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福壽宮。


    太陽剛出來不久,向來晚睡晚起的太後娘娘,因為昨天給離人侍寢,天沒亮就被送迴來,這時候倒是醒著。


    但在深宮也無事可做,太後娘娘還是待在鳳床上,盤膝端坐,練著自己那張毫無用處的浴火圖。


    寢殿整潔而雅致,莊嚴肅穆,卻也暮氣沉沉,好在牆壁上那副‘小販賣雞圖’,讓整體構圖多了幾分別樣的詼諧。


    就在太後娘娘安安靜靜修仙之際,殿外忽然響起腳步,紅玉急急忙忙跑進來,敲了敲房門:


    “太後娘娘……太後娘娘……”


    太後娘娘睫毛動了動,睜開眼簾:


    “嗯哼?”


    “夜公子好像進宮了,我剛才去長樂宮取沙洲上貢的寒瓜,瞧見靖王和夜公子去了承安殿……”


    ?


    太後娘娘眨了眨眼睛,望向了牆上的‘美男圖’,繼而就坐起身來,從妝台旁拿來凳子,放在牆壁,把畫卷摘了下來……


    ——


    鳴龍潭水榭內。


    夜驚堂手持一百零八斤的君山重刀,慢慢演練著屠龍令的招式。


    以夜驚堂的體魄,單手拎一百斤的東西毫無問題,但拿起來和‘如臂指使’是兩迴事兒。


    螭龍環首刀重量才四斤多,爆發全靠體魄;如果手持百斤重刀,用八步狂刀的方式瞬間爆發,很可能人出去了,刀和胳膊還停在原地。


    而屠龍令的‘躬背彈刀’,就是靠獨特運氣法門,集全身力量給重刀瞬間提速。


    而後憑借慣性操控重刀,隻要刀勢起來,速度越來越快,力道越來越大,達成‘先手三刀可屠龍’的效果。


    屠龍令雖然是重刀,但因為起手特殊,出刀速度在刀法中僅次於八步狂刀。


    這刀法,隻有在遇到八步狂刀的時候,需要後撤一步,用空間換出刀時間。


    對上其他不夠快的刀法,就是‘前踏步躬背彈刀’,把力量與速度結合到極致,唯一缺點就是依靠慣性有跡可循。


    但看得到接不住,百來斤的大刀片子在麵前飛,挨上就死,衝上去鑽空子真的需要莫大膽量。


    夜驚堂自認刀法造詣不低,但拿著重刀琢磨半天,發現最優解法,是——用九尺大槍直接戳死,鬧什麽鬧。


    槍是公認的百兵之王,單挑專治一切花裏胡哨,打短兵更是完全不講道理,槍魁位列天下第七、八魁第四,是因為上麵六個都是百兵皆通的神仙,也會用大槍,而且內外兼修,不是槍不行。


    而軒轅朝隻能位列天下第八,也不是天賦比槍魁差,而是專精刀法,就注定被槍壓一頭,周赤陽也是同理。


    但用長槍擊敗軒轅朝,打贏了也隻是江湖仇殺,拿不到‘刀魁’名號,而義父輸在刀上,顯然不能這麽報仇,想完成義父遺願,還得把八步狂刀好好打磨一下。


    夜驚堂全神貫注研究刀法,近乎忘我。


    東方離人倒也不介意被冷落,在水榭外負手而立認真打量。


    鳥鳥則有點無趣,張開翅膀在東方離人腳邊晃來晃去,用爪爪踹胖頭蛇姐姐的鞋子,估計是在練‘鷹爪功’。


    就在兩人一鳥認真琢磨武藝的時候,湖畔忽然傳來腳步。


    踏、踏、踏……


    隱隱還能聽到兩道低語:


    “太後娘娘,您進去怕是不太好吧,萬一靖王在和夜公子那什麽……”


    “光天化日,瞎說什麽?本宮進去看看罷了……”


    ……


    夜驚堂刀鋒一頓,轉眼看去,卻見承安殿側麵的廊道裏,走出兩個女子。


    後方是個漂亮宮女,手上抱著畫軸,前方則是個穿著十分華美的宮裝女子,身披彩鳳雲肩,帶有金玉珠飾,發髻盤成十分貴氣的雙刀髻,斜插著風紋金簪,緩步輕行間,步搖沒有絲毫亂晃,儀態可以說優雅到極致。


    女子臉頰圓潤柔和,櫻桃小口配上一雙寶石般大眼睛,看起來貴氣逼人,又不至於讓人不敢直視,給人一種國泰民安般的祥和感,屬於豪門都非常喜歡的那種兒媳婦,再美豔妖媚的美人,都鎮的住,讓人一看便知誰是家裏的大婦。


    東方離人見此,走到水榭外,很有禮數的行了一禮:


    “太後,您怎麽來了?”


    夜驚堂見過太後一次,但上次太後穿著家居裙,看起來像個豪門貴婦,還真沒發現太後穿上正裝儀態這麽好,完全就是母儀天下的氣勢,他走出水榭抬手一禮:


    “草民夜驚堂,拜見太後娘娘。”


    “免禮。”


    太後娘娘步履盈盈走到湖畔:“本宮在宮裏煩悶,想找聖上談心,發現不在,就來這裏看看。”


    說著想從荷葉跳石上過來。


    石頭和湖麵齊平,又比較長,尋常女子走還比較危險。


    東方離人見此,飛身而起,蜻蜓點水般躍過湖麵,來到了太後娘娘跟前。


    太後娘娘看起來很乖,自覺抬起手,讓東方離人摟住腰肢,繼而被抱著騰空而起,朝水榭而來。


    因為東方離人身材很高,太後娘娘又生的比較嬌小,遠看去頗像是銀袍王爺,抱著愛妃踏水淩波。


    夜驚堂瞧見笨笨瀟灑利落的身法,心頭還有點感歎,覺得這對非親生的母女關係真好。


    但笨笨從不讓人失望!


    東方離人輕功不錯,但身份就注定了不可能經常帶人,剛才又用了屠龍令,消耗很大,踏水淩波對身法要求還極高。


    東方離人單手摟著太後娘娘,在湖麵輕點兩次,可能是想在夜驚堂麵前注重優雅姿態,結果一個分心,腳步明顯重了下:


    嘩啦~


    湖麵踩出水花!


    東方離人眸子猛然瞪大幾分。


    即將墜機的太後娘娘,還沒察覺到笨笨的失誤,但夜驚堂卻能看出,再次下落肯定是‘噗通——’一聲。


    夜驚堂笑容微僵,繼而唰的一下衝出了水榭邊緣,如同黑色閃電般來到近前。


    咦?


    太後娘娘見夜驚堂衝過來,還有點疑惑,然後就猛然發現,自己開始傾斜,往湖麵栽去。


    “哎?!”


    太後娘娘連忙抱住東方離人脖子。


    東方離人則是臉色瞬間漲紅,發現夜驚堂衝來,伸出右手。


    啪~


    雙掌相合!


    夜驚堂踏水淩波,在兩人落水前,抓住了東方離人的右手,一把拉起,腳尖在湖麵輕點,就往後飛躍到了水榭邊緣。


    唿~


    三道人影,在湖麵之上騰空而起。


    這一刻過的很慢。


    東方離人望著夜驚堂的雙眼,明顯能看到夜驚堂眼底的情緒:


    “咦~~~~嘖嘖嘖…辣眼睛辣眼睛………”


    ?!


    本來應該是很浪漫的場景,東方離人氣的柳眉倒豎,隻想一腳踹飛這氣死人的破公子。


    虛驚一場的太後娘娘,靠在離人懷裏,倒是眼神驚奇。


    踏踏——


    三人落在水榭外。


    夜驚堂鬆開笨笨的手,隻當什麽都沒發生過。


    東方離人臉色漲紅,也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看向太後娘娘:


    “太後,進去說話吧。”


    太後娘娘見兩人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自然也不會說什麽,招了招手,讓湖畔的紅玉自行過來:


    “這位便是夜公子吧?本宮聽說你文采不俗,最近得了幅畫,你來品鑒一下。”


    嗯?


    你聽誰說的?


    夜驚堂莫名其妙,轉眼看向旁邊的東方離人。


    東方離人知道太後幽居深宮很枯寂,一件小事兒能記很久,對這來意絲毫不意外,隻是眼神暗示:


    使勁兒誇!


    太後娘娘儀態端莊走進水榭,在蒲團上優雅側坐,東方離人坐在身邊。


    紅玉抱著畫軸,從荷葉般的跳石上小跑過來,沒有進入水榭,隻是站在荷葉石上,把畫軸送到夜驚堂手裏。


    夜驚堂也沒進入水榭,站在門外很鄭重的雙手接過畫軸,展開仔細觀摩,嗯……是上次所見的那副《男子肩挑日月圖》。


    畫卷應該裁剪過,這次人像居中了……


    “嘰……”


    鳥鳥好奇跳到肩膀上,打量著畫卷,微微歪頭,估摸是沒看懂。


    太後仔細觀察著夜驚堂的表情,詢問道:


    “夜公子覺得如何?”


    夜驚堂沒半點書畫功底,隻要畫的像個人,在他看來都不錯,笨笨已經暗示過使勁誇,他肯定不能說不好,稍作醞釀:


    “嗯……在下才疏學淺,若點評有誤之處,還請太後娘娘勿怪。”


    “但說無妨。”


    “這幅畫,在我看來,屬於上佳之作。從畫風來看,是抽象派……不對,寫意派的風格;男子看起來是在茫然四顧;肩頭挑著一隻三眼金烏,應該是寓意扛著太陽;其他地方都是空白,就好似天空,嗯……這幅畫應當是在描述,大丈夫獨自肩抗青天白日,疑惑為何不被世人理解……”


    “……?”


    東方離人眸子瞪大幾分,都驚呆了,暗道:你自己都沒看出來這畫的是你?你在胡扯什麽?完了完了,太後又要委屈小半年了……


    旁邊的紅玉,則是滿心驚奇,暗道:幼幼幼,沒看出來,這濃眉大眼的夜公子,拍馬屁的功夫比我都爐火純青……


    太後娘娘聽見這些說辭,明白夜驚堂是真沒看出來她畫的是啥,暗暗鬆了口氣,然後就不出意外的抑鬱了!


    東方離人見太後娘娘越來越不高興,連忙開口打岔,神情不怒自威:


    “夜驚堂,你這般自賣自誇,不合適吧?”


    自賣自誇?


    夜驚堂話語戛然而止,重新看向畫像……


    這能是我?


    不對,好像還真是……


    腰間掛著刀,肩膀上這應該是鳥鳥……


    夜驚堂微微歪頭,鳥鳥則歪頭快歪成了一百八十度,應該是在琢磨那個球,怎麽看才能像它。


    好在夜驚堂反應不慢,心底震驚,表麵上還是徐徐點頭:


    “怪不得,我就說怎麽似曾相識。嗯……娘娘這幅畫,立意太過高遠,在下不過燕雀之誌的草民,實在不敢往自己身上聯想……”


    太後娘娘這次可以看出來,夜驚堂的話,連一捏捏真的都沒有,抬手道:


    “竟然評價如此之高,這幅畫本宮便賜給你了,望你有朝一日,也能肩抗青天白日,成大魏國之棟梁。”


    夜驚堂覺得自己應該受寵若驚,就把畫收起來:


    “謝太後賞賜。”


    東方離人悄悄擺手:


    “太後的墨寶,迴去記得好好供起來,如有損毀,可是殺頭之罪。行了,你去忙差事兒吧,本王有事再召見你。”


    “在下告退!”


    夜驚堂如釋重負,捧著畫軸一禮後,快步離開了水榭。


    鳥鳥倒是很禮貌,站在夜驚堂肩膀上轉了個身,抬起翅膀:


    “嘰~”


    東方離人微微抬手道別。


    太後娘娘則眸子微亮,但發現這小寵物不是她的,又不說話了。


    待夜驚堂消失後,太後娘娘眸子裏才顯出幽怨,瞄著東方離人。


    (→_→)


    東方離人輕撫太後娘娘的後背:“我覺得太後畫的很好。他是粗人,哪懂得鑒賞畫作,太後別往心裏去……”


    太後娘娘心心念念個把月,結果畫的東西誰都沒認出來,心頭著實不好受:


    “本宮又不傻。你去給母後找個人,專門教本宮畫畫,要是教不好,哼……”


    “好,我馬上去物色人選……”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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