天確實跟季先生商量要在縣城製造一些混亂。


    但他從未想過煽動百姓,因為他知道,再完美的計劃也有意外。


    而一旦出現意外,參與其中的人定會收到傷害。


    齊謹之身為一地父母。他要做的是保護治下的百姓,而不是讓他們平白受連累。


    且聽下頭人的迴稟。齊謹之意識到這次的事件不小,約莫小半個府城的百姓都被牽扯進來,一個弄不好,就會出現百姓暴動的情況。


    而他齊謹之便會成為百姓們泄憤的主要目標。


    齊謹之不怕死,卻不想這麽不明不白、窩窩囊囊的死掉。


    “大人,現在怎麽辦,府衙外圍滿了人,還有許多聽到消息的百姓正往府衙趕來,”


    季先生臉色煞白,原本一切都在計劃之中,但他們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那幾家竟如此喪心病狂,為了試探齊謹之的‘實力’,竟然將城內數十萬百姓的性命當成了兒戲。


    “咱們必須趕緊想個辦法,否則、否則百姓們若是被有心人煽動起來,必會釀成大禍啊!”


    季先生急得直搓手。


    齊謹之凝眉想了想,旋即笑道:“無妨,他們既然敢這麽說,我就敢這麽做!齊大勇~”


    唰的一聲,齊大勇如同標杆一樣立在了齊謹之麵前。


    齊謹之衝他招招手


    齊大勇會意,走到齊謹之身邊,躬身聽候差遣。


    齊謹之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是,小的明白!”


    齊大勇昂首應了一聲,抱了抱拳,旋即快速的退了出去。


    “季先生,你尋幾個嗓門大的人,讓他們站在門口喊話,”


    齊謹之又跟季先生說道。


    “喊什麽?”季先生仍麵色沉重,顯然,他還沒有‘領悟’齊謹之的‘妙計’。


    齊謹之冷然的勾了勾唇角,說道:“就讓他們說,府衙確實將所有糧鋪的糧食都收了來——”


    數百上千的百姓烏鴉鴉的擠在衙前街,舉著拳頭,大聲叫囂著:“開門,姓齊的給我們滾出來!”


    府衙的黑漆大門緊閉,門後更是靜寂無聲。


    “開門,我們要糧食,我們要活路!”


    “對,糧食,糧食,我們要糧食!”


    此起彼伏的聲浪如海嘯般襲來,百姓們已經被刺激得失了理智,雙眼赤紅的盯著緊閉的大門。


    人群中的某些人,更是算著時間,計劃著何時煽動眾人衝擊府衙。


    恰在這時,門忽然打開了。


    站在最前列、喊得正投入的人們仿佛被人掐住了嗓子,忽的沒了聲音,倒是後頭外圍的人不知情,還歇斯底裏的喊著。


    但喊完這一輪,他們也發現了異常,紛紛安靜下來。


    眾人眼巴巴看著府衙兩扇黑漆門大開,從裏麵走出一行人,打頭的是個中年文士。


    這人大家還算眼熟,認出是府衙的師爺季先生,而他身後跟著的則是府衙的幾個書吏。


    季先生負手站在台階上,緩緩掃視了下麵紅耳赤的眾人,良久,才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開口說道:“齊大人確實收繳了城內的所有糧食——”


    話還沒說完,下頭的百姓們便已經叫嚷開了。


    現場再度失控。


    嗖~~


    嘭!


    劉虎立在季先生身後,彎弓搭箭,一支特製的‘火箭’射入天際,火藥在半空中炸開,發出劇烈的聲響。


    如焦雷劈落在耳邊,眾人都被嚇了一跳,紛紛閉上了嘴巴。


    “很好,現在可以聽我繼續說話了麽,”季先生沉聲道:“大人收繳糧食,並不是為了據為己有,而是想惠及廣大百姓。糧價一日兩漲,往日一升米不過八九個銅板,可昨天下午居然漲到了三十五錢,如此下去,今日豈不是要漲到五十、八十個銅板?明日呢?後日呢?”


    季先生一雙老眼淩厲的掃射全場,尤其是看到幾個神色有異的人時,他的眼神愈發冰冷,“大人不忍百姓受苦,便強行征調各大糧鋪的庫存,準備在府衙統一放糧——”


    話還沒說完,人群中就發出一陣陣的歡唿聲,當然還有零零落落的質疑聲。


    季先生向下按了按雙手,好一會兒現場才又安靜下來,他擲地有聲的說道:“每戶每日可買五十斤糧食,米每斤六個銅錢,麵每斤……”


    季先生緩緩報出了價格,不管是細糧還是粗糧,府衙訂出的價格都比市價略略高了一兩個銅錢。


    當然比起昨日的糧價,卻還是低了許多許多。


    百姓們又是一陣歡唿,緊接著便是不信。


    季先生也不廢話,直接命人擺開桌子,拉上糧鬥和杆秤,又讓差役們抬來一麻袋一麻袋的糧食。


    為了讓百姓們相信,季先生特意拿了根竹簽子,隨便選了一個麻袋,用力一插,花花的白米流了出來。


    “呀,真是糧食!”


    “府衙真要平價賣糧?”


    百姓們激動了,個個想衝向前買糧。


    季先生高舉起一隻手。


    有了方才那一出,百姓們對季先生極為敬重,至少肯聽他的號令,紛紛安靜下來。


    季先生抽出一本冊子抖了抖,“這是烏蒙的戶籍冊子,每日賣糧都是按戶籍上的登記來賣。現在你們須得迴家將自家的戶籍拿來,然後憑戶籍購買糧食。當然,如果你們信不過老夫,可先留下親人或是鄰居排隊,然後派代表迴家去拿戶籍!”


    季先生將百姓們有可能質疑的話都說了出來,眾人反倒不好意思了,且瞧人家如此坦蕩,再聯想到之前齊謹之抵達烏蒙後的種種舉措,他們心中的天平再次向齊謹之偏斜過來。


    府衙門前總算安定下來,百姓們分作兩撥人,一撥留在門口排隊,另一撥飛快的跑迴家拿戶籍。


    與此同時,齊大勇率領二百齊家軍殺氣騰騰的從後衙出來,一路朝各大糧鋪殺去……


    ps:額,這個情節貌似又有點兒長,那啥,某薩會盡快寫完,還請親們繼續支持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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