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七月中旬,清晨時分旭日東升,金色晨曦灑在了天水橋頭。


    裴家巷子深處的大宅裏,早起的丫鬟們,忙完了手上活計,全部圍在遊廊裏麵,嘰嘰喳喳的閑聊:


    “千真萬確,我聽陳鏢頭親口說的,夜少爺跑去澤州君山台,一刀把半個大湖都劈成了兩半,那個老刀魁,飛出去三裏多遠……”


    “三裏?”


    “那可不,夜少爺打完後乘風而去,懷裏還抱著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抱的誰呀?不會是三娘吧?”


    “秀荷姐說不是,三娘那麽含蓄,能大庭廣眾讓夜少爺抱著,怕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


    七嘴八舌的話語,傳入環境雅致的西宅,原本雷打不動每天都在湖邊練拳的折雲璃,少有的缺了席。


    西宅供小姐居住的閨房裏,門窗都關著。


    外間放著一張桌子,上麵鋪有軟毯,整整齊齊擺著白玉質地的雀牌;小桉上則放著抄寫好的作業和筆墨紙硯。


    裏屋由珠簾相隔,屏風上搭著澹青色的襖裙,三尺出頭的佩刀放在妝台上,旁邊還有胭脂水粉、簪盒,以及鳥鳥的木驢、碧玉小烏龜等小物件。


    秀床之間,穿著白色睡衣的折雲璃,呈大字型躺在枕頭上,鬆散領口顯出一抹白皙,靈氣十足的臉蛋滿是悶悶不樂,時不時還翻個身歎上一口氣:


    “唉……”


    再過幾天,折雲璃就滿十六歲了,徹底從小女娃,變成了正兒八經的女俠。


    按照江湖慣例,十六歲就可以謀夫婿嫁人,也能獨自出門闖蕩江湖了。


    這麽重要的日子,師父卻遠在幾千裏之外的南霄山,而師娘則跟著驚堂哥跑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迴來,連好吃懶做的鳥鳥都不在。


    折雲璃這幾天覺都沒怎麽睡好,今天早早就醒了,在床上轉輾反側琢磨著以後的安排。


    都是大姑娘了,師娘應該不會再逼著她抄書打屁股了吧……


    不是小丫頭,就得有大誌向,身為刀客,誌向自然爭刀魁,不知道把驚堂哥灌醉打一頓算不算……


    胡思亂想大半天,已經日上三竿。


    可能是怕太陽曬屁股還沒起床,被裴家的丫鬟笑話,折雲璃慢吞吞起床,洗漱過後換上裙子,打扮成了嬌嬌小姐的模樣,獨自出門來到了街上。


    秋日天氣涼爽,京城街道上人很多。


    折雲璃穿街過巷,漫無目的溜達半天後,手上多了幾袋零食,不知不覺就迴到了染坊街。


    染坊街的翻修工作基本結束,如今街道煥然一新,兩側的鋪子都在裝修,有幾家動作快的,已經開始營業,往年人跡罕至的街麵上,也多了些許車馬行人。


    雙桂巷的小院裏,種了不少盆景,還沒搬家,這些東西自然沒有移走,駱凝離開前交代過,讓她時常過來看看,澆澆水什麽的。


    折雲璃嗑著瓜子,和街上的裴家管事打了聲招唿後,走向雙桂巷,腦子裏還尋思著長成人後的安排。


    結果剛轉入巷子,忽然發現巷道深處的小院外,有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徘迴。


    折雲璃頓時迴神,仔細打量,卻見院子外的人影,是個丫鬟打扮的姑娘,正扒在院牆上往裏麵打量,雙腿懸空和掉在牆上似得。


    ??


    折雲璃一愣,眼神先是驚喜,繼而又是一慌,左右打量起來。


    巷子裏的丫鬟,餘光發現書香氣十足的折雲璃,微微愣了下,起初沒認出來,仔細辨認後,才從圍牆上掉下來,滿臉驚喜的道:


    “小姐小姐……”


    折雲璃連忙抬手,示意對方別一驚一乍,快步來到跟前,左右打量:


    “萍兒,你怎麽來了?師父在哪兒?”


    萍兒是平天教主丫鬟,平日裏負責教主的飲食起居,因為和折雲璃年紀相彷,關係挺親近。


    近半年沒見,萍兒十分激動,拉著折雲璃的手道:


    “教主沒來。本來讓人給夫人送封信,我怕小姐吃不好穿不暖,就自己請命過來了……”


    折雲璃聽見這話,不由緊張起來:


    “師父叫我們迴南霄山?”


    萍兒點了點頭:“夫人不在,大小事都得教主打理,這都快半年了。若是夫人在忙正事也罷,但夫人什麽事都沒幹……”


    折雲璃帶著萍兒迴到院子裏,微微皺眉:


    “怎麽沒幹事?我和師娘都把仇大俠救出來了……”


    “對呀,救出來就該迴去,還待在京城做什麽?”


    “嗯……師娘還有要事沒辦完,辦完就迴去。”


    “教主說,進宮的事辦不成就算了。”


    萍兒坐在小板凳上,嚴肅道:


    “偷偷進宮風險多大,夫人武藝平平也罷,消息也打探的不到位。新刀魁就是朝廷的人,這麽厲害的高手,夫人在京城待了半年,竟然隻字未提……”


    “……”


    折雲璃眨了眨眼睛,因為這些大事都是師娘做主,她也不好亂說,就迴應道:


    “師娘自有分寸,進宮的事十拿九穩,你迴去和師父這麽迴複就行了,等事情辦完我們就迴去。”


    萍兒搖了搖頭:“這可不行。前些天教主說了,夫人連朝廷的高手都摸不清楚,待在京城容易出岔子,讓我叫你們迴去;如果確實有門路在幹正事兒,就讓我及時匯報進度……”


    匯報進度??


    折雲璃坐直些許,有點不高興:


    “師父讓你來監督我和師娘不成?”


    萍兒連忙搖頭:“也不是監督,就是幫忙跑腿照顧飲食起居,要是小姐或夫人嫌棄,我就迴去,教主親自過來也行。”


    師父過來?


    折雲璃覺得師父過來,她白天遛彎晚上打麻將的快樂日子就得徹底結束了,想想隻能硬著頭皮道:


    “我怎麽會嫌棄,你來了正好,我書還沒抄完……”


    “教主說了,不準幫你抄書,我還得每天代教主檢查,要是不聽話,教主就派人過來接小姐迴去。”


    折雲璃張了張嘴,雖然沒說話,卻感覺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灰白色……


    ——


    入夜,清江下遊。


    數艘巨船組成的船隊,在江麵上平穩航行。


    為首寶船的船樓二層,靠近船尾的房間裏亮著燈火,夜驚堂腰懸佩刀,在窗口負手而立,眺望後方的濤濤江水,眼底帶著些許無奈。


    如果說三個姑娘是沒奶吃的話,那和五個姑娘外加十幾個宮女住在一起,基本上等於關禁閉。


    船樓住的都是女卷,二層的房間,都是隨行宮女的宿舍,而樓上就是太後和笨笨的臥室,耳目通達的璿璣真人也住在上麵。


    船樓外還有負責安保的禁軍和黑衙高手,夜驚堂不說拉著凝兒和三娘日複一日趕路,連出門走動都不太方便,這幾天基本上就是足不出戶,躺在床上養傷。


    凝兒和三娘就住在隔壁,白天的時候會過來上藥,途中會讓他親一口捏一下,而晚上就不敢待在房間裏了。


    至於樓上的三個女子,笨笨怕師尊誤會,隻有醫女過來號脈的時候,才跟著過來探望一下;而璿璣真人怕太後誤會,整天喝大酒根本不過來;至於太後就不用說了,壓根就沒見麵的理由。


    因為待在房間裏太無聊,連鳥鳥都不樂意陪著他,整天跑到樓上側吃蹭喝,基本上沒下來過。


    船隻從鄔西運河出發,逆流而上經過數天航行,已經到了江安碼頭附近,距離京城外的官家碼頭不足十裏。


    船隊滿載禁軍,還押送著鄔王、姚文忠、白司命等匪首,等抵達官家碼頭,幾千號人入城,恐怕還有不少事。


    夜驚堂見後方的官船已經在收拾東西準備下船,便轉身走出了房間。


    隔壁房間裏,凝兒和三娘也在收拾東西,雖然房門關著,但以夜驚堂的感知力,還是能聽到竊竊私語:


    “可算到了,驚堂怕是憋壞了……”


    “我要迴去陪雲璃。你上次不是說,女人折騰不壞嗎?他養精蓄銳這麽久,你剛好一個人試試深淺……”


    “你也憋的不輕,昨晚上都蹭我胳膊了,半夜準憋不住,跑過來湊熱鬧……”


    “你當我和你一樣?我巴不得能清淨幾天……”


    “你就裝吧……”


    ……


    夜驚堂聆聽片刻,也沒打岔,順著樓梯來到三樓。


    這艘船是女帝出行用的寶船,三樓金碧輝煌地方挺大,但房間不多,隻分了書房臥室和觀景的外廳。


    馬上要迴宮當金絲雀了,太後娘娘肯定戀戀不舍,站在觀景露台上,看著沿江兩岸的風景。


    璿璣真人不出意外又喝大了,站在背後摟著太後娘娘的腰,下巴放在肩膀上,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麽,發現夜驚堂上來,還迴頭看了眼,又把目光轉了迴去。


    而書房之中,門開著,東方離人正坐在書桉前,腰背筆直在紙上寫著東西,看模樣像是在批閱奏折思考國家大事,神色極為專注。


    夜驚堂本想敲門,但稍加思量,又沒做聲,仗著武藝高強,無聲無息潛入書房,悄悄摸到了書桌側麵。


    抬眼打量,可見笨笨手邊放著攤開的《俠女淚》,裏麵是女俠受傷被小賊醫治的情節。


    而旁邊的幾章紙上,則是畫好的配圖,上半部分是書上描寫的環境,花草樹木皆精心勾勒,沒有絲毫馬虎;俠女和小賊的形象,更是刻畫入木三分。


    雖然在紙上作畫,卻能通過線條起伏,感覺到西瓜遠超尋常女子的豐盈,以及手捏在上麵的力量感……


    夜驚堂見此,心中之驚豔,就如同東方離人看到他習武一般。仔細打量書上的無恥小賊,又發現相貌極為俊郎,可謂骨重神寒天廟器……


    ?


    夜驚堂眨了眨眼睛,心底受寵若驚,沒想到笨笨這麽有誠意,竟然是照著他的模子畫的。


    再打量受辱俠女,雖然盡力畫的不像,但眉宇間那股子英氣,還是有似曾相識之感……


    “……”


    夜驚堂眨了眨眼睛,憋了半天,心頭也隻冒出一句:怪不得西瓜畫這麽大……


    因為怕打擾,夜驚堂也沒出聲,隻是站在不遠處安靜打量。


    東方離人全神貫注繪畫,畫完一幅圖後,還在下麵的留白上,寫下書上的劇情,可謂誠意滿滿。


    等把字寫完,東方離人才放下筆,抬手伸了個懶腰。


    “嗯~……嗯?!”


    東方離人胳膊剛抬起來,就發現不遠處站了個黑衣公子。


    四目相對,東方離人眨了眨眼睛,繼而就是臉色一紅,迅速把桌上的紙上擋住:


    “誰讓你進來的?”


    夜驚堂做出什麽都沒看見的的模樣,示意窗外:


    “船馬上到了,上來問下安排,見殿下在忙公事,就沒打擾。”


    東方離人感覺夜驚堂肯定看了半天,餘光瞄了眼桌上春宮圖後,把紙張收起來,不悅道:


    “你是本王下屬,要謹記自己身份。本來還想給你畫一本畫冊,你既然如此恃寵而驕不懂禮數,這東西……”


    夜驚堂見笨笨要撂挑子,連忙賠禮:


    “我知錯,以後進門肯定打招唿。”


    東方離人輕輕哼了一聲,因為本就是給夜驚堂畫的,倒也沒有過多追究,轉而道:


    “還得把鄔王等賊子移交給刑部看押,恐怕要忙大半晚上。你有傷在身,就不用跟著了,早點迴去休息。你傷勢如何了?”


    “休養這麽多天,已經差不多了,明早我準時去黑衙報道。”


    “不用這麽著急,從竹籍街的命桉一直忙到現在,也該好好放鬆幾天,你不是要搬新宅嗎,等忙完了在來衙門。本王去給你請賞,以這次的功績,求個實爵應該不難。”


    夜驚堂對於這些東西並不在意,含笑道:


    “殿下看著安排就好,那我先告辭了。”


    “嗯。”


    東方離人微微頷首後,開始整理畫好的紙張,發現夜驚堂走出幾步又迴頭,蹙眉道:


    “還有事?”


    “這些畫好的,能不能……”


    “不行。”


    東方離人廢寢忘食忙活這麽多天,才畫出這些,萬一夜驚堂拿去把玩,弄丟了或者弄髒了,沾上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她怕是得吐血,為此做出了沒得商量的樣子,擺手道:


    “等本王畫完,裝訂好了才給你。”


    夜驚堂見此也沒強求,囑咐了一句:


    “還是以正事為重,這些東西慢慢畫即可,我不著急。”


    “知道啦。”


    ……


    ————


    明天請假一天寫細綱。


    劇情進入中期了,可以展開的方向有點多,細綱沒有寫好,今天隻想了個大概,卷名都不好定,請假一天整理一下劇情or2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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