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彭——


    鬆樹林間,兩聲爆響幾乎同時傳出。


    原本死寂的山林在頃刻間掀起橫風氣浪,無數鬆針被兩道人影衣袍帶起。


    白衣女子壓著亂七八糟的奇毒,身法依舊快的驚人,腳點樹幹來迴閃爍,不過刹那已經遠遁數丈。


    她本以為後方這俊俏官差,瞧見她起手的動作就會被鎮住。


    但背後這年輕捕快的實力,著實出乎她意料,剛飛身閃出不遠,後方的年輕捕快便以驚人速度壓來,轉瞬間把距離拉到了兩三丈的程度。


    颯——


    白衣女人衣裙隨風而動,飛馳間迴眸一顧,瞧見那張專注到極致的俊美臉龐,心頭頗為意外,再次踩到樹幹之時,修長雙腿彎曲,而後猛然繃直:


    轟——


    腰粗的鬆樹,在巨力之下劇烈震顫!


    爆響聲中,白衣女子破空而出,衣袍帶起破風勁響。


    身形所過之處,地麵落葉鬆針全數被橫風卷飛,遠看去就好似一條白龍猝然出世,從鬆林之間橫穿而過,刹那間便到了鬆林邊緣。


    ?!


    夜驚堂饒是心理素質過硬,也被這匪夷所思的爆發力驚了下,知道此女武藝遠比他想象的要高太多,飛馳中落地急停,在鬆軟林地間鏟除一條長槽。


    察——


    瞬間拉開距離遠去的白衣女人,恢複仙氣飄飄的身姿,在樹冠上方起落,遠去時還迴頭看了眼。


    雖然麵紗遮擋瞧不見麵容,但夜驚堂依舊能感覺到女子調侃之意,就好似在對他說——還追嗎?


    夜驚堂不知對方底細,強行追這種深不可測的對手風險過大,隻是站在原地目送,眉頭緊鎖猜測著對方身份。


    銀月之下,白衣幽魂般的帷帽女子起起落落,很快到了視野盡頭


    夜驚堂見對方沒有殺迴來,便想迅速離開這是非之地,但還沒轉身,忽然聽見遠方傳來:


    嘩啦啦~


    仔細看去,卻見一裏開外,方才還仙氣飄飄的白衣女人,腳蹬樹幹時身體踉蹌了下,而後就是一腳踩空,轉著圈兒掉了下去,傳出一陣枝葉被壓斷的聲響,不見了蹤影。


    ??


    夜驚堂轉身的動作一頓,微微皺眉,有點莫名其妙。


    在原地等待片刻後,遠處不見有動靜,後方倒是傳來兩道輕微腳步。


    裴湘君走在駱凝身側,注意著陰暗鬆林的風吹草動,詢問道:


    “剛才怎麽迴事?遇上了什麽人?”


    “不清楚,好像遇到了個厲害高手……”


    夜驚堂也不知該說對方厲害,還是又菜又愛裝,在原地等待片刻後,不見白衣女人再度出現,就開口道:


    “你們保持距離小心戒備,我過去看看。”


    駱凝把鳴龍槍丟給夜驚堂,和裴湘君一起保持距離跟在了遠處,注意後方的動靜。


    夜驚堂沒有鳥鳥當偵察兵,怕被這來曆不明的女人埋伏,步步為營走的很小心。


    約莫用了一刻鍾的時間,才穿過崎區山林,來到了女人掉落位置的附近。


    借著星月光輝看去,樹林中的灌木從,被壓出了一個小坑,裏麵躺著一道白影子,旁邊樹枝上還掛著個帷帽,雪亮佩劍則插在不遠處的地麵上。


    夜驚堂提著鳴龍槍,來到十丈外謹慎打量,可見身著雪色白裙的女子,側躺在灌木叢間,無聲無息,隻能看到及臀長發和腰腿肩背,看不到臉頰。


    “喂?”


    夜驚堂唿喚一聲,女人卻沒有任何什麽反應。


    夜驚堂摸不清情況,為了保險起見,取出了一根金針,自十丈外屈指輕抬。


    休~


    細如發絲的‘離魂針’破空而去。


    夜驚堂不經常用暗器,距離十丈準頭不敢保證,離魂針又帶毒,力道掌控不好紮太深,刺破腹髒動脈可能出人命。


    為此這一針,瞄的是白衣女人背後目標很大好命中,紮針又比較安全的部位。


    雖然距離很遠看不太清,但從金針軌跡來看,還是準確無誤命中了。


    離魂針是王神醫研製的大殺器,仇天合中了都得當場跪下,八大魁可能有辦法逼出金針,但不可能中了和沒事兒人一樣。


    夜驚堂等待稍許,見女人還是沒動靜,就按著刀繞到側麵,看向女子臉頰。


    月光之下,身著白色長裙的女人,側躺在被壓出來的樹窩之中,閉著眸子,紅潤雙唇很是平靜,白皙臉頰上還帶著一抹澹澹的酡紅,看起來就好似一時貪杯,隨意躺在花草之間小息。


    女人長發本來應該是盤在頭上,但掉下來時散開了,幾縷墨黑秀發略微遮擋臉頰,遠山黛眉給人眉目如畫之感,容貌十分精致,但氣質並不溫柔淑雅。


    哪怕看起來已經失去了意識,自然流露的神態,還是給人一種玩世不恭、生死看澹的奇怪感覺……


    夜驚堂遙遙打量幾眼,唿吸聲都聽不到,感覺已經涼了,便走到附近,用鳴龍槍的尾端,在女人肩膀上戳了戳:


    “喂?”


    女人依舊沒反應。


    夜驚堂見此,把槍插在地上,左手手按刀柄來到跟前,右手去摸女子的手腕。


    結果手剛伸到半途,女人就睜開了一雙桃花眸!


    澄澈眼童燦若星辰,雖然不言不語,卻能讓人明白意思——敢用針紮我,你惹大事了!


    嘩~


    夜驚堂瞬間退開幾步,與女人對視,正想言語,就發現女人又閉上眼睛,而後就出現了唿吸聲,氣息不穩,聽起來受的傷不輕。


    夜驚堂等待片刻,女人徹底沒了反應,正遲疑之際,便聽到一聲:


    唰——


    餘光看去,捕快打扮的凝兒,從林間飛馳而來,跑向陷入昏迷的女人。


    夜驚堂連忙把駱凝攔住:


    “當心!你做什麽?”


    駱凝瞧見白衣女人死透了的樣子,明顯慌了陣腳:


    “你把她怎麽了?”


    夜驚堂瞧見駱凝的表情,有些茫然:


    “你認識她?”


    駱凝都不知道說什麽好,快步來到跟前,檢查女人鼻息和脈搏,發現中了一堆毒藥,還沒死,連忙取出白皇丹,塞進女人嘴裏,還拍了拍臉蛋唿喚:


    “水水?……”


    裴湘君提著槍來到背後,瞧見駱凝手忙腳亂搶救,有點疑惑:


    “驚堂,這是誰?”


    夜驚堂本來也不清楚是誰,但這女人估計有武魁的實力,見到官差就跑,凝兒還如此在意……


    這不是平天教主還能是誰?


    夜驚堂念及此處,心都涼了半截,連忙來到跟前,查看女子脈搏。


    結果還沒碰到手腕,手背就被駱凝拍了下。


    啪~


    駱凝檢查脈搏氣息,發現情況很不對,焦急詢問:


    “你對她下的什麽藥?”


    “我就用了根離魂針,沒下藥。”


    “紮哪兒的?”


    “紮……”


    夜驚堂示意白衣女人的屁股。


    ?!


    駱凝眸子瞪大了幾分,她很了解這瘋女人的脾氣,知道夜驚堂惹上大麻煩了,連忙抬手穿過白衣女人的腿彎,把她橫抱起來:


    “快迴鎮子,她若是傷筋動骨,女王爺都保不住你。”


    夜驚堂取出包裹長槍的布帶,綁在兩杆長槍上當做臨時擔架,詢問道:


    “她到底是……”


    駱凝把白衣女人趴著放在擔架上,想了想又取出麵巾,把自己的臉頰蒙得嚴嚴實實,還改變的嗓音:


    “這麽厲害的女人,你猜不出是誰?”


    裴湘君從旁邊的樹上拔出合歡劍打量,眼神微驚:


    “好像是璿璣真人……驚堂,你出手前就沒問問?”


    夜驚堂自然知道璿璣真人是誰,但他聽說璿璣真人是得道高人,常年避世清修從不出山,而且過來時,朝廷也沒說璿璣真人會來鄔州,忽然在這裏撞上,還被人打傷了,確實出乎意料。


    夜驚堂和三娘一道抬起擔架,往山外行走,搖頭道:


    “我摸都沒摸到她,是她自己一聲不吭掉頭就跑,然後就來了個平地摔……”


    裴湘君眼神謹慎:“那肯定是受了傷,當心,這地方應該還有高手,能把璿璣真人打傷的人,絕非凡夫俗子。”


    駱凝聽到這裏,也反應了過來,仔細觀察周邊山林:


    “來人是用毒的頂尖高手,能打傷她,我們仨加起來都不一定能走過一迴合。”


    夜驚堂半信半疑道:“她有這麽厲害?”


    裴湘君抬著擔架走在前麵,迴應道:


    “八大魁裏麵的三鼎甲,百兵皆通無所不能,你以為是黃玉龍那樣的小魚小蝦?”


    夜驚堂說起來還是第一次見到活的八大魁,雖然心裏麵知道很厲害,但瞧見璿璣真人半死不活的樣子,以前幻想的無敵形象還是大打折扣。


    不過想起笨笨和玉虎都又菜又愛玩,然後玩脫的樣子,師尊這模樣倒也不奇怪,實屬一脈相承了。


    夜驚堂見駱凝滿眼焦急擔憂,又詢問道:


    “凝兒,你和她很熟?”


    駱凝走在擔架旁邊,就好似戰地女護士,握著璿璣真人的手腕,時刻觀察情況,小聲迴應:


    “我以前遊曆江湖,去平天教之前,先到了凃州玉虛山。當時認識了璿璣真人,在青萍觀住了一段時間,她本來想讓我留在青萍觀,但最後……”


    夜驚堂見駱凝欲言又止,詢問道:


    “最後怎麽了?”


    駱凝說起這些江湖舊事,眼底有點複雜。


    當年她為了報仇浪跡江湖,在青萍觀落腳過一段時間,和璿璣真人關係很好,說是情同姐妹也不為過,也曾考慮過拜入玉虛山。


    但玉虛山被朝廷推崇,掌教呂太清被授予‘國師’之名,本質上和江湖已經劃清了界限,做任何事都得考慮朝廷的意思。她若是拜入門中,以後很難在快意恩仇,所以很是糾結。


    恰好那段時間遇上了剛冒頭的薛白錦,薛白錦是平天教反賊,答應會傳授她武藝,幫她滅千佛寺也沒啥顧忌,兩個人可謂一見如故。


    和平天教扯上關係,就注定得和朝廷劃清界限,璿璣真人必然不同意這門親事,為此她隻能偷偷不告而別,和薛白錦私奔了。


    後來和薛白錦‘大婚’,璿璣真人以為她是被平天教主強行擄走,還跑到了天南,想救她脫離苦海,差點和薛白錦打起來。


    她不能說薛白錦是女兒身的問題,就隻能說和薛白錦是真心相愛,從今以後是平天教的人了。


    此言一出,便是官匪不兩立,彼此恩斷義絕。


    駱凝心底裏一直覺得愧對璿璣真人,但家仇在身,她也沒辦法。


    如今再度遇上昔日舊友……


    駱凝想到此處,心頭忽然覺得不對——她現在跟著小賊,若是被璿璣真人發現,她該怎麽解釋?


    先為了新歡拋棄舊愛,委身於反賊當壓寨夫人,而後又移情別戀出軌,和朝廷的小郎君私通……


    這讓璿璣真人發現,還不得把她這水性楊花的女人吊起來打?


    其次夜驚堂是官府中人,身邊跟著她這平天教的頭目,腳踏三隻船的事兒豈不全暴露了!


    先不說夜驚堂當雙麵暗樁的事兒,同時勾搭璿璣真人的徒弟和曾經的閨蜜,讓璿璣真人知道,不把小賊閹了,都對不起她那性子……


    駱凝感覺夜驚堂要出大事兒,連忙來到夜驚堂跟前,湊在耳邊低聲道:


    “她醒過來,你千萬別讓她知道我在這裏。”


    夜驚堂見兩人認識,自然知道凝兒不能見光,點頭道:


    “那待會你先藏起來,我把她打發走。”


    駱凝把臉捂得嚴嚴實實,在山林中疾馳片刻,又覺得這事是個大雷,遲早會炸,得提前想好解釋,又開口道:


    “我本就是被你軟磨硬泡搶來的,以後若真被發現,我……我就說我在京城辦事兒,你把我抓了,看上了我的姿色,軟硬兼施把我扣在家中。我身在大魏,心在南霄山……”


    ??


    夜驚堂眼神錯愕:“那我不成擒獲貌美匪徒,收入後宅欺辱的狗官了?讓璿璣真人知道,不得打死我?”


    駱凝眉頭一皺:“照實話說她就不會打死你?這樣解釋,你至少能和平天教撇清關係,無非私德有虧。”


    夜驚堂想了想也是——他和凝兒關係密切,想要讓璿璣真人相信他不是平天教的臥底,要麽是凝兒移情別戀,背叛了薛白錦;要麽是他這狗官強擄人妻,霸占了凝兒。


    讓凝兒扛移情別戀的黑鍋,顯然不合適,但他背上強擄美人的鍋,形象不就全崩了?


    夜驚堂思索片刻,也隻能暗暗歎了一聲:


    “走一步看一步吧,先迴鎮上再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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