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入夜,一輪銀月掛在山嶺上空。


    伏龍洞十餘裏開外的山坳間,大隊兵馬舉著火把,朝群山深處快步行進。


    旁邊的山梁上,夜驚堂右手提槍,左手托著君山刀,沿著山脊前行,待來到一處懸崖畔,便把缺了個豁口的君山刀丟了下去,以免姚文忠撿迴兵器。


    駱凝托著重刀走在身側,背上還掛著一張強弓,是方才擾亂鄔王親衛隊伍所用。


    裴湘君則持長槍殿後,行走間不時關注夜驚堂的氣色。


    夜驚堂剛才砍了軒轅鴻誌兩下狠的,自己並未受傷,但‘風池逆血’過於壓榨體魄,用出來就自傷督脈,此時脊背刺痛難言,確實有點難受。


    三人沿著山嶺行走許久後,在高空盤旋的鳥鳥落了下來,停在了肩膀上,示意朝廷兵馬已經發現了鄔王行蹤;夜驚堂見此便沒有再亂走,就近找了個山洞停了下來。


    天然形成的山洞並不大,裏麵放著過來時準備好的些許補給。


    夜驚堂把長槍放在地上,展開卷起的毯子就坐下來,打開水壺,仰頭灌了一大口。


    駱凝把君山刀靠在牆邊,在跟前坐下,點燃了一盞燭火,詢問道:


    “背上的情況怎麽樣?”


    “有點難受。”


    夜驚堂把破破爛爛的外套脫下來,又解開銀色軟甲,可見寬厚脊背正中,有一條烏紅痕跡,自腦後延伸到腰下。


    裴湘君知道用完風池逆血後是啥滋味,放下兵器來到背後半蹲,取出玉龍膏倒在手上:


    “你趴下。”


    夜驚堂自己也看不到背後,便把凝兒大腿當靠枕,在毯子上趴了下來:


    “這招式厲害歸厲害,副作用確實有點大,以後還是得少用……”


    山洞裏空間很小,夜驚堂長得又人高馬大,裴湘君想跪坐在旁邊有點別扭,便直接跨過夜驚堂,騎在了他腿上,幫忙塗藥:


    “用風池逆血,最好配青龍獻爪,可以連甲帶人一起戳個對穿。其他招式容易被格擋,一旦打空就隻有跑的份兒……”


    夜驚堂被三娘騎大馬,感覺是挺舒服,但趴著身體某些部位並不好受,他聊了幾句後,就從腰帶上拔出卷起來的藥譜,翻開打量。


    藥譜被震裂了封皮,不過大抵上還很完整,上麵全是張景林獨門研製的秘方,雖然隻有七八種,但無一不是功效獨特的奇門秘藥,雪湖散便在其中。


    駱凝坐在地上,讓夜驚堂枕著腿,也在跟著一起看,想了想詢問道:


    “剛才官玉甲是怎麽迴事兒?”


    “用了‘天琅珠’,沒承受住藥勁兒,然後就炸了。”


    夜驚堂說到此處,從腰後的皮甲裏,小心翼翼取出搶來的白玉珠子。


    結果入眼就發現,珠子上出現了細微裂紋,應該是沒裝入盒子裏,又和姚文忠交手動靜太大所至。


    夜驚堂見此心中一沉,迅速翻起身,離兩個姑娘遠了幾分,以免藥液揮發沾染到她們身上,皺眉道:


    “上次程世祿手裏的珠子,應該也是天琅珠,效果、觸感這顆珠子一模一樣。這種珠子好像隻有我能用,其他人碰了就出事兒……”


    駱凝對程世祿的死相還心有餘季,想了想抬手輕扇,聞了聞珠子散發的味道,結果鼻子馬上傳來和上次一樣的不適感,弄得她連忙後仰遠離:


    “是焚骨麻。你手不疼?”


    夜驚堂掌心觸感溫涼舒適,沒有任何異樣,就湊近聞了聞:


    “我感覺沒問題,味道還挺好聞。”


    裴湘君見此,也湊近些許聞了聞氣味,結果馬上皺眉:


    “確實是焚骨麻,你怎麽會對焚骨麻沒反應?”


    夜驚堂沉默片刻,認真思索其中細節,最終也隻能迴應道:


    “可能我體質和正常人不一樣……這東西耗費了半斤雪湖花才煉成,要是碎了藥勁兒跑光,可就是暴殄天物,現在怎麽辦?”


    “半斤雪湖花……”


    裴湘君和駱凝聞言皆是,稍微沉默後,詢問道:


    “你用了會不會出事兒?”


    夜驚堂用過翻版的‘大良珠’,唯一的不適之處,就是隻擴張氣脈不護脈,會導致氣脈撕裂,其他感覺都挺好。


    而這顆正品‘天琅珠’,濃縮了半斤雪湖花,顯然有極其強大的續經護脈效果,理論上來講,用了可以無損擴張全身氣脈。


    不過‘正骨柔筋’的效果依舊沒法發揮,用完後可能和大良珠一樣,會精氣過盛,把凝兒糟蹋哭都不一定能緩解……


    天琅珠已經有了裂紋,能聞到氣味說明藥勁兒一直在揮發……


    夜驚堂遲疑了下,還是道:“半斤雪湖花,相當於大魏開國至今一半的儲量,藥勁兒若是跑完,大魏舉國之力都不一定能再湊出一顆,我還是用著試試。”


    裴湘君和駱凝見此也不再多說,起身離遠些許,站在了洞口。


    夜驚堂深深吸了口氣,並未直接捏碎天琅珠,而是和剝雞蛋似得,小心翼翼輕彈,讓裂紋擴大,藥勁兒一點點滲入掌心。


    隨著天琅珠裂紋擴大,掌心很快感覺到濕潤,繼而和上次一模一樣的感覺傳來,手臂的酸脹疲倦迅速恢複,連同後背的氣脈損傷,都在立竿見影的迅速恢複。


    夜驚堂在原地盤坐,雙掌交錯,把天琅珠夾在手掌之間,閉上了眼睛……


    ——


    群山之間。


    姚文忠從樹林裏脫身後,就快步往山外前行,沒有再去追尋夜驚堂的下落。


    畢竟君山台的屠龍令,優勢在於打短兵無往不利,而缺點就是兵器太特殊,江湖上唯一的替代品是鍘刀。


    別家兵器丟了,隨手撿一件都能湊合用,戰鬥力不會削減太多;而屠龍令把兵器丟了,直接發揮不出一身所學。


    兩人都丟了君山刀,當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去自己的城鎮,看能不能再找兩把君山刀。


    行走之間,姚文忠火氣很大,還在為剛才的事兒耿耿於懷:


    “此子用了‘風池逆血’,槍也丟了,同夥短時間趕不過來。隻要讓我摸到君山刀,他沒有任何勝算。你倒好,把君山刀送到他手上……”


    軒轅鴻誌左臂中一刀、右臂中一槍,傷勢不算重,但很影響戰鬥力,行走間自行包紮著傷口,臉色也相當難看:


    “誰能料到他也會屠龍令?他若不會屠龍令,被我的刀逼開,你反手一刀就過去了。我若丟給你,你接刀的時候他一刀過來,你當場就得掉一條胳膊……”


    兩個人雖然都是君山台的當家,但在幫派內職務不同,一個是‘紅棍’,一個是‘智囊’,配合成這樣絲毫不稀奇。


    如果和夜驚堂、宋馳一樣,雙‘紅棍’出馬一起辦事兒,效果會好上許多,出事兒也是用力過猛,鬧得沒法收場,讓幫主腦溢血,而非事情辦不成。


    如今已經搞成這樣,吐槽豬隊友毫無意義。


    姚文忠抱怨兩句後,就停了下來,認真思索片刻後,沉聲道:


    “夜驚堂硬實力比我稍弱一點,但所學太多駁雜,輕刀、重刀、大槍皆精通,拳腳功夫能和官玉甲交手,還會燕山截雲縱,正麵單挑我肯定殺不掉此子。你確定上次在周家,他隻能和劍雨華打個八二開?”


    軒轅鴻誌眉頭緊鎖道:“在周家,此子肯定隱藏了實力。已經成長到這一步,再給他一兩年時間,必成武魁。八步狂刀爹不怕,但霸王槍純屬耍賴皮,同等水平爹都弱他一頭,他還贏一手年輕力壯,到時候若是打不過,我君山台恐怕會被江湖除名……”


    姚文忠知道已經養虎為患,想了想道皺:


    “我們倆恐怕很難殺,讓師父過來,動靜又太大……”


    軒轅鴻誌道:“我再去聯絡些人手,爭取借這次機會在鄔州直接除掉,以免夜長夢多,真讓此子躋身了武魁……”


    姚文忠見此也不多說,和軒轅鴻誌一道快步離開了鄔山……


    ——


    另一邊,建陽城外。


    號角聲中,十餘艘滿載禁軍的官船,緩緩靠向城外的港口。


    已經收到消息的各地官吏和將領,為了向朝廷邀功,提前等在了港口上,擺開了十裏相迎的架勢。


    巍峨寶船在纖夫的牽引下,緩緩靠向岸邊,踏板從甲板上放下,無數禁軍魚貫而出,在兩側列隊。


    繼而身著銀色蟒袍的東方離人,腰間掛著龍紋寶劍走在最前,氣勢威嚴貴氣。背後則是玉虛山道士打扮的璿璣真人,和帶著麵紗好奇左右張望的太後娘娘。


    “拜見靖王殿下!”


    岸邊無數地方官吏,麵對當朝女帝的同胞妹妹,連頭都不敢抬,隻是躬身行禮。


    東方離人對於這種小場麵,心底半點波瀾沒有,帶著下船的六部朝臣,走到等候的鄔州官吏之前,平靜詢問:


    “鄔州情況如何?”


    人群中,站在前麵的一個老官吏,快步上前,拱手行禮恭敬迴應:


    “稟殿下,鄔州各地一切安好,鄔王麾下私軍盡數歸降,百姓未受半分殃及……”


    東方離人大老遠跑過來,要聽得顯然不是這些早就知道的消息,她蹙眉詢問:


    “鄔王下落可找到?”


    站在旁邊的一個澤州將領,有眼色的多,連忙上前拱手迴應:


    “稟殿下,末將鎮南軍侯勇,近日末將得黑衙副指揮使夜驚堂夜大人協助,剿滅銜月樓黃玉龍、蕭士程等鄔王餘孽,抓獲賊寇一百五十餘人,查扣田產房舍無數,營救被囚百姓三十餘名……賊寇扣押於建陽城大獄,敬待殿下過目審問……”


    !


    東方離人一聽這話,頓時站直了些許,眼底流露出讚許。


    畢竟黑衙副指揮使是她的左右手,當著六部朝臣、鄔州官吏的麵說受黑衙協助立功,就是在讚頌她用人有道、辦事兒能力強,這是給她長臉的事情。


    果不其然,武官剛稟報完銜月樓的事情,附近的六部重臣,就麵露訝異,開始稱讚東方離人雷厲風行。


    東方離人頗為滿意,不過依舊喜怒不形於色,隻是微微頷首:


    “侯將軍和麾下將士辛苦了。”


    “謝殿下。”


    武官侯勇繼續朗聲道:“今日中午,夜驚堂夜大人送來消息,在百裏外的山嶺間發現鄔王蹤跡,末將派兵馬兩千前去圍剿,剛剛收到急報,斥候已經追上鄔王親卒,鄔州江湖匪首官玉甲被斬殺,若不出意外,明夜之前便能將鄔王抓獲歸桉……”


    “喔……”


    此言一出,在場鄔州官吏都有點懵,完全沒料到這澤州的武官,竟然不聲不響把鄔王都快逮住了;這麽一來他們這些鄔州本地官,豈不成啥也沒幹的酒囊飯袋了?


    而後麵六部重臣,同樣麵露訝異,其中刑部的主官道:


    “殿下,這位夜指揮使,可是在京城破獲鄔王世子桉的夜神捕?這辦桉能力,著實讓老臣汗顏……”


    “據說夜指揮使開了‘天眼’,未卜先知料事如神,如今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殿下能讓此等能人為己所用,這手腕當真不凡……”


    東方離人也沒想到堂堂大人還真在她到之前,把事情辦了個七七八八,讓她過來隻用受臣子膜拜就行了,心頭還有點飄飄然。


    在聆聽片刻臣子的吹捧後,東方離人說了幾句場麵話,重賞了長眼色的武官後,就帶著侍從上了馬車。


    太後娘娘一直不好說話,等到登上了東方離人的車輦,才滿眼驚疑道:


    “夜驚堂這麽厲害?這才幾天時間,就把事情快辦完了。”


    “夜驚堂辦事向來麻利,再晚來一天,他指不定就把鄔王抓住,等在港口上了。”


    聽見兵馬正在圍剿鄔王,距離隻有百來裏,並不算遠,東方離人不免想有點參與感,親自跑去鄔山剿匪。為此開口道:


    “師尊,你陪著太後在建陽城轉轉,我帶禁軍去鄔山看看情況。”


    帶著幾百禁軍出現,雖然安全性極高,但很難防住頂尖高手單刀擒王,還是有風險。


    璿璣真人雖然有點擔心撞上夜驚堂後尷尬,但彼此身份擺在這裏,該撞上遲早都的撞上,想想迴應道:


    “我陪你一起去吧。”


    “那本宮呢?”


    “打仗不是兒戲,母後好好睡覺。”


    “啊?”


    ……


    ——


    大家陽了後還是好好休息吧,熬了幾天夜,結果昨天忽然渾身無力站都站不起來,腦子一團漿湖(>_<)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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