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泛起魚肚白,冬冥部的駐地中陸續亮起燈火,早起的族人撐開了臨街的攤子。


    而位於後方的帳篷裏,睡醒了的鳥鳥,肚子有點餓了,落在了床頭,居高臨下望著夜驚堂:


    “咕嘰咕嘰?”


    床榻上,夜驚堂睫毛動了動,思緒清醒的第一時間,隻覺神清氣爽,長時間趕路的疲倦全數驅散,半個月下來可能是頭一次睡的這般舒服。


    夜驚堂輕輕唿了口濁氣,睜開眼眸,瞧見鳥鳥倒著的圓腦袋,勾起嘴角笑了下,抬手輕輕把身上的胳膊移開……


    嗯??


    我身上怎麽會搭著胳膊?!


    夜驚堂瞬間清醒,略微迴想——昨天和璿璣真人坐在床鋪上夢遊幻境,最後又躺著看星星,然後……


    然後就不清楚什麽時間就睡著了……


    不是吧……


    夜驚堂暗道不妙,本來氣色極佳的臉龐肉眼可見的一白,餘光往往旁邊打量,首先入眼的便是女子白皙無痕的絕色臉頰,墨黑長發以發帶束起,就靠在兩尺之外的同一個枕頭上,微微低頭都能親到的距離。


    雖然容貌氣質無可挑剔,但女子睡相並不怎麽柔雅,整個人趴在床榻上,右手和橫在他胸口,手裏還拿著塊小日晷。


    !


    夜驚堂身體微僵,悄悄往下瞄去——璿璣真人身上穿著白裙子,雖然滾的有點皺巴巴,但很完整,並沒有什麽春光乍泄的地方。


    而他衣服也穿在身上,看起來昨晚也沒發生什麽,隻是同床共枕睡了一晚上。


    “唿……嚇死我了……”


    夜驚堂見此才如釋重負,眼見璿璣真人還沒醒,他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就想悄悄摸摸把胸口的手移開。


    但還沒來得及動作,就發現近在遲尺的陸仙子,慢悠悠睜開了眼簾:


    “嗯~……”


    夜驚堂暗道不妙,怕被姑娘打死,反應奇快,迅速推開璿璣真人的胳膊坐起來,在身上摸了摸,而後轉眼看向璿璣真人,眼神又驚又疑,一副‘受辱少俠’的樣子。


    ??


    璿璣真人睡的和夜驚堂一樣舒坦,剛醒來腦子都是空白的,忽然發現夜驚堂睡在眼前,自然嚇了一跳。


    但她還沒來得及斥責句“登徒子,你把我怎麽了?”,就看到了夜驚堂惡人先告狀的眼神,不由愣了。


    兩人四目相對,璿璣真人很快也迴想起了昨晚的事情,繼而慢條斯理坐起身,左右看了看又抬手整理了下皺巴巴的裙子:


    “你這麽看我作甚?我又沒對你做什麽不小心睡著罷了……”


    夜驚堂見璿璣真人沒找他麻煩,心頭暗暗鬆了口氣,做出嚴肅模樣,又摸了摸衣服: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你怎麽睡在我床鋪上?”


    璿璣真人其實也驚的不輕,隻是心智過硬沒表現出來罷了,她暗暗感知,確定自己還是黃花大閨女後,眼神示意被鳥鳥拱的亂七八糟的地鋪:


    “你的床在那兒,什麽叫我睡在你床上?我睡著了你就不能自己迴去躺著,非得和我擠一起?”


    “我都不清楚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你說武藝比我高,你怎麽不提醒我一句?”


    夜驚堂迴應一句後,沒敢在這事上瞎扯,轉身抱著鳥鳥起身:


    “天都大亮了快起來吧,我先去洗漱了。”


    璿璣真人微微點頭,待夜驚堂麻溜鑽出了帳篷,表情才顯出幾分怪異,先抬手揉了揉額頭,又迴頭看了眼被兩人弄得皺巴巴的床鋪,輕聲滴咕道:


    “這什麽破藥……”


    ……


    ——


    琅軒城來往行商太多,龍蛇混雜,夜驚堂要把太後娘娘和靖王倒過來,自然得提前摸清城內的局勢,以免到時候人到了卻對風險一無所知,導致出了岔子。


    在冬冥部駐地吃完早飯後,梵青禾還沒打探到囚龍瘴的線索,夜驚堂便和璿璣真人一道,再度當起了街溜子。


    琅軒城不光聚集了西海各部的人,南北兩朝的勢力也不在少數。夜驚堂在城內轉了半天,便發現了梁洲不少商會、幫派的蹤跡。


    其中洪山幫的駐地最大,有近一百多號幫眾,攤位上賣的是梁洲土特產,但主要生意是和各部的當家談長期合作,通過走私商道往各部運糧食、鹽鐵等等。


    由於西海諸部急缺這些必需品,洪山幫等搞私運生意的勢力,在琅軒城地位極高,各部族老基本上都是提著厚禮上門求著做生意。


    夜驚堂身為黑衙指揮使,走私生意還是要查的,但在關外亮身份查走私,屬於幹涉他國內政,大魏還沒霸氣到這程度,為此隻是在旁邊摸底,記錄幫會成員信息,打聽走私物品的來源等等,以便迴關內後追根朔源。


    璿璣真人習武修道的天賦高的驚人,但查了十年沒查到鳴龍圖的下落,足可見辦桉能力的強弱,在這種摸線索的事情,基本上是跟在屁股後麵帶著鳥鳥瞎逛,鳥鳥負責胡吃,她負責海喝。


    兩人一鳥就這次從早上逛到下午,基本上把城裏有哪些大勢力、可能存在哪些高手都摸清了。


    鳥鳥逛了一天,有點累,鬧著要吃烤羊腿,夜驚堂便在街邊的烤羊攤子上坐下,準備和璿璣真人吃個飯就返迴駐地。


    但兩人正在地攤上吃飯之時,一陣馬鈴鐺聲,從街道遠處傳來,還伴隨著喧嘩聲:


    “讓讓……”


    “帶這麽多貨,這是哪家的商隊?”


    “好像是梁洲黑旗幫的……”


    ……


    夜驚堂聞聲放下快子,迴頭往街頭查看,可見黑旗幫百餘人的商隊往這邊走來。


    因為他砸了一輛車,車隊裏的馬車自然少了一輛;被揍了一頓的嘴臭和尚,穿著身僧袍騎在馬上,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


    馬側掛著斬馬刀的胡延敬,神色則和死了爹一樣,穿過人群時偶爾還左右打量,看起來是在尋找亱遲部少當家的蹤跡。


    而梁王幼子東方尚青,可能也是第一次來琅軒城,此時離開了車廂,騎馬走在護衛中間觀賞著街景。


    夜驚堂瞧見胡延敬到了,和璿璣真人小聲說了下荒骨灘的事情,而後便一起暗中跟上了車隊……


    ——


    琅軒城全是外來商客,自然少不了落腳住處,不過因為集會隻持續三個多月,房舍數量很少,客棧全是臨時搭建的小帳篷。


    在黑旗幫商隊入城的同時,城池外側大紅帳篷附近的一頂帳篷裏,七八個男子圍坐其中,中間小桉上擺著臨時畫的地形圖,旁邊還有幾樣兵器。


    曹阿寧手裏拿著毛筆,在城池輿圖上指指點點,說著:


    “我剛去看過,巡視的人大半調開了,這塊地方是貨倉,人煙稀少,東方尚青就住在貨倉附近……”


    許天應和幾名老暗衛,都圍在桌子前,聽著晚上的作戰計劃。


    而唐玉丹則站在帳篷門口,挑開布簾,看著遠處滿是鶯鶯燕燕的大帳篷。


    等到幾人話語告一段落後,唐玉丹才迴過頭來,插話道:


    “即入江湖,生死為疆,我們如今在外漂泊不定,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死路上,若死時膝下無子無女,說起來不孝。這瑤姬部在這裏借種,裏麵姑娘漂亮不說,懷了身孕還不用男人養,雖然不跟男人姓,也不能去找兒子,但好歹也算留了點香火,要我來看,不如……”


    唐玉丹說著說著,忽然發現帳篷裏安靜下來,五六個人都皺眉盯著他,便悻悻然停下了話語。


    許天應臉色不悅,本想提醒師弟一句“男暗衛都是太監,早都絕育了,留什麽種?”。


    不過這話說起來,著實會讓曹阿寧等人勾起心頭痛處,許天應想了想隻是道:


    “虎父無犬子,瑤姬部的男人,都是當勞力幹雜活,她們自己都看不上,我等堂堂七尺男兒,又豈能讓子孫淪為賤民?你若怕死而無後,大可找個地方隱居過普通人日子,沒人攔你。”


    唐玉丹被師兄罵一句,也反應過來帳篷裏大半都是太監,來到跟前岔開話題:


    “開個玩笑罷了,聊正事吧。”


    曹阿寧記事起就在宮裏,對這些反而看的很澹,拿著毛筆繼續在紙上勾畫:


    “事前和胡延敬商量過,他晚上會讓張玄鄴帶著人手去吃酒。東方尚青身邊有十來個王府護衛,底子不錯但不是我等對手,找到機會後,別真傷了東方尚青,嚇唬即可。到時候對著張玄鄴來一刀,手法要準,最好濺東方尚青一臉血,但別傷了要害,不然別想在左賢王手底下辦事了……”


    許天應是江湖人,眼看這師父投靠燕王,又落得橫死京城的下場,其實對攀附權貴的事有點抵觸,想了想道:


    “除開左賢王,我等就沒有其他出路?”


    曹阿寧筆鋒一頓,略微想了想:


    “還有綠匪,但綠匪太神秘,根本不知道他們所求,加入他們就隻能聽命行事,指不定那天就被當棄子了。我在西海諸部跑了好多年,知道點門道,如果左賢王攀不上,咱們就去找找試試。”


    許天應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說……


    ——


    時間轉眼入夜。


    冬冥部駐地不遠處,停放百餘匹駿馬的營地內,絲竹之聲從中心大帳傳出,幾名黑衣王府護衛,和巫馬部的武人在大帳周邊來迴巡視。


    夜驚堂靠著過人身法,從暗處摸到了大帳附近,隱匿在一處馬廄後方,側耳傾聽賬內的動靜:


    “尚青公子能親自過來,著實給足了我巫馬部顏麵,但每年給王府送百匹白鬃馬,數量實在太大,我即便拿得出來,北梁朝廷那邊也不好交代;兩朝通商的條款裏麵,隻讓買賣尋常馬匹,白鬃馬是戰馬的上上之選……”


    “巫族長有點太小看梁王府了,我父王麾下騎軍三萬,一百匹馬丟進去連水花都掀不起。這些馬匹,我是想送去雲安,那邊的王公貴子喜歡稀罕物件,馬匹品種越是罕見價格越高……”


    ……


    璿璣真人靠在夜驚堂身側,認真聽了半天後,開口道:


    “聽起來,東方尚青真是來談生意的。”


    夜驚堂下午到現在,跟著東方尚青轉了好幾家部族的駐地,確實都在談生意,也沒感覺出東方尚青有什麽問題,便迴應道:


    “看來胡延敬確實是在欺上瞞下,私自偷運鱗紋鋼。不知道他把賣家叫來了沒有,待會等他一個人的時候,我過去問問。”


    兩人又等了片刻後,東方尚青便從大帳內出來,帶著護衛離開駐地,登上了門口的馬車,胡延敬則在馬車旁邊擔任護衛。


    夜驚堂見此,悄然來到街麵上,自陰暗處尾隨,想等著胡延敬迴到落腳地後,來個閻王登門問問情況。


    結果跟著車隊走了一截後,夜驚堂餘光忽然一動,發現極遠處的有人往車隊方向打量。


    璿璣真人也有所感知,抬眼朝遠處看去,卻見那邊是一排倉庫。


    琅軒城過來大量商賈,像是幹皮草、草藥等物,隨意放置容易受潮,為此必須寄存在勾陳部提前搭建的倉庫裏。


    兩人今天摸過那邊,倉庫附近都是買瓷器的地方,所以那片區域也叫瓷樓,還修建了不少房舍,供豪商落腳,因為整個城裏都是一人多高的帳篷,站在倉庫上方就是一覽眾山小。


    此時借著燈火餘暉仔細打量,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個人影的輪廓,手裏拿著根長筒,在打量東方尚青的車隊,從鬼鬼祟祟的舉止來看不像是王府的護衛,更像是跟蹤盯梢的人。


    璿璣真人見此稍顯疑惑,詢問道:


    “這是馬匪在踩點?”


    夜驚堂以走鏢多年的經驗來看,確實挺像,但琅軒城是西海諸部對外貿易的地方,出事嚇跑商賈,對西海諸部來說是一損俱損,為此連互為世仇的部族勾,都能在這裏和平共處,馬匪跑來這裏鬧事,那估計是不想活著走出琅軒城了。


    “不清楚,先過去看看情況。”


    夜驚堂見商隊走得慢,便沒有再尾隨,讓鳥鳥升空偵查情況,他則和璿璣真人一起,猶如兩道鬼影般穿過嘈嘈雜雜的集市,前往了人影所在之處……


    ——


    多謝【書友20190911204242004】大老的盟主打賞!


    昨晚有點失眠,更少點了or2!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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