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冬冬——


    渾厚鼓點,自掛滿旗幟的偌大廣場上響起。


    西海部族多達四百餘個,其中多數是幾千人的小部族,但也不乏人口破十萬的大部。各部散落在方圓萬裏疆域內,西北王庭沒了後,一年也就在萬部集的時候能碰上一次頭。


    時值中午,各部的族長,都在廣場周邊落座,背後都插著一麵旗子,上麵繡著各自的族徽。


    這些族徽大部分都是後續成立的部族彷製,正兒八經有講究的旗子隻有十餘麵,每一個都代表自上古蠻荒時期傳承下來的某種職業、官位或者家徽。


    西海諸部以四大部為主,位置自然居中,勾陳部雖然如今實力最強,但地位還是和其他三大部並列的,左手邊就是巫馬部的位置,再往左右則是冬冥部和玄昊部。


    正中間的位置本屬於天琅王,不過如今空置,即便有人能說服各大部,也沒人敢坐在那裏,畢竟有人在這種集會上坐在主位,就代表西海諸部有了頭領,接下來不是北梁打就是大魏打,西海諸部根本承受不起。


    梵青禾身著大祭司服,妝容威嚴中透著幾分玄迷感,看起來就像個異常美豔的巫女,會給男人下蠱那種。神色本也該不苟言笑很有神婆氣質,但因為滿是煩心事,微微蹙著眉,還是流露出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而桂婆婆、薑老九等族老,則站在大椅的背後,同樣皺著眉。


    坐在梵青禾側麵的,是巫馬部的老族長,七十多歲的老頭子,也是四部中最年長者,留著山羊胡麵向頗為威嚴;因為和勾陳部有世仇,隻要勾陳部帶頭的事,巫馬部都對著幹,為此其也算是冬冥部的支持者。


    而勾陳部旁邊的,則是玄昊部的族長薑烜。


    冬冥、玄昊兩部的族長,都出自上古巫覡一脈,起初由負責祭祀的先知巫師組成,可以理解為蠻荒時期的巫教,但後來理念產生了分歧。


    冬冥部是通過代代傳承的經驗來治病、占卜、祭祀等等,把自己當做和天地聯係的溝通者,算是傳統巫師。


    而玄昊部的祖宗,則一朝得道後大徹大悟,不再相信前人積累的經驗,開始主動發掘事物背後的規律,嚐試用自己的理解去解決問題。


    其具體差異,說簡單點,就是一個人胸口疼,找不出原因,冬冥部會配各種古老藥劑讓病患吃著試;而去玄昊部,則是幹淨利落開刀看看到底是啥情況,哪兒壞割哪兒直接解決病原體。


    兩者也有共同點,那就是治療效果九死一生,能不能活全看天意。


    不過這也不是兩家醫術不好,而是能走投無路來西海諸部死馬當活馬醫的人,對外界來說已經是不治之症,兩部能十個治好一個,含金量已經相當高了。


    雖然同樣的兇名赫赫,治死的人遠比治好的人多,但這並不妨礙兩部互相指責對方亂用藥、草芥人命。


    而像是這樣的過節,在各部之間數不勝數,沒有驚天手腕根本按不住,這也是西海諸部很難統一的緣由。


    隨著鼓聲響起,聚集近萬人的大場地,逐漸安靜下來,所有人齊齊看向了四大部所在的方向。


    勾陳大王司馬鉞,礙於北梁立下的禁令,隻穿著一襲黑色皮甲,不過腰帶依舊帶有和族徽相同的麒麟紋飾。


    在鼓聲停下後,司馬鉞起身掃視在座幾百位大小族長,朗聲開口道:


    “前幾天在黃明山發生的事,諸位應當都聽說了。左賢王王麾下,白梟營的幾位大人,被人殺了。


    “我西海諸部和北梁有不解之仇,昔日天琅王更是死在左賢王之手,左賢王的人死了,我們應該大快人心,諸位說是不是?”


    全場都是沉默無言,沒人迴應。


    司馬鉞掃視一圈後,繼續道:


    “我也好,諸位也罷,都和北梁有仇。左賢王的人死了,我等不敢露笑顏,其緣由諸位想來都清楚。


    “左賢王麾下邊軍二十餘萬,他隻要起兵,西海各部全得丟下家業,躲去深山老林避禍;他隻要斷了商道,西海諸部明年就有幾千幾萬人餓死;他把每年歲賦提一成,西海諸部就不知有多少人餓肚子。


    “在坐的誰不想報仇?誰不想停了歲賦?但我們現在沒這實力,大丈夫能屈能伸,該揭竿而起的時候,我們是南北兩朝的虎狼之師;該忍辱負重的時候,唾沫噴在臉上,我們都得忍著。因為不忍,族人就得過苦日子,明天就沒了反客為主的機會。”


    司馬鉞說道此處,轉眼看向冬冥部的方向:


    “但在坐這麽多族長,就是有人不顧所有人利益,頂著給西海諸部引來災禍的風險,在外麵私自行事。我不是冬冥部的族長,各位也沒資格對冬冥部指手畫腳,但這事牽連到我們身上,我們就得要一個合理說法。”


    司馬鉞話語鏗鏘有力,不過短短幾句話,就勾起了各部的情緒,齊刷刷望向了冬冥部。


    巫馬部的老族長,作為四大部裏輩分最高的人,此時杵著拐杖,幫梵青禾開了口:


    “北梁年年抽取重稅,在場沒一個人服氣。冬冥部殺了左賢王的人,我等怎麽說也該同仇敵愾,設法合力解決此事,而非在這裏指責。以我來看,寫張致歉的文書,各部留個印章,冬冥部再籌集點銀錢藥材,給左賢王送去賠個禮……”


    司馬鉞轉眼麵向眾人:“若真如此簡單,我何必把所有族長都叫來,在這裏大題小做。


    “冬冥部殺人不是關鍵,左賢王也不在乎幾個門客的性命,但冬冥部暗中和南朝聯絡,犯了北梁朝廷的大忌。


    “我西海諸部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隻要被南北兩朝扶持,拉起幾萬兵馬輕而易舉。如果冬冥部私自和南朝聯絡,北梁不加過問,很快就有無數部族,去南朝索要好處,這直接動搖了北梁西疆的根本。


    “所以北梁朝廷必會拿此事做文章,殺雞儆猴給我們看。冬冥部不擺出知錯能改的誠意,北梁朝廷就不會善了此事,不說各部聯名求情,就是我們一起去平夷城給他們求情都沒用。”


    玄昊部的族長,此時轉過頭看,看向梵青禾:


    “梵族長,你到底有沒有暗中和南朝接觸?”


    梵青禾麵對各部的眼神,心底相當為難——各大部明麵上都是北梁的藩屬臣子,承認私通南朝就是想和北梁決裂,眾族長不敢跟著她造反,就落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


    而不承認私通南朝也不現實,幾天時間,左賢王早就把消息送過來了,隻是沒說夜驚堂天琅王遺孤的身份而已。


    梵青禾不敢讓夜驚堂抗此事,扛了就是‘被仇恨蒙逼雙眼,不顧各部生死’,以後想繼承天琅王,很難再得到各部認同。


    為此在沉默片刻後,梵青禾開口道:


    “我確實去過南朝一趟,意外結識了幾位高官,但隻是行醫問藥,並不涉及到冬冥部立場。左賢王的人,是南朝殺的,但人我不敢交,各部恐怕也不敢強行拿。”


    玄昊部的族長開口道:“那梵族長,是想讓北梁朝廷忍氣吞聲,當此事沒發生過?”


    梵青禾道:“人是我請來的,出了岔子自然得負責。我會親自上書給左賢王賠禮,並籌集銀錢賠償……”


    話沒說完,在座的一個族長,就開口道:


    “黃明山具體什麽情況,梵族長心裏清楚,賠禮外加一點銀錢,根本平不了事;你身為族長,不顧族人利益惹下此事,更不該動用族中財產幫你承擔後果。


    “各部的族長,萬事得先從族人角度考慮,坐在這個位置,就得擔起這份責任,梵族長才不配位,該把這個位置讓給合適的人。這樣我等不用再擔心,你以後會不會再惹出此等禍事;北梁朝廷想來也不會再揪著不放;而梵族長若是親近南朝,直接過去定居,整個西海諸部都沒人能說你的不是。”


    冬——


    巫馬部的老族長,雙手猛杵拐杖,發出一聲悶響:


    “此事與各部無關,我等幫北梁朝廷問責,已經盡了本分,冬冥部想如何解決就如何解決,與我等無關。你跳出來讓冬冥部換族長,是急著給左賢王表忠心?”


    被罵的族長,隻是左賢王的傳話筒,因為身份確實低一檔,也沒敢還嘴。


    司馬鉞則開口道:“事情擺在這裏,總得有個解決法子,我們自己吵沒用。梵族長如果有合適的解決之法,大可說出來,隻要能幫,在做族長不會有人袖手旁觀。”


    梵青禾清楚把左賢王打成重傷,不付出代價根本平不了怒火,當前也聽出左賢王的意思,是讓她退位滾蛋,雖然不想答應,但不答應總不能掀桌子直接造反,當下看向了桂婆婆。


    背後的桂婆婆,是老祝宗的夫人,也是亱遲部的後人,明白夜驚堂和梵青禾得拉一個出來抗事。


    梵青禾暫時退居幕後,動不了冬冥部的根基,而夜驚堂現身背了鍋,就讓各大部留下了‘行事莽撞、不顧大局’的影響,以後可能很難再順理成章重建西北王庭。


    為此在遲疑片刻後,桂婆婆便想授意梵青禾,退一步息事寧人。


    但桂婆婆還沒開口,忽然聽到萬千各部族人的後方,傳來了一道朗聲話語:


    “勾陳大王好大的威風。知道的明白你和三大部平起平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西海諸部的萬部之主,在這裏當龍頭調停。”


    話語不輕不重,但內勁渾厚,硬是傳遍萬人齊聚的大會場。


    在場所有族長都被驚了下,齊齊轉頭;而勾陳大王司馬鉞,則是臉色一沉,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嘩啦啦——


    背對琅軒城集市的人群,在聲音傳出後,齊齊左右分開。


    城中大道的盡頭,出現了一匹黑色駿馬。馬側懸著九尺長槍,背上是個身著黑袍的男子。


    男子身材高挺、皮膚白淨,雙眸烏黑炯炯有神,一雙劍眉,更是讓俊氣臉龐多了三分淩厲。


    男子相貌過於出彩,任何人瞧見都得駐足打量許久,但其出現後,所有人都沒關注來人外表,而是看向了一麵棋子。


    一麵持在黑袍男子手中的旗子!


    旗子通體墨黑,中心帶有類似天狼嘯月的徽記,但實際上是野狼逐日,代表著一支追逐太陽往西方遷徙,直至被萬仞山嶽攔住去路才停步的古老群族。


    這個部族放在百年前,可能還沒幾個人知道,但放在如今,那麵旗子就是西海諸部一把不容違逆的天子劍,也是南北兩朝徹夜難眠數十年的西北夢魔!


    “嗡——”


    萬人齊聚的大會場,當即響起嘈雜。


    為首的十餘名族長,以前無一例外都是西北王庭的公侯,瞧見旗子下意識就站起了身。


    連本來負手而立的司馬鉞,眼角都抽了下,變成了雙手自然下垂,站姿稍微含蓄了些。


    蹄噠、蹄噠……


    馬蹄聲雖輕,卻傳遍整個會場。


    夜驚堂持著三娘剛縫出來的旗子,緩步走到了圓形大會場的中央,手腕微沉。


    擦——


    白蠟杆質地的旗杆,插入泥土地麵一尺。


    死寂天地,也在此刻隻剩下一人一馬,以及一杆在秋日下隨風飄揚的不倒王旗!


    夜驚堂騎在馬上,環視左右後,又看向了為首的四大部族長,抬起左手,露出了手上的五色手串:


    “亱遲部嫡係,隻剩我一人一馬,但這杆旗子還沒倒。百年前各部在這裏定下‘五族之盟’,立誓互為兄弟同進同退,亱遲部為此誓言,血戰到全族死盡,而活著的諸位,不知道還認不認這東西。”


    全場死寂無聲,硬是沒一個人敢說話。


    連梵青禾眼底都露出驚疑,畢竟她知道夜驚堂是亱遲部後人,但不知道夜驚堂竟然還藏著五族之盟的信物。


    過來的時候也沒見他掏出來呀,難不成剛從街上買了幾顆臨時穿的……


    司馬鉞和天琅王是一起長大的兄弟夥,肯定得重情重義,瞧見夜驚堂竟然現身,心底自然咯噔了一下。


    不過司馬鉞也沒什麽失算的,畢竟夜驚堂冒出來抗下此事最好——作為天琅王的兒子,各部關照保護理所當然;但不知隱忍,剛冒頭就闖這麽大禍,還和南朝關係密切,想著手整合諸部當天琅王,肯定也沒幾個族長敢支持,這對左賢王和他來說,目的已經達到了。


    司馬鉞遲疑一瞬後,就露出了驚喜神色,開口道:


    “亱遲部的族徽……你是亱遲部的後人?”


    夜驚堂驅馬站在王旗旁邊,看著遠處的司馬鉞,平靜開口:


    “是啊。當年滅國之戰,司馬族長費盡苦心把亱遲部族人引到燎原,族內也是拚盡所有人性命,才把我送到梁州。”


    “哄……”


    此言出,各部族人頓時迴過神來,直接炸鍋。


    而司馬鉞滿臉驚喜的神情,直接抽了兩下,繼而就臉色暴怒,嗬斥道:


    “一派胡言。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何在這裏妖言惑眾?”


    “我是什麽人,你知道。不過在座諸位應該還不清楚。”


    夜驚堂掃視滿場人群,朗聲開口道:


    “我叫夜驚堂,南朝刀魁,天子親封武安侯,黑衙副指揮使,在南朝位極人臣,朝廷江湖都能隻手遮天,說實話根本不在乎一個斷代二十年,早已經沒了根基的王位。


    “但王權霸業不要,生養之恩還是得報,不然就成了小人。我雖然沒見過天琅王和王妃,但亱遲部全族盡死送我逃出生天,得以被義父收養撿迴一條命,是確確實實的大恩,所以這賬我得迴來算清楚。”


    司馬鉞背後雙拳緊握,怒聲道:


    “你就算是吾王之子,投了南朝也不再是西海諸部之人。身為南朝高官要員,造謠汙蔑擾亂西海諸部,給北梁製造亂子也是你本分……”


    冬——


    巫馬部的老族長,腰背挺直猛杵拐杖:


    “西北王庭國滅,唯獨亱遲部全族殉國,如今既然還剩一人一馬,那他在哪裏,亱遲部就在哪裏。既然是萬部之一,他哪怕不是天琅王,也有資格在這裏議事,要逐出西海諸部,也當是各部一起說才算,司馬族長有什麽資格否認他的身份?”


    玄昊部的族長,就是不爽冬冥部,現在亱恆部跳出來了,他自然就恢複了四大部族長的立場,開口道:


    “在場所有人都能不認亱遲部,唯獨勾陳部不行。司馬族長若是被誣陷,也不必如此心急,講清楚道理,各部自會站在你這邊。”


    司馬鉞握了握拳頭,氣色稍微正常了些,開口詢問道:


    “夜驚堂,你若是吾王的後人,就算已經投靠南朝,在幫著南朝挑撥離間,我這當長輩的也不怪罪你。但幾百位族長在這裏看著,你說話最好有真憑實據,不然……”


    啪啪——


    夜驚堂拍了兩下手掌,製止了話語,開口道:


    “我這些時間,都在查當年的事情,若是沒點證據,豈會直接冒出來損司馬族長的名譽。”


    說話間,後方的缺口,駛來了一輛馬車。


    馬車前麵是個頭戴鬥笠肩、抗五尺長刀的小姑娘,雄赳赳氣昂昂,麵對萬人注視半點不怯場。


    夜驚堂早上收到消息後,沒有立即過來,而是先按照許天應的情報開始找證據。


    大笨笨雖然武藝不行但對於這些事情相當在行,知道各大部交歲賦是在秋天,而左賢王要暗中返還物資,為了掩人耳目,肯定是趁著琅軒城萬部集會,來往商隊數量龐大龍蛇混雜的時候,讓勾陳部悄悄把東西帶迴去。


    為此大笨笨讓他去勾陳部的庫房找,夜驚堂和小雲璃跑過去,在戒備森嚴的庫房裏摸了沒多久,就找到了所需之物。


    等到馬車來到跟前,夜驚堂翻身下馬,跳到了車廂邊緣,打開了幾個箱子,露出了裏麵滿滿當當的金器瓷器、綾羅綢緞、名茶花皂等等。


    在場族長眼力都不差,認得出這是勾陳部的馬車,瞧見這些東西,眉頭便是一皺。


    畢竟西海諸部屬於被製裁的狀態,各部都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這些奢侈品雖然用得起,但絕不會大批量采購,有這閑錢正常都會買幾十車米糧食鹽藥材拉迴去以備不時之需。


    不過這些東西,各族長家裏還是有一點的,以此來指責勾陳大王,最多說其生活奢靡,勾陳部族人都不一定會有意見,更不用說其他部族。


    司馬鉞瞧見馬車,眼神明顯變化了下,轉頭道:


    “誰買的這些東西?”


    夜驚堂見此開口道:


    “各部都知道,有閑錢才能折騰這些沒用的玩意。勾陳部上交歲賦,北梁全數返還成銀子,你們拿著也沒大用,又不敢明目張膽囤積太多糧食,多餘的閑錢,隻能換這些稀罕物件,暗地裏享受錦衣玉食的日子。


    “這東西可不止一車,勾陳部的大庫裏好幾十輛,勾陳大王裝作不知情,怕是有點說不過去。”


    司馬鉞自然知道這些東西有多少,但依舊怒視幾名族老。


    而幾位族老也不是泛泛之輩,互相對視一眼後,一人連忙站出來:


    “是我們幾個暗中授意買的,這些都是稀罕物件,倒賣到南朝能掙不少,所以私底下弄了一批,想賺一筆外快,怕族長不答應,才瞞著族長……”


    “放肆!部分族人連飯都吃不飽,有閑錢當多購置米糧衣物過冬,買這些……”


    “行了!”


    夜驚堂沒等勾陳大王把戲演完,就從貨物堆裏翻了翻,取出了一匹水雲錦:


    “這東西是江州特供,你們花大錢,從北梁進購大魏出產的名貴布匹,圍著整個天下轉一圈,再賣迴大魏牟取暴利?”


    “……”


    司馬鉞眼角微微抽了下。


    而幾個族老也是機靈,連忙道:


    “這些是族中女卷讓幫忙帶的,沒多少,就幾十匹布……”


    雖然勾陳部幾名族老解釋的還算合理,但在場幾百名族長可不是傻子。


    巫馬部的老族長,杵著拐杖上前一步:


    “我巫馬部所有好馬場,都被北梁充公,每年還得上繳優良戰馬,家中子侄都騎不上親手養大的好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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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勾陳部上交的是糧草軍械,按理說日子更難熬,結果二十年下來,各部人口沒增長多少,就你勾陳部人口幾乎翻倍。


    “以前我以為,你對北梁態度軟弱,北梁希望你能維持西海諸部安定,暗中有所幫扶,本來也沒太在意。現在才明白,西海各部交了二十年重稅,就你勾陳部一文錢沒交!”


    司馬鉞對於人口問題,顯然是沒法編造理由解釋了,不過依舊沒有任何心虛之色,沉聲道:


    “我是勾陳部族長,為族人考慮理所應當,北梁許諾返還歲賦,讓我維持西海諸部安定,我能不答應?換做你們,你們會不會拒絕這條件?你們答應了,能把消息往外說?


    “我自幼在西海諸部長大,王庭散了後,各部有災禍那次不是我帶頭援助?我可曾問你們討要一文錢報酬?我沒為害你們任何人,還多有幫扶,就因為你們交了歲賦我沒交,難不成就成了罪人?不想交歲賦,你們不會自己私下去談,還得我幫你們去說好話?”


    “……”


    別說,司馬鉞這話撕破了臉皮,還真算得上有理有據,各族長背後都是無數張嗷嗷待哺的嘴,如果換位思考,北梁暗中給這條件,他們怕是滑跪的比司馬鉞都快。


    梵青禾見夜驚堂冒出來,本來還有點擔憂,不過現在變成了理直氣壯,開口道:


    “那當年陷害天琅王怎麽算?你沒有這張投名狀,北梁朝廷會對你如此厚待,半點不怕你尾大不掉,有朝一日威脅到北梁?”


    “一派胡言!我連你們都無法取信,如何威脅北梁?”


    司馬鉞心智是相當過人,怒聲道:


    “我當年和天琅王走散,孤身殺出重圍,沒死在戰場上就給了你們無數借口。我倒是要問問,當時你們在哪兒?


    “我手底下不過幾百殘兵,就算貪生怕死提前逃遁,也陪天琅王打到了最後一戰。你們一個個,不是抱病就是失蹤,特別是你巫大族長,領命鎮守後方,王庭軍隊一倒,你直接原地遣散後勤兵馬,向北梁示好,你逃的是不是比我還快?


    “就因為你們沒在天琅王跟前,便成了形勢所迫、識時務者為俊傑、不得已而為之。而我就該死在戰場上,沒殉國就是待罪之人,我問問你們憑什麽?!”


    司馬鉞怒聲爆喝氣勢驚人,硬是把各大部都給震住了,連梵青禾都被懟的沒找到反駁話語。


    而夜驚堂旁觀這一切後,繼續開口道:


    “今天早上,左賢王的謀士杜潭清來了天琅城,被我逮住宰了。這些陳年舊事,是從他口中得來。


    “前些天我剛到勾陳部,尚未泄露行蹤,你就得知了消息,給梵族長暗中指引,把我領到了黃明山,先用驅虎吞狼之計,想讓蔣劄虎打死我,可惜沒成;而後左賢王又親自出馬,來斬草除根,還是沒成,這才有了現在的風波。”


    夜驚堂說的這裏,拔出身邊的旗子,插在了麵前:


    “我已經說了這麽多證據,也拿出了不少實證,司馬族長在狡辯,不痛快承認,那咱們就用西海諸部的方式解決——你對著族徽立誓,讓天蒼作證,保證絕無噓言,然後和我打一場,我死了隻當我肆意汙蔑糟了天塹;你若死了,同理,你敢不敢接?”


    各部族長聽到這話,都安靜下來。


    以族徽立誓死鬥,在西海諸部可是相當嚴肅的行為。


    雖然老天爺不會真的主持公道,但族徽就相當於西海諸部族人的信仰和列祖列宗的牌位。


    對著祖宗牌位撒謊立誓,然後馬上和人死鬥,光聽都知道不吉利,心理壓力巨大。


    這就和夜驚堂對著義父牌位信誓旦旦狡辯一樣,愧疚心虛充斥心頭,能取勝除非是實力差距大到閉著眼睛都能打贏的地步。


    但兩人在南北兩朝的排名差不多,在心虛的情況下,接上門報血仇的死鬥,世上恐怕沒幾個有這膽識。


    所有人望向司馬鉞,都等著司馬鉞答複。


    而司馬鉞見夜驚堂這麽狠,確實有點心虛畢竟他說沒說慌,他自己知道。


    但現在不敢接,就承認了夜驚堂所說的是事實,私通敵國殘害舊主換取榮華富貴,必然先身敗名裂,而後被各部聯合圍剿,指不定連族人都不會再站在他這邊。


    在根本沒法退的情況下,司馬鉞怒容沒有絲毫減緩,當即轉身拔出了大椅旁邊的麒麟旗,咬破左手指頭,把鮮紅血跡擦著了徽記上:


    “我司馬鉞指天為誓,往日從未背棄過吾王乃至全軍將士,若有虛言,今日當受刀斧加身之禍!”


    颯——


    話落,司馬鉞將麒麟旗擲出,插在了亱遲部的旗子前方。


    按照規矩,夜驚堂也該對著族徽發誓,以證明言詞的真實性。


    但夜驚堂並未占這點便宜,從袖子裏取出一封書信,掛在了狼旗上:


    “我在大魏長大,對西北王庭、亱遲部沒歸屬感,對著旗子發誓如同空口白話,沒任何意義。這封信是從杜潭清身上得來,寫給司馬族長的,我拿出來傳閱眾人,就能證實我方才的言詞。


    “但我今天過來,是來殺人的,不是來講理的。


    “所以這封信我最後才拿出來,先放這裏,等你我分出勝負後,我會將此信傳閱眾人,以免各部族長誤會我汙蔑司馬族長,還殺人滅口。


    “司馬族長若勝了這封信傳閱眾人自證清白也好,毀掉書信掩蓋真像也罷,你自己決定。”


    ??


    司馬鉞聽見這話,眼皮又抽了下。


    畢竟剛才他還能靠通神武藝搏一把,殺了夜驚堂‘洗清冤屈’,而夜驚堂這麽搞,他要麽被打死在當場,要麽打贏後把書信打開傳閱眾人自證清白。


    但左賢王給他寫的秘信,還讓杜潭清隨身攜帶,裏麵寫了些什麽東西他能不清楚?


    事後他要是把信毀了,贏了也做實了反叛害死天琅王的過往,這完全是不給他留活路!


    司馬鉞沉聲道:“你身為大魏高官,想偽造一封書信還不簡單?死了也要給我潑身髒水,你好毒的心腸”


    “司馬族長若是清清白白,打贏了自有無數時間證偽,難不成還怕被一封偽造的書信扳倒?”


    夜驚堂話到此處,抬起左手勾了勾。


    天地也在此刻寂靜下來。


    唿唿~~


    微風徐徐,兩麵旗子在偌大會場中央輕輕飄舞。


    所有人目不轉睛望著針鋒相對的兩人,心弦慢慢崩到了極點……


    ——


    昨天更完到現在沒睡,明天再一次性寫完吧(-)


    多謝【走走】大老的盟主!


    多謝【清、微】大老的萬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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