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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臨,一輛不起眼的麵包車緩緩開進橫坪街道光明社區,在昏暗的路燈下穿過晚上出來逛夜市的人群,在蜘蛛網般的小巷子裏左拐右拐,最終停在一棟四周全是違建的樹蔭下。


    熄火,關燈,車裏的人卻沒下來。


    這條小巷位置相對偏僻,路比較窄,隻有幾個小商店,遠沒村裏的中心路和通往工業區的向陽路那麽熱鬧。


    工業區裏許多工廠,一些不願意住集體宿舍的外地工人都租住在村裏,人口嚴重倒掛,外地人比本地人多,盡管小巷裏裏裏外外的人不少,但誰也沒在意這輛實在不起眼的舊麵包車。


    “老徐,你們到位了沒有?”


    “顧隊顧隊,我們已到位,二樓窗簾拉上了,看不到燈光,不知道上麵有沒有人。”


    “肯定在裏麵,就在那個房間。”顧長浩緊盯著斜對過的三層小樓,麵無表情地說:“再等會兒,等老丁的信號,你們守住後麵就行了。”


    從7.11案發生到現在,不知道來過村裏多少趟。


    唯一不同的是,以前是來查命案,今天是來抓賭。老徐眯著雙眼斜看著二樓,扶著方向盤喃喃地說:“有錢了就賭是吧,行,就怕你不賭。”


    “師傅,萬一他不在上麵呢?”一個年輕的刑警不無擔憂地問。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再說要抓的又不隻是他。”


    ……


    抓賭這種事對分局刑警大隊重案中隊而言實在沒什麽挑戰性,何況執行的是防止聚賭人員跳窗的任務。老徐和徒弟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聊了十幾分鍾,對講機裏傳來顧長浩的聲音。


    “老丁發信號了,行動!”


    隨著中隊長的一聲令下,眾人不約而同推門下車。


    與此同時,顧長浩已在一個刑警的幫助下,麻利地爬上牆頭,看準地麵跳下來,跑過去從裏麵打開鐵門,不顧一個中年婦女的吼叫,帶著蜂擁而入的民警衝進客廳,找到樓梯衝到樓上。


    戶主劉海奇嚇得大驚失色,一邊忙不迭地收拾桌麵上的錢,一邊急切地說:“快把錢收起來,快點!”


    “不許動,站在各自位置不許動!”


    “我們是分局的,別藏了,往哪兒藏?”顧長浩衝進房間,一把抓住想往花盆下塞錢的一個參賭人員,指著另一個嗬斥道:“幹什麽,想跳窗,跳啊,跳給我看看?”


    “警察同誌,我們隨便玩玩打發時間的,來,抽根煙。”


    “隨便玩玩,”顧長浩一邊示意參與行動的部下攝像,一邊指著桌上的賭資問:“這是誰的?”


    被逮了個正著的陳慶餘緩了神,一時間沒認出他就是查女兒案子的分局刑警,耷拉著腦袋說:“我的。”


    “叫什麽名字,身份證有沒有帶?”


    “陳慶餘,我本地人,家就在前麵,沒帶身份證。”


    “輸了還是贏了?”


    “輸了。”


    “輸多少?”


    人一個沒跑掉,錢全在桌上,想賴也賴不掉,陳慶餘灰頭土臉地說:“輸四萬多。”


    “你呢?”


    “贏了點。”


    “聚眾賭博,毒資巨大,跟我們走一趟吧。”


    ……


    這裏不是訊問的地方,現在也不是詢問7.11案情況的時候,顧長浩大手一揮,示意部下清點賭資,把一疊疊百元大鈔裝進早準備好的檔案袋,押著四個人下樓。


    離這兒三公裏外的一個飯店門口,兩個便衣刑警坐在一輛同樣不起眼的桑塔納轎車上,看著一個矮矮胖胖的男子打著酒嗝跟朋友道別。


    隻見他送走朋友,迴頭看看四周,背對著馬路朝路牙裏的花壇嘩啦啦撒尿。


    撒完尿,抖了抖,掏出支煙點上,醉醺醺地走到一輛客貨車前,打開車門爬上駕駛座,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倒到路上,緩緩往光明社區方向駛去。


    “楊隊楊隊,我小丁,目標已上路,百分百酒駕,我墜在他後麵,麻煩您在第二個紅綠燈路口幫我們截住他。”


    “收到,交給我們吧。”


    出遠門崔二萬是不敢喝酒,在家門口他沒什麽顧忌,周圍大路小路四通八達,看見交警轉彎或者幹脆調頭,隨便走哪條路都能到家。


    他哪裏知道已成為交警的目標,反而在暗暗埋怨不應該喝這麽晚的,如果早點迴去就能趕上牌局,陳慶餘現在有的是錢,不贏他贏誰?


    正琢磨著明天要早點迴去,一輛閃爍著警燈的警車出現在眼前。


    酒駕被逮著很麻煩,但同樣沒什麽好怕的。


    開的是空車,車廂裏沒貨,交警一般不會攔,他們又不知道自己喝酒了,攔下來罰不到款簡直浪費時間。


    正暗暗安慰自己,最擔心的事竟發生了,隻見交警摁下車窗一邊往路邊打手勢,一邊舉著麥克風在大喇叭裏喊話:“我們是交警九大隊民警,請你靠邊停車接受檢查,請你靠邊停車接受檢查!”


    完了,這下麻煩大!


    崔二萬下意識看看後視鏡,隻見後麵也有一輛警車,想跑都跑不掉,隻能老老實實鬆開油門,打方向盤靠邊停車。


    ……


    接到匯報已是深夜10點,韓博今晚既沒迴家也沒跟往常一樣去指揮中心,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辦公室裏,看著手機裏的照片緬懷因公犧牲的戰友。


    如果當年狠下心扒掉楊勇的警服,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如果當年不把他推薦給禁毒總隊,他更不可能犧牲在境外,以至於連遺體都不知道在什麽地方。


    然而,時間不能倒流,這個世界上沒那麽多如果。現在所能做的隻有幫戰友照顧好親屬,讓戰友的在天之靈不要為妻兒擔憂。


    送戰友,踏征程,默默無語兩眼淚!


    腦子裏想的全是這些,手機振鈴響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


    “明東同誌,不好意思,剛剛聽到,行動進行得怎麽樣?”韓博深吸了一口氣,用盡可能鎮定的語氣問。


    朱明東不明所以,也想不到他此時此刻正為一個戰友離去而心如刀絞,不無興奮地說:“報告韓局,行動非常順利。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們該賭的照樣賭,該喝的照樣喝,被我們逮了正著,按照治安處罰法和交通法規全部辦拘留!”


    “案發當晚跟陳慶餘一起喝酒的幾個人全落網了?”


    “落網三個,兩個賭博,一個酒駕。”


    陳慶餘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殺害自己的女兒,案發當晚肯定發生過什麽,如果直接傳訊不僅會打草驚蛇,而且不利於收集固定證據。


    現在就好辦了,先拘他們十五天,在拘留所裏慢慢問,至少在接下來的十五天內不要擔心走漏消息。


    韓博把習慣性摸摸鼻子,再次叮囑道:“先別急著跟陳攤牌,先詢問案發當晚一起喝酒的幾個人,搞清楚情況再組織技術民警秘密勘查陳慶餘家,等收集到證據再跟陳攤牌,再一舉擊潰其心理防線。”


    “韓局放心,我親自負責,絕不會再出岔子。”


    “好,我等你們的好消息。”


    與此同時,遠在千裏之外的馮朝陽,在省廳禁毒總隊領導的安排下,終於在新陽市的一個武警部隊招待所裏見到了陳勇的父母、妻子和孩子。


    直到昨天中午被幾個公安接到這裏,已經退休六年的陳興安才知道兒子過去這些年不是在南雲做生意,當年也沒被單位開除公職,一直是國家幹部,一直公安民警。


    不過這個遲來的好消息,遠不能消弭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傷痛。


    他緊攥著馮朝陽的胳膊,老淚縱橫地問:“馮局長,小勇的屍體呢,人死不能複生,我不求別的,隻想看看屍體,送他一程。”


    “上級正在想辦法,老陳,一定要頂住。小勇走了,你還有孫子,無論如何也要堅持住把孩子拉扯大,把孩子培養成人。”


    韓博派來的人正在路上,公安廳領導正在等消息,思想工作必須盡快作痛,馮朝陽幫他點上煙,誠懇真摯地說:“小勇執行的是秘密任務,打擊的全是惡貫滿盈的毒販,這些年被他送上刑場的沒有100個也有80個!現在身份暴露,誰也不敢保證那些毒販會不會善罷甘休,會不會報複你們。


    上級都安排好了,去深正特區,換個環境重新開始。家裏的事交給我,有什麽事盡管給我打電話。到了深正有韓局,住什麽地方,紅鈺的工作,孩子就學,這些全不用擔心。對了,廳領導說無名英雄一樣是英雄,隻是不能公開表彰,烈屬待遇一樣不會少。”


    一個大活人就這麽沒了,陳興安心如刀絞,哪裏在乎什麽待遇。


    迴頭看看坐在套房裏抱頭痛哭的老伴和兒媳,再看看坐在角落裏的孫子,淚流滿麵地說:“為了東東,我服從上級安排。”


    “這就對了麽,要為孩子著想。”


    馮朝陽鬆下口氣,掏出小本子一邊準備記錄,一邊低聲道:“韓局派來的同誌明天一早就到,他們一到你們就跟他們走,家裏有什麽事全交給我,比如存折、貴重物品放在什麽地方,我和省廳的同誌去幫你們拿,拿到之後交給韓局,請韓局轉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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