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敘沒功夫糾結那個問題了。


    因為蘇圖來了。


    宗敘半途襲擊,與蘇圖所統領的胡部剩餘兵馬,一路糾纏,直到涼川合兵。


    雙方展開搏殺。


    戰事激烈,宗敘憋著一口氣。


    不管皇帝怎麽想,他都希望憑著這場戰爭打下根基,為來日南征做準備。


    這是宗家三代人的夢,也是太祖皇帝的遺誌。


    宗敘的變化,不止宗銳看出來了,郭栩也瞧了端倪。


    但這老小子,雞賊得很,深知在西北軍中,跟宗敘作對沒好處,自己想占便宜,老老實實領功勞就行了,因此屁都不放一個。


    這場決戰,一氣熬了兩個月,眼看到了深秋。


    或許是宗敘這口氣憋得狠了,在他的號令下,齊軍瘋了一樣進攻。


    蘇圖不想退,奈何節製不住別的部族,先被衝垮了左右兩翼。


    敗相一露,他再不想退也隻能避其鋒芒。


    ——不知道宗敘吃了什麽藥,跟不要命似的。


    本就是一代名將,還這麽個豁出命的打法,別說現在的蘇圖,十年八年後的蘇圖都扛不住。


    胡兵一退,涼川落入齊軍之手。


    齊軍大肆慶賀,眾將都知道這對齊國來說意味著什麽。


    這是立國之戰結束後,對胡人用兵最大的勝績!


    他們,註定名留青史。


    慶功宴上,郭栩心情好極了。


    這一戰,宗敘身為統帥,必定是首功。不過宗敘之下第二人,應該就是自己了。


    這大半年,他和宗敘早就達成了默契。


    他幫著調和西北軍與朝廷之間的關係,宗敘分功給他。


    哎呀,有此等功勞傍身,迴京再熬上幾年資歷,首相之位也可以肖想一下了。


    說起來,呂相七十幾了?過不了幾年,也該退了吧?


    郭栩想著想著,一個人笑出聲。


    「郭大人。」宗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美夢。


    郭栩笑吟吟拱了拱手:「少將軍,恭喜啊!」


    別管是誰,今天恭喜準沒錯。


    宗銳卻很敷衍,淡淡道:「家父有請。」


    郭栩一想,這是要分功勞了吧?哈哈哈,好!


    「少將軍請帶路。」


    郭栩跟著宗銳,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帥帳。


    帳內坐了三個人,除了宗敘,還有他的心腹參軍與楊殊。


    宗敘此刻正對著輿圖發呆,明明打了大勝仗,臉上卻沒有半點喜意。


    「宗將軍?」


    聽得郭栩的聲音,宗敘迴神,露出個禮節性的笑:「郭大人。」


    看他這神色,郭栩收斂了笑意,正色道:「不知宗將軍喚本官來,有何要事?」


    宗敘的目光一直放在輿圖上,沒有收迴,此時抹了把臉,帶著幾分疲憊說道:「末將想與郭大人商議一下,這戰報要怎麽寫。」


    來了,分功了!


    郭栩臉上再次露出笑來。他知道宗敘的情緒不對,但是大戰過後,精神有點萎靡很正常。像他,在香閨大戰三百迴合,第二天都會直不起腰呢……


    「宗將軍有何高見?」郭栩的語氣十分溫和。


    宗敘打起精神,強撐著道:「此戰艱苦,末將自當為麾下將士請功。以我之想,今日破敵,楊三公子當居首功。若非他與鐵衣衛分兵兩路,以雙連環衝破左右兩翼,我們沒那麽容易拿下涼川。」


    此言一出,不止郭栩愣了,楊殊也懵了。


    宗敘一開始就跟他說明了,自己哪怕死在這裏,都不會有戰功。現在是怎麽迴事?宗敘要分戰功給他?


    郭栩以為自己聽錯了:「宗將軍,您說什麽?」


    宗敘說得很慢,一字一字重複:「今日破敵,他當居首功。」


    「……」郭栩左右看看,帳內並無外人,幹脆直言相問,「宗將軍,你這是什麽意思??」


    「字麵的意思。」宗敘語氣淡淡,「今日的戰報,除了末將的統帥之勞,楊三公子當居第一。」


    郭栩勃然大怒,憤而站起:「宗敘,你過河拆橋嗎?先前如何答應我的?現在決戰勝出,便將本官甩到一邊?」


    他原以為,自己這樣惱怒,宗敘定會好言解釋。


    不料,迴應他的仍是宗敘冷冷淡淡的聲音:「是啊!老夫打定主意將功勞給他,你待如何?」


    話音一落,宗銳虎視眈眈上前一步,手已經按在腰間佩劍上。


    郭栩瞬間明白過來,宗敘是認真的。


    這老小子,犯什麽毛病?不是早說過了,功勞給誰都不能給楊三,他瘋了嗎?


    「老師……」楊殊一臉茫然。


    事前根本沒說,他不懂這是什麽路數啊!


    郭栩瞟了他一眼,心中迅速有了計較。


    楊三不知,那就是宗敘自己的考慮。


    奇了怪了,宗敘可不是那種隻會打仗的大老粗,先前說的好好的,怎麽突然改主意了?這裏頭定有緣由。


    他在心中默念了幾遍能屈能伸,擠出笑容道:「宗將軍,你我共事大半年,一起出生入死,這交情不比他人。本官知道,你這麽做定然有你的理由,我也不是那等不明事理的人,可否告知一二?」


    郭栩自認說得懇切,但凡宗敘沒有殺人滅口的念頭,也該有所迴應。


    宗敘確實迴應了。他使了個眼色,宗銳掀簾出去了。


    然後他聽到宗銳的聲音:「你們下去吧,這裏有我守著。」


    郭栩有不妙的預感。


    事情這麽大嗎?居然讓宗銳親自去守?


    在郭栩的猜疑中,宗敘慢慢開口:「有件事,郭大人可能不知道。大約三四個月前,呈州有叛軍舉旗,號稱當今得位不正,當歸位思懷太子。其後,流言傳遍天下,思懷太子並未絕嗣,永溪王曾留下一子,寄養在博陵侯府。」


    永溪王,便是當年的皇長孫。


    郭栩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他看向楊殊,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這些日子在軍中,他的消息渠道全都掌握在宗敘手裏,這麽大的事,竟然半點不知!


    原來楊三根本不是當今的私生子,而是永溪王之子,先太子之孫?


    這……


    郭栩腦子裏亂得可怕。


    但他畢竟是當相爺的人,隻一會兒,就冷靜下來了。


    他道:「宗將軍,你這樣做,是不想讓楊三公子活下去了嗎?」


    「不。」宗敘冷冷道,「我要保他!」


    郭栩大吃一驚:「宗將軍!」


    暗中維護就算了,當麵說這種話,他想幹什麽?


    「所以,郭大人,你的想法呢?」宗敘陰惻惻地問,手已經按在了佩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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