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我去那邊走走……”芙蓉尷尬地笑了笑,“我晚些會自己迴去的,我……”

    “我陪你啊。”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顯得有些緊張,“我……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芙蓉不解地仰起頭,迎上那雙真摯的眼睛,可是在瞳孔的背後總有一些難以捉摸的東西在裏麵。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沒等芙蓉點頭應允,他就拉起她朝大明湖畔跑去。

    夜晚的大明湖上孤帆點點,零星漁火閃爍在習習晚風間,鵲華橋上並肩走著一對男女,沒有親昵的舉動,也沒有言語,隻是靜靜地走著……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芙蓉有些心驚肉跳,這裏不是她白天剛來過的地方嗎?他帶她來這裏做什麽?

    “蓉蓉,你曾經說你是濟南人,住在大明湖畔的是不是?”

    “你……”芙蓉有些慌亂,他好端端地為什麽說起這個來?他知道什麽了嗎?

    “怎麽了?你好像很緊張似的。”

    “沒有,我……我曾經親眼看著自己的父母被……被仇家……”芙蓉下意識地去看了看楚留香,他隻是一臉憐惜將她擁入懷中。

    “楚大哥,你能不能老老實實迴答我一個問題?”芙蓉有些猶豫,該不該問他呢?他不像是那麽殘忍的人,可是為什麽在自己的記憶中,那滿目腥紅的畫麵中他的影子會是那麽清晰呢?

    “什麽?”

    “呃,你真的從來沒有殺過人?”她顯得有些忐忑,“有人說不殺人的人不知道殺人的樂趣。”

    “可是不被殺的人同樣也不知道被殺的痛苦啊,殺人並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更添仇怨,所以我寧願選擇不殺人。”

    “哦,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麽帶我來這裏啊?”

    “以前有一位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姑娘,她很善於易容,那個時候我以為她已經不在了,哪知道她在這裏裝成一個老漁翁的樣子……”

    “如果我的死能讓你一嚐眼淚的滋味,我一死又何妨……”芙蓉喃喃地自言自語著,他口中的情景與她白日裏的幻想很接近,那也就是說那些片段不是幻想,而是真的確有其事。

    “你怎麽知道?”楚留香愕然不已,可是這種愕然中卻包含了太多的欣喜,他緊緊地握著她的手,“蓉蓉,你……”

    他的聲音顫抖地厲害,死死得盯著芙蓉,仿佛要將眼前的這副美麗的容顏揉進自己的心中,他忽然覺得這張真實的臉仿佛與靈魂中的某個影子慢慢地重合在一起。

    “我不知道為什麽我對你說過的情景這麽熟悉,我也不知道……”芙蓉咬著下唇,頭像裂開的皮球似的疼痛,什麽也想不起來,“我,我到底是誰啊?”

    “蓉蓉……”

    芙蓉捂著耳朵,無幫而痛苦地看著楚留香,“我,我什麽都想不起來,我……”

    “蓉蓉……”楚留香緊緊地摟著芙蓉,她的淚水輕輕地滴落在他的肩頭,像個受了傷害的小孩,“蓉蓉,時候不早了,迴沈園了好不好?”

    太湖大街。

    已至深夜,城隍廟前的人已漸漸散去,“一線湖”中滿是搖曳的燭光,,紙船在湖麵蕩漾,“一線亭”上掛滿了成雙成對的燈籠,在婆娑的樹影下顯得欲加班駁,欲加絢爛。

    “這些紙船真的很漂亮啊。”芙蓉不自禁地撫弄那水中的漣漪。

    “楚施主?”

    背後站著一個身披袈裟的老和尚,右手托著一個缽,左手執著手杖,合十道一聲“阿彌陀佛”。

    “法淵大師,你雲遊到濟南府來了?”楚留香還禮道。

    “老衲雲遊四海,不知不覺地就到了這裏,沒想到竟然見到了施主你,老衲寄居在城外‘千一寺’,施主有空可來找老衲下那盤未下完的棋。”

    “大師還想著去年七月初七的那盤‘天龍局’啊?”楚留香搖著折扇,“去年在少林與大師下棋確是人生一大快事,好,楚某不日定當至‘天一寺’拜會。”

    “去年七月初七你在少林寺?”芙蓉心下猛地一驚,七月初七,血光,倒在血泊中的人,滿臉血漬,刀劍揮舞中那個血紅的魔鬼,這是在她記憶中刻骨銘心的片段,她曾經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那個人是不是楚留香呢?而如今若是他說的話是真的,那麽他確實不可能在與法淵大師對峙的同時分身去濟南府殺人。

    “蓉蓉,怎麽了?”

    “我,我沒事,你去年的七月初七真的沒來過濟南府?”她淚眼迷離地等待著他的答案。

    他點頭,她的心散了,原來一直以來她都報錯了仇,她要找的那個殺人兇徒根本不是他,那麽她到底是誰?主上又為什麽要騙她呢?

    “蓉蓉,是不是不舒服啊?我先送你迴去。”見芙蓉麵有異色,楚留香與法淵道了別,便與芙蓉迴沈園去了。

    躺在床榻之上,芙蓉輾轉難眠,她不時地想起腦海中那不堪迴首的畫麵,想起今晚法淵大師的話,心亂如麻,她起身換了套夜行衣,“噔”地落在了濟南府衙內。

    在知府的房內,芙蓉查看了這五年來的濟南地方誌,師爺會記下府內每日發生的大小事物,並按嚴重程度記載在地方誌中,以供剛上任的知府了解管轄範圍的概況。“正統十二年七月初七,府內一切太平。”芙蓉翻查著地方誌,“一切太平,一切太平……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那一天真的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抓刺客,抓刺客……”

    芙蓉出書房的時候不留神絆倒了門外的花盆,花盆倒地發出的響聲驚動了衙門的衙差,越來越多的衙差圍了過來,一場交戰在所難免了。

    芙蓉重新掩上玄色麵紗,直麵朝衙差遊移過去,移形換影在圍追堵截的肉牆中穿梭。一個衙差掄起狼牙棒朝芙蓉頭頂猛攻過來,芙蓉一個側身躲過,狼牙棒翻飛在半空,“咚”地一聲打在後麵直衝過來的衙差身上,背後幾人也跟著一起跌倒在地。左方又衝上一群衙差,芙蓉這邊尚未應付完又得應付新的一批,漸漸地,她感到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了,體力的快速消耗令她越來越難以抵擋,突然右臂上一涼,銀色的刀鋒劃過,一絲疼痛連帶著鮮紅的血液滴在黑色的衣衫上。

    眼見右邊已有三四條大刀砍到,芙蓉已退至牆邊,後無退路,前有衙差,避無可避,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所有的衙差都像中了邪似的應聲而倒了,死狀都十分可怖,芙蓉抬頭見屋簷上,那襲白色的長袍映著清冷的月光,銀色的麵具下那雙綠色的眸子看上去更顯猙獰……

    “主上……”

    芙蓉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躍上房簷,“芙蓉多謝主上救命之恩。”

    “你都看清楚了?”房簷上那聲音顯得飄渺而陰森,像極了閻羅殿中的地藏王。

    “主上指的是……”芙蓉故作不解。

    “你既然已經知道了,想問什麽就直接問吧。”麵具下的臉猜不出的表情。

    “我想知道主上為什麽要選中我?”

    “因為你長的像蘇蓉蓉,確切的說,不是長得像,簡直是一模一樣。”

    “就因為我長的像,所以你要騙我,騙我說楚大哥是我的仇人,利用我去報複楚大哥?還有,你告訴我,我的仇人到底是誰?”

    “你根本沒有仇人,何必要報仇呢?”

    “可是,為什麽我會有那些幻像呢?”芙蓉竟有些欣喜,原來這一切都與楚大哥無關。

    “你沒有聽說過西域的‘煉心術’嗎?赤血,出來吧。”

    “參見主上。”一個滿身紅衣的巫師“噔”地躍上房頂,黑色的長指甲伸展開來,那道長長的刀疤從左邊眼角至右邊半臉,蓬亂的發髻上拖著長長的紅絲帶,絲帶飛旋,鮮紅的畫麵又重新在芙蓉的腦海中跳躍。

    “怎麽,又見到楚留香殺人的場麵了?”麵具人冷笑,“這位就是人稱‘地域神魔’的赤血了,他在你的身上使用了‘煉心術’,令你產生那些幻像,這個香囊你拿去吧。”

    芙蓉捂著傷口,別過頭去,“我不會再受你們的控製。”

    心髒開始劇烈地跳動,毫無章法地撞擊著心房,仿佛要從身體內竄出來一般,全身燥熱地竟是淫念纏身,“不要……”她痛苦地縮成一團,“主上……”

    芙蓉根本抵禦不住胸口的撕裂,她伸手去抓腳邊的香囊,貼在鼻尖深深地吸入,身體開始漸漸平複下來,心跳開始恢複正常,她佛去額頭的密汗,“主上,我……”

    “芙蓉,香囊的香味在一月之內會揮發殆盡,隻要你像以前一樣繼續替我做事,我會在每個月的月中給你一個新的香囊,如果你敢耍花樣的話……剛才的滋味你體會過了,沒有我的解藥,你根本撐不過一個月,每逢初一、十五就會發作一次,發作的時候心跳加速,全身燥熱而使淫念更甚,直到最後活活痛死,那種感受……嘖嘖,就像一百條毒蛇在啃嗜你的心肝脾肺一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就這樣死了,太可惜了。”麵具人欺到芙蓉身邊,修長的手指托著她精致的下巴,“楚留香的心中隻有蘇蓉蓉,你有必要為了他連命都不要麽?”

    “屬下先行告退。”芙蓉拿著香囊躍下房頂,身後那兩張猙獰的麵孔同時揚起邪惡的笑意,皎潔的月兒被烏雲遮擋了光芒,數隻寒鴉驚飛,老樹嶙峋的枯枝延伸至房頂,像個惡魔似地張牙舞爪……

    “珊妹,我很快就能為你報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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