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


    嗙!


    江岸煙火絢爛,冬夜溫度逐漸下降,卻未打消南北兩朝年輕人的熱情,四處可見三三兩兩圍聚閑談的男女。


    夜驚堂走出過道,來到芙蓉池的湖畔,舉目欣賞起天空的煙火。


    梵青禾一直跟在背後,沿途都不好出聲,此時周圍沒人了,才來到跟前,臉上帶著心潮澎湃的興奮感,誇讚道:


    “說的真好,我剛才就想罵那個姓李的大官,北梁每年抽那麽重的稅,在桌上還說我們一身反骨,要不是場合不對,我非給他下幾斤毒藥,讓他跪著去冬冥山求醫……”


    夜驚堂臉色並未因為剛才的交流產生半分波瀾,反而帶著三分無趣:


    “官場打嘴炮果真沒啥意思,廢的不是腦子,還沒啥具體戰果,遠不如把刀架人脖子上問話爽利。”


    梵青禾可不這麽覺得,她站在跟前,幫夜驚堂整理袍子上的些許褶皺,眸子裏明顯有崇拜之色:


    “世間武夫千千萬,拿刀砍人耍狠誰不會?能在桌子上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真本事。而且兩國邦交,說了什麽都得原模原樣抄錄,拿迴去給皇帝看,比較出名的會記在史書上。你今天這番言詞,以後肯定會名留青史,而且名氣比武魁大多了;武人再出名,無非留名百年,一死萬事皆休;而文人隻要出頭,那就是名垂萬載……”


    夜驚堂對權錢名沒啥興趣,聽到這個,好笑道:


    “怎麽感覺姑娘都更喜歡文人?武人練到武魁,可比書生十年寒窗苦多了……”


    梵青禾知道自己太激動了些,但根本壓不住,迴應道:


    “文人少呀,而且都比較君子氣,會用詩詞歌賦哄姑娘;而武人則不然,直來直去說話也糙,遇見心儀女子,就橫推硬上……”


    說到這裏,梵青禾感覺暗示的太直白,又補充道:


    “不過你不一樣,你文武雙全,雖然也和武人一樣直來直去,但也知道文人的點到為止,沒有太過分……”


    都啵嘴了還不過分……


    夜驚堂提起這個,便有點不好意思,見梵青禾心情很不錯,好像因為他的出色表現原諒他了,露出了一抹笑意,和梵青禾一道在湖邊閑逛:


    “我也談不上文武雙全,隻是靖王教得好,又看的雜書比較多,記性不錯。論真本事,也隻有這身武藝……”


    “唉~別自謙,讀再多書,學的也是死東西,無論為官還是走江湖,最後拚的都是腦子。能在何時的場合說出何時話語的人,遠比隻會悶頭苦練的武癡或者書呆子受人敬重。伱看三絕仙翁,七十多了武藝也不算高,江湖上誰不給他三分麵子?”


    “倒也是……”


    ……


    梵青禾興致勃勃說話,因為湖畔觀景小道狹窄,兩個人並肩行走時,手背不小心蹭了下。


    嚓~


    梵青禾手兒下意識縮了縮,眼底頓時顯出幾分慌亂,瞄了瞄夜驚堂,看起來是以為夜驚堂是想手拉手閑逛,不太願意,但又怕拒絕了夜驚堂不高興。


    夜驚堂隻是自然行走,發覺不對就改為雙手負後,和老大爺走路似得,正想聊點別的岔開話題,卻見一名隨行捕快,從湖畔小跑而來。


    “夜大人。”


    夜驚堂見此恢複了自然儀態,上前詢問:


    “老劉,可是城裏有消息?”


    捕快老劉也算熟人,當年還翻進雙桂巷的小院,和‘後門槍’小王一道查過夜驚堂。


    此時老劉快步來到跟前,先左右看了看,才低聲道:


    “方才小王在周邊巡視,偶然發現,有個叫‘華寧’的武人,從湖畔經過,看起來武藝不俗,懷裏還抱著東西,和人交流時,遮遮掩掩有點鬼祟……”


    “華寧?”梵青禾眉頭一皺:“難不成是花翎的化名?”


    夜驚堂覺得堂堂北梁大宗師,用化名應該不會這麽蠢,但武人的腦迴路誰也說不準,當下還是詢問道:


    “人在什麽地方?”


    “在牡丹園內,哪裏是北梁要員居住的地方,有北梁高手巡視,小王不敢跟進去……”


    夜驚堂略微斟酌,覺得這人應該不一般,當下道:


    “我去看看。梵姑娘,你在此稍等片刻,如果裏麵有人出來通報,就說我小解去了,讓他們等片刻。”


    梵青禾叮囑道:“北梁臥虎藏龍,你切勿大意,見勢不妙就直接亮身份,說喝醉走錯了,北梁在此地,也不敢把你怎麽樣。”


    夜驚堂自然知道,點頭示意後,便和老劉一道前往芙蓉池後方。


    ——


    芙蓉池規模很大,其間還有些許小島,飛廊石橋自湖麵橫穿,樓閣停歇隱於花木之間,風景處處可入畫,但也較為複雜。


    牡丹園是位於西側湖畔的一處園子,裏麵房舍百間,過來赴宴的北梁官吏學子都在此落腳歇息,而大魏官吏則在湖東。


    雖然這裏是大魏領地,但兩國邦交總有點規矩,牡丹園附近的護衛都是北梁人,因為燕京也有大魏使臣駐紮,所以雙方都遵守規矩,不能擅自進入對方駐地,說簡單點就是擁有外交豁免權。


    夜驚堂跟著老劉來到牡丹園附近的湖畔,可見捕快小王在草地上佯裝巡邏,待他過來後,便悄悄示意遠處牡丹園裏的一棟樓閣:


    “方才那‘華寧’,去了那棟樓,然後就不知所蹤了。”


    夜驚堂略微打量,發現裏麵有明哨暗哨,防衛還挺嚴密。


    如果暗中潛入被發現,算是比較大的外交醜聞,哪怕朝臣站在他這邊,台麵上還是要追責以便給北梁解釋。


    為此夜驚堂很是小心,先向小王詢問了相貌、所攜物件等信息,而後讓兩個捕快先行離去,他則隱入夜色,悄聲無息摸上了圍牆,從兩名暗哨眼皮子底下摸了過去。


    因為官吏學子都在外麵參加宴會,芙蓉園內很安靜,隻有些許仆役隨從在內行走。


    夜驚堂摸過幾處房舍後,來到靠近中心地帶的樓閣旁,可見此地應是學子居住的地方,門都關著,裏麵並沒有人。


    夜驚堂極為小心,先飛身而起落在屋頂,側耳仔細聆聽了下,確定沒人後,才在二樓的窗口躍入。


    窗內是一個空房間,並沒有住人。


    夜驚堂掃視一眼,又順著過道來到樓下,可見麵向庭院的房間裏有居住的痕跡,便悄然進入其中。


    因為是臨時落腳,屋裏並沒有多少陳設,不過牆壁旁放著幾個箱子,裏麵看起來裝著不少東西。


    而書桌上麵,還擺著個包裹,用的隻是尋常布匹,看起來是臨時從外麵找來的。


    夜驚堂發現了目標,心中更謹慎了幾分,來到書桌旁,仔細檢查過後,打開包裹查看。


    包裹目測七八斤重,裏麵放的全是書籍,粗略打量都是曆史文獻,並不常見,而封裝之處還有白馬書院、麒麟閣等記號,說明是書院的教學材料,學子都隻能借閱抄錄,正常來說嚴禁外帶。


    夜驚堂瞧見字號,便篤定這些書籍,是剛剛從十裏開外白馬書院的某個夫子書房順來的。


    雖然這也算作奸犯科的線索,但北梁人要偷,也該偷輿圖、軍機圖等等,偷這些史料有什麽用?


    夜驚堂對曆史了解甚少,看了片刻沒發現異樣,便把書名記下來,包裹恢複原狀,而後檢查起放在牆邊的行李。


    雖然隻在芙蓉池住一天,但攜帶的東西還挺多。


    夜驚堂打開第一個長匣,可見裏麵放著一張七弦古琴。


    古琴整體為茶青色,琴徽為白玉製成,背麵有花鳥彩繪,鳳額處還有‘青霄鶴泣’四個小字,筆鋒蒼勁,看著就屬於一般人玩不起那種物件。


    夜驚堂略微打量,覺得這東西應該不比鳴龍槍便宜,當下小心翼翼放好,又打開餘下的箱子。


    結果發現下麵裝著棋台雲子、筆墨紙硯,全是書畫用具,隻有旁邊的小箱子裏,有兩套換洗衣裳。


    衣裳是女子衣裙,疊的整整齊齊很講究,白色肚兜都疊的方方正正,把丹頂鶴的腦袋留在正麵,看起來很是雅觀。


    “……”


    夜驚堂沒想到這還是女人的住處,不過‘花翎’這名字挺娘,男扮女裝潛入也說不準。


    因為在查案,夜驚堂也沒有顧忌太多,把肚兜翻起,結果發現下麵還藏著個方形木盒。


    夜驚堂目光微凝,把木盒取出,小心打開卡扣,可見裏麵放著巴掌厚的一摞官票,半數是北梁官票,另一半換成了大魏的官票,全是百兩麵額,目測不下三萬兩之巨!


    三萬兩銀子聽起來不多,但夜驚堂占地那麽大的老鏢局,也才賣千兩銀子,三萬兩買下楊冠的青蓮幫外加碼頭產業都有富餘,絕不是小數目。


    身上帶著三萬兩銀子巨款,怎麽看也不可能是入京女學生的零花錢。


    夜驚堂見此心底起了懷疑,覺得有可能是花翎偽裝成了學子,這些銀子不是花翎打拚多年的家當,就是北梁朝廷給的公款,用以投石問路來刺殺他所用。


    夜驚堂暗暗記下這些信息,又左右檢查,發現銀票旁邊的格子裏,還放著些許首飾,從底部高低落差來看,首飾下麵似乎還有暗格。


    夜驚堂見此,小心翼翼把首飾移開,想要檢查下方暗格。


    但讓人沒想到的是,首飾裏有個帶穗的壓裙墜子,穗子鮮紅,看起來隻是裝飾,但手觸碰穗子,卻感覺碰到了蛾子翅膀,有種滑膩感。


    ?!


    夜驚堂臉色驟變,當即收手,低頭查看,可見指尖染上了暗紅痕跡。


    夜驚堂起身退開,稍微等待片刻,發現僅此而已,並沒有其他異樣,才暗暗鬆了口氣,覺得此人還挺狡詐,知道故意留瑕疵聲東擊西。


    因為不怕劇毒,夜驚堂並未把指尖的紅粉當迴事,隻是取出手絹半蹲下來,仔細清理剛才觸碰,在盒子、首飾上留下的紅痕,以免提前打草驚蛇。


    紅粉應該有標記竊賊的作用,不是那麽容易擦掉。


    夜驚堂擦了片刻,尚未恢複原狀,忽然聽到外麵傳來聲響:


    “那夜驚堂果真厲害,據說在宴會上把李大人駁的啞口無言……”


    “不應該呀,李大人才思敏捷,怎麽會被一介武夫說的啞口無言?”


    “不清楚,待會李大人迴來,小姐去問下就知道了……”


    ……


    夜驚堂聽這聲音,便認出了是中午在王家醫館遇到的小姐丫鬟。


    那小姐看起來人畜無害,單純的很,身體也確實有毛病,不可能是花翎偽裝。


    夜驚堂見此便沒有發出聲息,繼續小心翼翼擦拭痕跡,但……


    咕嚕咕嚕~~


    軲轆聲由遠及近,直接進入了樓閣,朝著房門而來……


    ?!


    夜驚堂莫名其妙,因為外麵還有護衛暗哨,不好從窗戶出去,便輕手輕腳把箱子關上,來到了房間裏側的床榻角落,藏在了陰暗處。


    咕嚕咕嚕~~


    軲轆聲停在門口,而後房門打開,身著漸變色墨紫白裙的書香小姐,出現在了門前。


    華青芷雙手扶著輪椅,略顯吃力起身,在丫鬟攙扶下進屋,坐在了書桌前,點燃了燭燈。


    而後丫鬟綠珠又迴去,用力把輪椅提起放在了門內,詢問道:


    “小姐餓不餓?我去準備點吃食?”


    “不用,待會還有宴會,馬上就得過去。你去找傅小姐打聽打聽,望江閣到底什麽情況,傅老先生在其中,她應該能問到點情況……”


    “哦好。”


    綠珠得令後,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華青芷在椅子上就坐,神色很文靜,把包裹打開,從裏麵找出關於西北王庭的史料,仔細尋找各種人物傳記。


    沙沙~


    夜驚堂此時就站在房間對麵的角落,如果仔細看還是看得見;但他武藝太高,無聲無息的情況下,便與環境融為一體,不專門注意,可能餘光掃過都感覺不出異樣。


    夜驚堂發現這小姐在看書,便明白為什麽要偷史料了——這些東西算是大魏官辦書院的教學材料,北梁學子可以申請借閱,但得走流程,時間長不說還麻煩。


    而這小姐今天聽到了詩句,肯定求知若渴,迫不及待想查到根底,所以一時糊塗,就派人去白馬書院‘借’書了。


    但隨從為什麽化名‘華寧’呢?


    難不成真的就叫華寧,還有個搭檔叫華安……


    就算真是如此,三萬兩銀子又怎麽解釋?


    十七八歲的姑娘家,總不能隨身帶三萬兩銀子當零花錢,這得是什麽離譜家境……


    夜驚堂心頭有點疑惑,因為現在出門不太方便,就無聲無息暗中觀察,想等華姑娘待會去赴宴後再離開。


    結果剛等不過片刻,夜驚堂便發現有些氣悶,左手指尖火辣辣,猶如摸了焚骨麻,背心也開始出汗,浴火圖的恢複速度,都有點跟不上藥勁兒,顯然是不知名劇毒。


    夜驚堂暗道不妙,要是毒性太烈沒壓住,在這裏毒發,可沒打坐調理慢慢解毒的機會,他想了想,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臉色一冷……


    ——


    沙沙沙~


    華青芷求知若渴,如果不查出那首詩的根底,今天晚上可能覺都睡不著,為此得知找到書後,宴會半途就跑迴來翻閱史料,遇到疑似的,還用筆抄錄在紙上。


    但她尚未查閱多久忽然聽到了一道聲音響起:


    “華小姐倒是勤奮,外麵開著宴會,都不忘中途迴來苦讀。”


    聲音清朗平和,循序漸進一點投不突兀,就好似一直站在跟前的人,開口說了句話。


    華青芷很入神,本來還想隨口接一句,但馬上就發現不對,身體一緊。


    認出這終生難忘的清朗嗓音後,又是一喜。


    但想起自己在什麽地方後,眼底又閃過錯愕。


    ??


    華青芷心底刹那間情緒百變,抬眼順著聲音望去,卻見房間的窗前,站著個冷峻公子。


    冷峻公子不緊不慢打開窗戶,望向外麵的夜景,眸子如同寒星般明亮,墨黑長發束以金冠,身上穿著金絲勾勒蟒龍紋飾的黑袍,從頭到腳一塵不染、貴氣逼人,俊的好似一件巧奪天工的名兵,哪怕隻能看到側臉,也能讓人側目良久。


    再配上那稍顯冷冽嚴肅的神色,居高臨下的上位者氣息撲麵而來,說這是大魏女帝女扮男裝,華青芷恐怕都不敢一口否認。


    華青芷抬眼瞧見這麽一幕,沒來得及震驚屋裏有個男人,就先生出三分緊張,下意識想起身,但沒站起來,便開口道:


    “公子……你……”


    夜驚堂麵色微冷,轉過身來,不緊不慢在椅子上坐下,轉眼看向桌上的書籍:


    “我是差役,方才接到稟報,有人在白馬書院偷竊書籍,順藤摸瓜查到這裏,沒想到竊書的竟是華小姐。竊書依然是偷,沒想到姑娘才氣過人,私德卻這般……”


    華青芷隻是個才女,也不是江湖老油條,見印象極好的俊公子如此嚴肅,還帶著三分嫌棄,心思頓時慌了。連忙道:


    “公子誤會了,我隻是讓隨從去找些史書,並未讓其竊取……”


    話到此處,華青芷又覺得不對勁兒,仔細打量夜驚堂的衣服:


    “公子這身蟒袍……”


    夜驚堂神色平靜:“我出自王公之家,在衙門曆練,官職確實是捕快。今日過來赴宴,才穿正裝。”


    “哦,我就說嘛……”


    華青芷今日看到夜驚堂,就覺得這氣度、儀態、相貌、談吐,絕不是市井武夫能練出來了,此時也算恍然大悟,又詢問道:


    “公子是當朝哪位王公之後?”


    “我……”


    夜驚堂正想迴應,忽然意識到不對,輕拍椅子扶手,嚴肅道:


    “別套近乎。華小姐,現在是本官在查你,不是你在審我,若老實坦白,尚能從輕發落,不然按大魏律……”


    華青芷眨了眨眼睛,慚愧道:


    “定然是手下之人急於表現,私自去書院拿了書過來。我看完後就會還迴去,親自去書院賠禮……”


    說道此處,華青芷又想起了什麽,再度看向夜驚堂:


    “不對,這裏是牡丹園,我朝使臣駐地。按照兩朝盟約,哪怕手下之人犯命案,也該朝廷和我朝主官溝通,交出兇手以罪論處,公子未經我朝允許,私自潛入牡丹園,算起來便是踐踏我大梁國威……”


    夜驚堂自然知道理虧,但神色依舊如常:


    “那是台麵上,私底下互相探查太過尋常。我本不想露麵,拿到證據就該呈送刑部,讓刑部過來問李侍郎要人。但我和姑娘有一麵之緣,不想因為此等小事,毀了姑娘聲譽,所以才出來勸道,希望姑娘能以此為例,迷途知返。如果姑娘無悔過之心,要按規矩辦事,那便當我看錯了人。”


    “……”


    華青芷見夜驚堂這麽說,是真不好意思了,微微頷首:


    “多謝公子寬宏大量,此事確實非我授意,我定會好好管教隨從。”


    夜驚堂微微頷首:“知錯能改就好,明日便把書送迴去,此事全當沒發生過,我先告辭……”


    “等等!”


    華青芷好不容易在屋裏逮住這俊公子,豈能讓他就這麽跑了,當下撐著椅子起身,坐在了輪椅上,滑到了近前:


    “公子既然來了,應該也不差這一時半刻。今日在醫館,我狂妄自大之處,還請公子見諒……”


    夜驚堂有點無奈:“不必賠禮。我隻是抄錄前人遺作,身為武官,並沒有多少才學傍身,直接離開,隻是怕姑娘追根問底,暴露了淺薄學識。”


    華青芷半點不信,滑到窗前,堵住了出口,柔聲道:


    “公子太謙虛了。今天迴來後,我問過數人,都不知道那首詩是何人所作,如果是公子臨時起意的話……”


    “誒。”


    夜驚堂微微抬手道:“是西北王庭一名老知縣所寫,曾任校書郎,我也是是偶然在野史中看到,名聲不顯,姑娘不知道也正常……”


    “哦,那位先賢,可留有其他遺作?”


    “姑娘不用心急,你待會就知道了。”


    “嗯?”華青芷有點茫然。


    夜驚堂感覺身體是不對勁,不敢久留,又起身道:


    “我還有點事,先行告辭,咱們有緣……”


    ??


    華青芷哪裏受得了這種不上不下的感覺?她勉強站起身來,靠在了窗戶上:


    “公子等等,我就冒昧叨擾幾句,問完就走……”


    夜驚堂見此,轉身就走向門口。


    “誒?”


    華青芷自然急了,想跑去堵門,但心有餘力不足,剛跑出一步,身體就一個踉蹌直接往地麵摔去:


    “呀!”


    夜驚堂滿眼生無可戀,迴身扶住了華青芷的肩膀,行雲流水把她挪到輪椅上坐著,又迅速鬆手:


    “姑娘,來日方長,我在這裏不方便,有時間咱們出去聊行不行?”


    華青芷都沒反應過來怎麽迴事,就坐迴了輪椅,倒也沒產生肌膚之親之類的想法,她眨了眨眼睛:


    “實在抱歉,我知道公子不便久留。但小女子確實無人解惑,公子又不說姓名住址,下次見麵不知也是什麽時候……”


    夜驚堂穿著蟒袍過來,待會華青芷出門一打聽,就能知道他身份。


    到時候他都走了北梁就算知道他來過,也是空口無憑。


    而現在自報家門,華小姐要是一嗓子吼下去,他怕是隻能滅口了。


    為此夜驚堂隻是道:“我公務在身,確實比較忙,要不這樣,我給你出個對子,你能對出來,我就坐下來陪你慢慢聊;對不上來,就等你什麽時候想出來,我們再詳談,如何?”


    華青芷覺得夜驚堂是考驗她才學,看她有沒有坐下來交流的資格,當下坐直些許:


    “公子請說。”


    夜驚堂也不記得多少,因為氣悶心慌,便直接道:


    “鬆下圍棋,鬆子每隨棋子落。對吧。”


    華青芷眨了眨眸子,不假思索道:


    “雪中觀梅,雪花常伴梅花開?”


    嘶?!!!


    夜驚堂神色一呆,站直幾分,欲言又止,此時心裏終於明白仇天合等人,和他討論武學是什麽感覺了——這也太嚇人了!


    華青芷見夜驚堂目光嚴肅,微微縮了下脖子:


    “差些意境哈?嗯……我再想想……”


    夜驚堂是一息時間都不敢多待了,再聊怕是得被這小姐幾句話套進去留下來過夜,他轉身道:


    “姑娘慢慢想,我先走一步,有緣再會。”


    華青芷柳眉微蹙苦思冥想,這次沒有再攔人,隻是柔聲說了句:


    “公子慢走。”


    “告辭。”


    ……


    夜驚堂出門離去後,華青芷默默念叨對聯,還滑著輪椅在屋裏轉圈圈,但尚未想到更合適的,餘光又發現不對。


    轉眼看去剛才被夜驚堂扶住的右肩上,有淡淡紅色痕跡。


    華青芷拉著衣袖轉眼打量,卻見是個紅色手指印,不馬上就反應過來,這是她留在首飾盒裏防賊的奇毒,不吃解藥,很快就會毒發。


    ?!


    華青芷總算明白那公子為什麽急著走了,心中微急,想開口唿喊外麵的北梁軍卒過來找人,但也知道南朝官吏私自潛入牡丹園,對兩朝是多大的醜聞,當下隻能來到窗前,唿喚道:


    “華寧?華寧?……”


    “來了……小姐有事吩咐?”


    華青芷壓下心底情緒,盡力心平氣和道:


    “你去宴廳看看,有沒有個穿黑色蟒袍的貴公子,沒有就去大魏那邊打聽,一定要找到人。”


    “蟒袍,還黑色……”


    大魏尚玄紅,所以蟒袍劃分是‘黑紅紫綠青’,黑色蟒袍一般隻賜親王、太子或者特別大的功臣。


    華寧覺得這樣的人,整個芙蓉池就算有,也不會超過一指之數,應該不難找,當下快步跑了出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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