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知心之人


    吱呀~


    夜驚堂帶上房門後,腦子裏依舊想著鳴龍圖的事情,行走間發現屋裏開始‘窸窸窣窣’,應該是冰坨坨在穿內衣,他為了避嫌,自然沒有在過道逗留,快步下了樓梯。


    時間已經到了淩晨,客棧內外都悄聲無息,隻能聽到細密雨聲。


    鳥鳥負責守夜,在客棧旁邊的馬廄裏,踩著炭紅烈馬的脊背走來走去;烈馬雖然名為胭脂虎,形同獅虎看起來異常威武,但性情倒是很溫順,半點不嫌棄。


    夜驚堂來到後院,給兩匹馬喂了夜草,而後便來到水井旁,打了一桶水,準備衝洗下大汗淋漓的身子,免得媳婦不讓上炕。


    剛把外袍解開,客棧二樓便出現動靜,一道頭戴鬥笠的人影從房間飛了出來,半空發現他在後院洗澡,又輕點圍牆調轉方向,眨眼不見了蹤影。


    ?


    夜驚堂稍顯疑惑,因為隻穿著薄褲,也不好追上去問東問西,目送冰坨坨遠去後,才開始梳洗。


    昨天在望海樓一戰,胸口受了外傷,此時還纏著繃帶,洗澡還比較麻煩。


    夜驚堂把繃帶解開,低頭看了看胸口,可見十幾條傷痕都已經結痂,恢複速度驚人,但完全恢複如初,顯然還得些時間,當先隻是打濕毛巾,擦拭起沒有受傷的地方。


    正獨自忙活間,客棧二樓再次傳來窸窸窣窣的輕響。


    夜驚堂抬眼望去,可見二樓的一扇窗戶打開,睡眼惺忪的梵姑娘,從裏麵探頭,低頭看了眼,發現他在洗澡,微微一愣,又迅速縮了迴去。


    ?


    夜驚堂穿著薄褲,並未亮兵器,瞧見這模樣有點好笑。


    很快,梵青禾又小心翼翼探出頭,確定夜驚堂並非一絲不掛後,才從二樓一躍而下,落在了夜驚堂身邊,嚴肅道:


    “你胸口有傷,不能輕易見水,洗澡和我打聲招唿就行了,我讓妖女來幫你,自己瞎折騰什麽?”


    說著偏頭檢查胸口的傷痕。


    夜驚堂道:“我知道分寸,一直注意著。凝兒她們睡了?”


    “那酒蒙子,下午喝到半夜,還把凝兒姑娘灌倒了,剛躺下不久。”


    梵青禾雖然一直陪著喝,但吃了兩次虧後,發誓戒酒,今天喝到並不多,隻是有點飄。


    梵青禾說了兩句後,就把夜驚堂手裏的毛巾拿過來,幫忙擦背。


    夜驚堂臂展再驚人,自己擦背顯然也不會很方便,並未拒絕,攤開雙臂站著,本想聊兩句閑話,但馬上就發現……


    察察察——


    梵青禾幫忙擦背,可不像水兒那樣連摸帶撩,站在身側單手裹著毛巾,架勢如同澡堂裏的老師父……


    夜驚堂金鱗玉骨皮糙肉厚,倒是沒齜牙咧嘴,還挺舒服,稍微體驗,覺得比水兒專業多了。好奇詢問:


    “梵姑娘還會搓背?”


    “不會,這和刷馬的道理不都一樣的。”


    刷馬……?


    夜驚堂眨了眨眸子,略微琢磨,覺得梵姑娘應該是在誇他和駿馬一樣強壯……


    梵青禾用毛巾搓著腰背,可能是覺得不言不語氣氛有點曖昧,又開口道:


    “剛才你在人家屋裏聊什麽?聊到大半夜,還‘女俠且慢’……你和平天教主,也不清不楚?”


    夜驚堂搖頭笑了下:“就是在探討武藝罷了,中間開玩笑嚇唬了一句,結果差點被打一頓。”


    梵青禾見夜驚堂心有餘季的樣子,忍不住輕哼道:


    “你就是欺軟怕硬。我對你無微不至,你卻恩將仇報放肆,遇上人家山下第一人,你怎麽不敢放肆了?”


    我怎麽不敢?


    這不差點被摁著打了嗎……


    夜驚堂心裏這麽想,卻沒有說出口,而是轉過身來麵向梵青禾:


    “我除開上次是故意的,以前都是誤會……”


    梵青禾瞧見夜驚堂轉身,心底不免一慌,強撐氣勢道:


    “你站好,不許說話!”


    夜驚堂見此隻得打住,張開胳膊老老實實站著,轉眼看向屋簷外的風雨。


    察察……


    梵青禾開始擦胸口,擦到傷口附近,動作就輕了很多,發覺夜驚堂很安分,心裏也輕鬆了些,但擦著擦著,忽然有點不對勁兒了。


    三更半夜,屋簷下光線很暗,饒是近在遲尺,也隻是看到輪廓,很難看清細節。


    梵青禾用毛巾擦拭胸口,發現夜驚堂胸肌上好像有個‘小疙瘩’,腦子一時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是新傷,就用手指摸了摸……


    ?!


    夜驚堂本來怕冒犯溫柔體貼的梵姑娘,還沒胡思亂想,胸口比較敏感的地方,被輕輕挑逗了下,身子都酥了半邊,低頭難以置信看向近在遲尺的臉頰:


    “??”


    梵青禾反應過來問題,身體微僵,手指不動聲色的縮迴去,想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


    感覺到夜驚堂錯愕的眼神,她臉頰才化為了紅燒雲,強自鎮定道:


    “你看什麽?擦身子,有所觸碰在所難免……你介意,那你自己擦好了。”


    說著就把毛巾丟給夜驚堂,轉身就想跑。


    夜驚堂怎麽可能介意,連忙抬手攔住去路:


    “怎麽會,病不忌醫的道理我還是知道的,梵姑娘大膽擦就是了。”


    梵青禾倒是不介意繼續幫忙,但再病不忌醫,就該解褲子往下擦了,她又不是妖女,還能連惡棍都一起擦不成?


    梵青禾當下還是做出生氣模樣,輕輕“哼”了聲,從夜驚堂胳膊底下鑽過去,跑進了客棧。


    夜驚堂眼底全是笑意,也沒再為難無地自容的梵姑娘,自己把身子擦的幹幹淨淨。


    因為袍子都被汗水浸透了,夜驚堂也沒穿外衣,赤著上半身迴到了二樓,來到了凝兒的房間裏。


    時值後半夜,房間中早已經熄了燈火,桌上放著幾個空酒壺。


    夜驚堂進入屋裏,見沒有動靜,便到床榻前打量。


    幔帳之間,凝兒臉頰酡紅,躺在外側閉目熟睡,身上緊穿著澹青色的睡衣,睡相很是柔雅,眼珠微動應該在做夢。


    而璿璣真人酒量向來極好,並沒有醉倒,此時躺在裏側,還側身摟著凝兒,發現夜驚堂進來,便睜開了眼眸,上下打量:


    “大晚上的不迴房睡覺,跑這裏來作甚?”


    “嗬嗬……”


    夜驚堂眉眼彎彎笑了下,挑開幔帳坐進去,俯身輕點紅唇。


    璿璣真人眼神微冷,略微後仰,抬手蓋住夜驚堂的嘴唇:


    “為師看你有傷,才體貼了你幾次,你豈能越來越放肆?我給你,你才能要,不給你,你不能用強,明白嗎?”


    駱凝並未醉的不省人事,耳邊有了話語聲,就睫毛微動睜開了眼簾,瞧見近在遲尺的夜驚堂,微微愣了下,本想詢問是不是忙完了,聽見水兒的話語,又迴過頭來:


    “什麽為師?你羞不羞?”


    夜驚堂從凝兒上麵翻過去,厚臉皮擠在了兩人中間,一手一個:


    “天都快亮了,早點睡覺吧,有話明天再說。”


    駱凝到也沒躲,隻是蹙眉道:


    “小賊,你別亂來白錦還在客棧……”


    “薛教主出去散心了。”


    “嗯?”


    駱凝微微一愣,還想再問兩句,嘴就被堵住了,她稍顯不滿扭了兩下,但最終還是閉上眸子,做出不主動不拒絕的模樣。


    璿璣真人這幾天吃了不少苦頭,但並不妨礙她愛玩,眼見凝兒又開始裝模作樣,便擺出知心姐姐的模樣,把手探入兩人之間,硬把夜驚堂臉頰掰過來:


    “她不樂意就算了,何必為難她,讓她好好睡吧。”


    說著就主動湊上前,波波。


    ?


    駱凝睜開眼眸,看著從自己碗裏夾走的肉,目光頓時變得五味雜陳。


    她本想說兩句,但爭風吃醋顯然不符合她平日裏的作風,猶豫稍許後,便默默轉身,背對兩人不言不語:


    “哼……”


    夜驚堂嘴被堵著,根本說不出話,怕顧此失彼又把凝兒摟了過來……


    ……


    ——


    翌日,江州城國公府。


    黃昏時分,東湖畔一棟水榭之間,傳出空幽琴曲:


    “鐺~~鐺~~……”


    太後娘娘在寬大露台上側坐,身前擺放著琴台,以及吳國公送的‘琴相如蕉葉’,素手輕勾撩撥著琴弦,從跑調的琴音到神色都能看出三分心不在焉。


    不知不覺,迴到娘家已經有好幾天。


    此行迴江州,太後娘娘本以為能和大膽護衛再經曆一場終生難忘的旅途,結果可好,自從某個女帝湊進來後,一切都變了。


    她不說和護衛偷偷摸摸,想和小時候一樣到處撒歡都不行了,每天都得注意言談舉止,以免失了一國之母該有的儀態。


    而夜驚堂顯然也不敢再膽大妄為,除開前些天放肆掏團團嘬了半天,彼此連麵都不好見。


    雖說要在江州待到年後,但天下間事情那麽多,夜驚堂又是風口浪尖的人物,誰知道明天會不會發生什麽大事,夜驚堂又臨危受命走了?


    太後娘娘勾著琴弦思索良久,覺得有些事情,還是得主動爭取下,於是便按住琴弦,起身來到水榭之中。


    水榭內是畫室,太後娘娘小時候便在這裏學琴棋書畫,牆上還掛著不少‘著作’,比如——似鴨非鴨的天鵝、胖頭錦鯉……


    因為太後本就是掌上明珠,如今又是一國天後,這些墨寶自然成了國寶,趙夫人一件兒沒丟,全都裝表的極為精美,掛在最顯眼的位置。


    而臨湖的畫桉前,女帝身著火紅長裙,手持畫筆勾勒著夕陽美景;雖然畫的普普通通,但有太後娘娘小時候的塗鴉承托,還是展現出了幾分大家風采。


    太後娘娘雙手疊在腰間,來到女帝身邊仔細觀摩片刻,微微頷首:


    “聖上的畫工,倒是又精進了。”


    女帝對別人誇她武藝,心裏不會有半點波瀾,畢竟世上能看清她底蘊的人都沒幾個,又哪裏能誇到點子上?


    而誇獎琴棋書畫就不一樣了,女帝最缺的就是這個,即便知道是拍馬屁,也總比沒人誇強不是。


    女帝聞聲抬起畫筆麵帶笑意打量畫卷幾眼:


    “是嗎?何處精進了?”


    太後娘娘三腳貓的畫工,哪裏看得出來什麽地方精進了,不過常年在深宮陪著女帝二人轉,迴應倒是自然而然,指向畫卷是的水波:


    “這幾處稱得上神來之筆,比往日在宮中所見,造詣高了很多……”


    之所以敢這麽瞎扯,是因為女帝肯定也摸不準她說的是對是錯。


    事實不出太後所料,女帝看著畫卷上的水波,若有所思點了點頭,然後就沒有再繼續菜雞互啄,轉而詢問:


    “太後娘娘怎麽不繼續彈琴?可是乏了?”


    太後娘娘儀態端莊而穩重,幽幽歎了一聲,看向夕陽西下的湖麵:


    “本宮身為太後,雖然不理朝政,但有些該說的話,還是要盡本分說一句……”


    女帝雖然藝術天賦一般,但腦子顯然不笨,隻是聽個話頭,就明白太後娘娘是想勸她別癡迷享樂,忘記了一國之君的身份。


    女帝稍微沉默了下,平靜迴應:


    “太後無需擔心,我自有分寸。”


    太後娘娘過來,是想催女帝趕快迴京城,但看到女帝眼底那少有的一瞬遲疑,又不忍心開口了。


    畢竟她在宮裏待這麽多年,時常龍床侍寢,已經算這世上最了解女帝姐妹的人了。


    女帝也隻是個女人而已,十年之前,是大魏金枝玉葉的長公主,反感帝王之家的無情之道,所求無非和妹妹開開心心的過日子,然後有朝一日,相中個才貌雙絕的駙馬爺,這輩子也就過去了。


    但有些人生來便是注定是風口浪尖的弄潮兒,即便想隨波逐流趨於平凡,老天爺也不會給這個機會。


    十年前先帝駕崩,皇長子登基,因為宮廷舊怨和外戚立場,毫不留情的把女帝姐妹往絕路上逼。


    王貴妃已經過世,離人什麽都好,但扛不起大梁,能挽迴她們姐妹命運的,也隻有女帝自己。


    自從女帝坐上龍椅,接受萬人朝拜那天起,太後就發現女帝變了,和往日那個離人差不多的刁蠻公主徹底沒了關係,變成了坐在龍椅上的孤家寡人。


    雖然女帝所行之事毫無瑕疵,甚至能去追求‘千古一帝’。但太後娘娘常年累月陪在跟前,再未見她發自真心笑過,眼底永遠帶著深邃、睿智,再也瞧不見離人眼底的那種靈動與活潑。


    太後知道女帝是把這些情緒藏起來了,心底可能並不喜歡這種萬人之上的日子,隻是迫於處境,不得不走下去而已。


    她是深宮裏的金絲雀而女帝又何嚐不是?


    太後娘娘寡居深宮十年,知道孤苦無依的難熬,想到這些,便不忍心為了私情,再催著女帝趕快迴去了,又轉而道:


    “心智再堅韌帝王,也沒法一個人抗下所有,若是閑下來能有個信得過的枕邊人,說說閑話聊些家長裏短,心頭壓力會小上許多。聖上年紀也不小了,雖然礙於宗室,明麵上不好婚嫁,私底下……嗯……”


    女帝轉過眼眸,笑道:


    “養個麵首?”


    “……”


    太後娘娘是這意思,但這麽說未免太直接了,便委婉道:


    “也不是麵首,是知心之人。本宮看豔後……看古書上記載,好像有寡居的太後太妃,讓心怡男子進宮當太監,在身邊日夜伺候,隻要不大肆宣揚,朝野都挑不出毛病……”


    女帝走到畫桉之前,雙臂環胸靠在畫桉上,迴應相當霸氣:


    “朕看上男子,何須如此遮遮掩掩,就算公開召美男入承安殿侍奉,隻要不誕下皇子立儲,也不會引起動蕩。”


    太後娘娘也想學著女帝,臀兒枕著畫桉靠著。


    但她海拔不夠,跳起來坐在桌子上雙腿懸空,又太孩子氣了,隻能端莊穩重站直:


    “既如此,聖上為何不挑一個入眼的情郎?”


    因為離人私藏秀男……


    女帝不太好迴應這話題,便眉眼彎彎反問道:


    “太後娘娘是不是有了此類想法?”


    ?!


    太後娘娘聽見這話,珠圓玉潤的臉蛋兒都白了下,連忙嚴肅道:


    “本宮身為太後,豈能……”


    女帝微微抬指,示意別這麽緊張,輕歎道:


    “朕以女兒身坐天下,本就掀翻了古禮綱常,又豈會和昔日帝王一樣死守教條。太後是朝廷與東南士族的紐帶,朕沒法讓你歸鄉,但私底下也不會太過刻薄,隻要不鬧個滿城風雨,暗地裏有個知心之人,朕和離人,反而不用擔憂太後整日鬱鬱寡歡了。”


    “……”


    太後娘娘聽到這大逆不道的離譜話語,都感動壞了,嘴唇動了動,沒敢接話。


    女帝輕輕歎了口氣,又繼續道:


    “西北一行後,太後娘娘似乎換了個人,比以前活潑開朗了很多。”


    ?


    太後娘娘心中一緊,感覺女帝似乎話裏有話,在暗示什麽。


    剛在說知心麵首,現在忽然提起西北一行……


    太後娘娘臉頰不知不覺化為緋紅,又迅速壓了下去,疊在腰間的雙手緊扣,故作輕鬆道:


    “出去一趟散心,本宮心情確實好了些。嗯……聖上也不用太過憂慮天下局勢,本宮隻要在,江州水師乃至東南士族,必然是聖上最有力的後盾,我爹要是老湖塗不聽話,我都讓大哥取而代之,大哥不行本宮自己上,其他人也是一樣的。”


    女帝見太後娘娘表這麽大的忠心,也沒有再多說了,閑庭信步轉身,繼續勾勒起山水畫卷。


    太後娘娘不確定女帝有沒有看出端倪,心裏慌的要死,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際,死丫頭紅玉忽然從湖邊跑來,遙遙就咋唿道:


    “太後娘娘,太後娘娘,夜公子迴來啦!”


    太後娘娘心中一緊,迅速做出母儀天下的穩重模樣,蹙眉訓道:


    “迴來就迴來了,大唿小叫什麽?沒看到聖上……誒?”


    太後娘娘話沒說完,餘光發現不對,轉頭看去——畫桉後空空如也,隻剩一支滾向桌子邊緣的畫筆。


    “嘿?人呢?”


    太後娘娘眼神茫然,原地轉了一圈兒,還在桌子底下看了下,而後又掃視起了空蕩蕩的湖岸……


    ——


    沒後續劇情,確實寫得慢o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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