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羅,大勇他們呢?怎麽隻剩下你一個人了?”


    終於在礦道裏找了個隱蔽的角落,顧伽羅已經精疲力盡,身體搖搖晃晃,幾欲要跌坐在地上。最後關頭,齊謹之拚盡全身的力氣,雙腳用力撐住地麵,反手抱住顧伽羅的身子,好容易才將兩人堪堪穩住。


    歪歪斜斜的依靠在髒兮兮的牆壁上,齊謹之調整了下唿吸,沉聲問道。


    “方才有十來個亂兵進入礦道搜索,齊大勇他們分頭去引開敵人,並悄悄的準備結果了那些人,”


    顧伽羅接連喘了好幾口粗氣,然後才緩緩說道:“我擔心會暴露行跡,所以就跟他們商定,分開來行動,幸而這礦道四通八達,即便那些亂兵進來,也無法很快找到咱們。”


    計劃很不錯,唯一漏算的便是齊謹之昏睡的時間太長,顧伽羅一個柔弱的女子,硬是扛著他在礦道裏穿行了半個多時辰。


    如果齊謹之再不醒來,顧伽羅估計也走不動了。


    她到底是個養尊處優的豪門貴女,雖然會些功夫,體力也比尋常內宅婦人強一些,可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顧伽羅能堅持到現在,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大爺,麻醉藥的藥勁兒過去了,你、你的傷口是不是很疼?”


    顧伽羅穩住了唿吸,又開始擔心起齊謹之的傷勢來,一手撐著牆壁,緩緩的走到齊謹之身邊,小心的看著他的右臂。


    疼,非常疼!任誰被挖去那麽一大塊肉,他都會疼啊。


    齊謹之卻強忍著蝕骨的疼痛,扯出一絲笑,“還好,比之前好許多。隻是阿羅,你怎麽來安南了?還有,那個蕭先生又是什麽人?”


    顧伽羅眼尖,看到齊謹之額上一層細密的汗珠兒,他兩腮的肌肉也突突顫抖著,便知道他此時定是承受著極大的痛楚。


    伸手將他扶著坐到地上,又掏出帕子給他擦汗,嘴裏絮叨的說:“我聽聞寧太妃沒有在壽宴上動手,就擔心她有更陰狠的計策……大爺,你們都是男人,有時候未必能了解女人的想法,我便想著,我或許能從寧太妃的具體言行中推測出她的盤算,正好又聽說她邀請你們來參觀什麽礦場,心中便生出了不好的預感,所以——”


    事實證明,顧伽羅猜中了,寧太妃確實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


    “蕭先生是京中故人的屬下,受故人所托,這才對咱們夫婦多加照拂,”


    顧伽羅隱晦的比了個念佛的動作。


    齊謹之秒懂,唔,是妙真大師。


    他蹙了蹙眉頭,“她老人家似乎非常喜歡阿羅你啊。”


    在京中給顧伽羅撐腰也就罷了,如今還不遠萬裏的派人來幫她,這已經超出了‘喜歡’的範圍,分明就是‘寵溺’了。


    可問題是,妙真大師和顧伽羅根本沒有什麽交集,兩人仿佛兩條平行線,忽然之間,妙真儼然成了顧伽羅的庇護者,這、這太詭異了。


    而且,齊謹之記得很清楚,在他的夢中,並沒有這一節。況妙真寵溺的另有其人,依稀是個姓陶的小官之女。


    顧伽羅也麵露不解之色,喃喃道:“是呀,老人家對我真是的極好。然無功不受祿,老人家如此待我,我、我總覺得受之有愧。”


    齊謹之沉吟片刻,道:“無妨,待咱們迴京後,好生迴報老人家也就是了。”


    不管人家為何如此,他們夫妻卻切實受到了人家的庇護,唯一能做的便是傾力相報。


    “對了,那個鄭彪是怎麽迴事?母親不是說奸細是封四虎嗎?怎麽還有個鄭彪?”


    顧伽羅發現兩人聊天時,齊謹之的注意力被轉移,疼痛好像也沒有那麽嚴重了,於是便沒話找話的問道。


    齊謹之臉色微沉,喟歎一聲,“是我大意了,以為齊家的世仆都是可信的,然而卻忘了人心難測。還是老祖宗說得對,‘世上無所謂純粹的忠誠,忠誠隻是因為背叛的籌碼太低’,寧太妃出手大方,動輒許以重利,有些人,自然也就被侵蝕了。封四虎一家是因私怨而心生反意,鄭彪便是徹頭徹尾的被收買。”


    顧伽羅不禁擔心,“府內或許還有第二個、乃至更多的鄭彪吧?!”其實不止齊家,剩餘三大國公府裏,應該也有不少王府派去的密探。


    顧伽羅已經給祖父寫了信,將封四虎的事說了說,雖然沒有明說顧家可能也有奸細,但依著顧老爺子的睿智,他收到信後,應該會有所行動。


    齊謹之扯了扯嘴角,“放心吧,現在咱們家的仆從並不多,父親和母親已經逐一排查。鄭彪應該隻是個意外,不會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從這方麵來看,齊家被抄家倒也不是個壞事,經此一事,齊家淘汰了不少人。


    而據封家的人招認,齊家淘汰的仆從中便有好幾個安南方麵的眼線。


    “那就好,”顧伽羅稍稍鬆了口氣,齊謹之不是個說大話的人,他既這般說了,應該是有所依仗。


    停頓了片刻,她忽的問道:“大爺,接下來咱們該怎麽辦?是留在新安,等候馬將軍的大軍,以便來個裏應外合?還是返迴烏撒?”


    齊謹之眯了眯眼睛,不答反問:“烏撒那邊是個什麽情況?馬家可有什麽動靜?”


    顧伽羅忽然露出神秘的笑容,“大爺放心吧,烏撒縣衙有‘顧伽羅’坐鎮,那些牛鬼蛇神不敢輕舉妄動。”


    多謝顧琳堂姐,是她讓顧伽羅親身體驗了‘替身’的妙處。


    齊謹之聽了顧伽羅的解說,也不禁笑了出來,笑容中滿是寵溺的無奈,“阿羅,你呀——”真是促狹。


    馬家被接連算計,又親眼看到了阿卓的‘大智若愚’,變得過分謹慎,近乎草木皆兵、杯弓蛇影了。


    顧伽羅隻需放出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馬仲泰便會心有忌憚,即便他識破了縣衙的‘顧伽羅’是個假的,也會忍不住腦補,以為是齊氏小夫妻的詭計。


    馬仲泰當然不會因為心裏的懷疑而放棄行動,但行動的時候會遲疑、會畏手畏腳。


    然而戰場之上,瞬息的遲疑都有可能招致失敗。而齊謹之要的,也恰恰是這一點。


    齊謹之也不求馬仲泰會如何如何,隻要在他趕迴烏撒前,馬仲泰因為觀望而沒有立刻采取行動就足夠了。


    “迴烏撒,”


    齊謹之幹脆的說道,“我終究是烏撒的父母官,守城安民是職責。”


    而新安和寧太妃就留給舅舅和那些衛所的軍戶吧。


    提到職責,顧伽羅猛然想起了新安城門口掛著的幾個人頭,她欲言又止,“大爺,有幾位官員已經遇害,你、你可知道?”


    齊謹之神色一黯,“我不曾親眼見到,但應該能猜到。”


    寧太妃安排了這麽多人馬,單靠他齊謹之的幾個‘瓷雷’和幾十個護衛,根本就不可能讓所有人脫險。


    三四十個西南官員,勢必會有那麽幾個腿腳慢或是不夠走運的人。


    齊謹之隻希望那些遇難官員中沒有孟布政使等幾位封疆大吏。


    顧伽羅低聲將那幾位死難官員的名字說了出來,每說一個,齊謹之腮邊的肌肉就會劇烈的抖動幾下,而他的雙手早已握成拳頭,手背上迸出一條條的青筋。


    “……他們都是我大齊的忠臣,”齊謹之低聲說著,一想到幾位忠臣的頭顱此刻正掛在城門口日曬雨淋,便有一股巨大的悲憤席卷全身,讓他竟忘了傷口的劇痛。


    “寧氏賤婦,倒行逆施、歹毒邪佞,真真該死!”


    齊謹之用力捶了下身側的牆壁,恨聲罵道。


    “大爺,仔細傷口。”


    顧伽羅趕忙捧起他的拳頭,見上麵已經泛起了血絲,頓時心疼不已。


    “我沒事,就是胸口悶得厲害,”齊謹之反手握住顧伽羅的小手,語氣中猶帶著憤憤,“朝廷雖有愧於安南王府,但這些年來對寧氏母子諸多優撫,再大的冤仇也該平息了,寧氏卻還要這般作亂,實在可惡——”


    顧伽羅眸光一閃,想起蕭十三提到的一則八卦,“大爺,我怎麽聽說先安南王沒死,當年在圍場被猛虎吞噬的隻是他的替身?!”


    齊謹之瞳孔猛地一縮,“竟有此事?”


    顧伽羅微微頷首,“是蕭先生偶爾提到的,他們在安南頗有些人脈,消息也非常靈通。而且,這個傳聞在新安算不得新奇,許多當地人都聽說過。”隻是瞞著朝廷罷了。


    齊謹之皺眉,“這倒也不是沒有可能。祖父就曾經說過,第一任安南王雖不聰明,卻也不是天生癡傻,其王妃也是個聰慧的女子,沒道理生出一個‘憨直’的兒子。當年先帝也曾懷疑京裏的先安南王是個西貝貨,隻是朝廷對安南不甚在意,且王府這些年來一直安分,先帝也就沒有深究。”


    安南王府會弄個替身,並不新鮮,手法也算不得多麽高明。之所以沒人懷疑,主要還是安南太過偏僻,對於京城的人來說,是一個比蠻荒之地還要荒涼的所在,堪比雞肋。


    朝廷根本沒把安南放在眼裏,自然也就不會在意王府耍弄的小把戲。


    隻要安南王繼續乖乖的做他的賢王,朝廷就不會詳查。


    可這次,安南王府做得太過了,居然敢造反,不管他們是想奪取整個大齊,還是隻想割據西南三地,都已經觸犯了大齊王朝的根本利益。


    齊謹之揉了揉下巴,“唔,這事兒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他腦中已經編出了好幾個版本:


    什麽寧氏狠毒,故意毒害先安南王,竊取王府勢力;


    什麽王府有小人作祟,控製了先安南王,又將寧太妃和現任安南王蕭如圭弄成了傀儡,霸占了整個王府,還妄圖與朝廷為敵,將整個安南拖入戰亂的泥潭;


    還有什麽……


    如果有需要,齊謹之還會建議前來平叛的馬大將軍,最好弄一個‘先王’出來,然後與王府打擂台。


    其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分化王府,挑起他們之間的內鬥。


    “唉,也不知道京城怎麽樣了。蕭先生說,京裏似乎也不太平,那些個魑魅魍魎都跳了出來,”


    夫妻兩個聊著聊著,樓就歪了,顧伽羅思及京中的親人,忍不住擔心的說道。


    “應該不會有事的,”


    齊謹之毫不懷疑當今聖人的能力,就算那些個逆賊能憑空從地麵上冒出來,聖人也能有辦法將他們消滅在禁宮之中。


    事實證明,齊謹之頗有烏鴉嘴的潛質。


    時間倒迴萬壽節那日,宮中大擺筵宴,文武百官、宗室勳貴以及諸皇子公主都齊齊向聖人拜壽。


    壽宴上,處處都是歡聲笑語、鼓樂生生,諸皇子暗地裏叫著勁兒,使出看家本事的在聖人麵前求表現。


    很快便到了關鍵環節——進獻壽禮!


    皇太子中規中矩,奉上了自己親手寫的萬壽圖和一卷孝經。


    壽禮算不得太出挑,但太子氣度沉穩、儀態優雅,行止間都透著一股儲君的從容和大氣,讓人看了不由得連連點頭。


    這才是大齊王朝的繼任者嘛,無需行那些討巧的事兒,隻需做好他的本分即可。


    聖人對太子還是滿意的,隻是因為他是儲君,對他的要求格外嚴一些。


    兩人之間便少了幾分父子柔情。


    命內侍收了壽禮,聖人習慣性的點評了一下太子的書法,當然重點是點出他的不足,並提出新的要求。


    聖人這般,不過是想鞭策太子更加努力。


    而此番場景落在某些有心人眼中,便成了皇帝不待見太子,欲另選新的繼承人!


    太子卻神色不變,謙恭的接受了聖人的訓誡,步履如常的退迴自己的位子上。


    第二個進獻壽禮的是皇長子,他是聖人的第一個兒子,在聖人心中的地位自是與其它皇子不同。


    且皇長子性情溫和,喜愛讀書,在仕林間頗有些好名聲,溫文爾雅的不似個醉心權利的人,聖人喜歡的同時也不禁放心許多,對皇長子也尤為厚待。


    某些人瞧了,便又成了聖人看重了皇長子,欲擇其為新太子。


    皇長子心中也不是沒有想頭,他和太子一個居長、一個是嫡,各有長處,且他更得父親喜歡,未必沒有機會爭得大位。


    所以,私下裏皇長子的小動作很多,從不放過任何一個露臉的機會。


    萬壽節更是他表演的舞台,他有信心,自己準備的那份壽禮定能驚豔四座。


    隻可惜還不等皇長子獻出壽禮,外頭便響起了噪雜的聲音——


    “有刺客,護駕!”


    “不、不好了,韃子打進來了!”


    “護駕,趕緊護駕啊!”


    好好一場壽宴,分分鍾變成了鬧劇。


    然而隨後發生的事,則更加充分詮釋了‘鬧劇’兩個字的含義!


    ps:手腕不小心扭傷了,某薩的兩隻爪子都被貼了膏藥,輕輕一轉就疼得厲害,那叫一個苦逼啊。某薩卻還在拚命碼字,絕對是業內良心呀,嘻嘻,拜求親們的支持啦。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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