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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先生,楚小姐,我先談談一點淺見,說錯的地方二位不要見笑。”


    楊教授扶扶眼鏡,指著油畫娓娓道來:“如果沒看錯,這應該是一幅未完成的風景畫,描繪的是日落,由於畫家要在很短的時間內將日落美景在光線還沒變化前完成作品,所以畫麵不可能描繪的很仔細,所以看上去很粗糙。”


    色調是整幅畫的靈魂,如果沒有調子,也就是說一幅油畫沒形成一種基調,沒有和諧統一且又富於變化的色塊組合,那一幅畫可以說沒有達到及格線。這幅作品雖然沒完成,但整個畫麵效果可以說出來了,色彩柔和、逼真,色塊與色塊之間搭配和諧統一,變化無端,微妙細膩。”


    一幅不知道所以然的畫,專家居然給出這麽高評價,韓博倍感意外。


    怎麽看怎麽不像“日落”,李曉蕾和江亞男一樣覺得有些誇張,站在邊上欲言又止。


    知名畫家張先生朝三人微微一笑,指著畫補充道:“構圖天馬行空,如果沒猜錯應該是即興之作,個人很認同楊教授剛才關於描繪時間不夠的觀點,日落時間不算短,但也算不上長,畫家要考慮重要的元素----色彩。”


    “色彩?”韓博聽得雲裏霧裏。


    “韓局長,我所說的色彩不同於調色板上的顏色,畫家從來不會把調色板上的顏色,也就是工廠製造出來的顏料,原封不動搬上畫布,我們現在看到的這些顏色都是經畫家精心地加以藝術化的調製過。”


    張先生頓了頓,指著畫上的線條接著道:“筆觸、節奏可圈可點,能看出畫家具有很強的造型能力,具有深厚的素描功底。竊以為這幅作品不是沒完成,而是已經完成了,畫家已經表達出他想表達的東西,能讓人對日落的景色產生豐富聯想,再畫隻會適得其反,隻會畫蛇添足。”


    韓博左看看右看看,依然沒能看出個所以然,更沒產生什麽聯想,不禁苦笑道:“沒藝術細胞,真看不懂。”


    氣質不凡的畫廊女老板嫣然一笑:“韓局長,中國畫講究氣韻、意趣、筆墨,油畫則不然,尤其這樣的抽象油畫。在畫麵的表現上,畫家抽掉了摹寫自然物的形,代之以一種意念、意象的表現。


    沒有具體的自然界的形象,隻有色塊、線條、點麵等等,能讓讀畫者僅從這些色塊的組合中引聯想與想象。抽象繪畫的藝術理論形形色色,但可用一句古人的話來概括,即‘大象無形’。”


    曾在拍賣行幹過的楚經理點點頭:“通常,人們有一個誤區,以為印象派、野獸派、未來派都叫抽象畫。其實,這些藝術流派,不過是突破寫實主義、古典主義的框架,並沒有把形象抽取掉,隻是把現實的形象加以現代化的表現,加以變形與誇張罷了。”


    韓博從未想過搞收藏,對這些理論真不感興趣,直言不諱問:“在三位看來,這幅畫到底達到什麽樣的水平,如果拿到畫廊能不能賣出去,能不能賣上價?”


    這個問題把兩位男士問住了,不約而同朝畫廊老板娘看去。


    陳雨琳緊盯著油畫看了好一會兒,沉吟道:“畫這幅作品的畫家具有一定功底,構圖、筆觸、色彩、線條可圈可點,但在我看來作品含義不深,意趣不濃,既無裝飾趣味,也沒刻意匠心,正如張老師剛才所說,應該是畫家的即興之作,他沒想過賣,如果我是收藏者,我也不太可能買。”


    韓博腦海裏浮現出吳澄坐在陽台上畫日落的畫麵,低聲問:“畫家畫著玩的,打時間的,所以這幅畫沒什麽收藏價值,不值錢?”


    “也不能這麽說。”


    楊教授一邊帶著韓博欣賞畫廊裏的其它畫作,一邊微笑著解釋道:“對於書畫類的藝術品,價格和價值是不相同的,價格低不一定藝術水平低,價格高並不能代表作品的藝術水平高。價格是人為的,價值是客觀的。


    藝術創作應該重在其蘊含的文化價值,市場價值則是次要的。真正的藝術家,他們窮盡一生在追求真正的藝術,永遠不會把價格當作自己的終極目標。所以,在這個圈子裏談價格高低沒有意義。”


    這顯然不是韓博要的答案,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陳雨琳笑道:“這幾年的拍賣市場上,國畫比油畫更受追捧。這主要與我們中國受眾的欣賞習慣有關,覺得未來的收藏市場中國畫要大於油畫,中國人更容易接受中國的水墨藝術,這是文化的一種不可替代性。


    在這個大環境下,一幅含義很深、意趣很濃的高水平作品,都不一定能拍出高價,何況這樣的作品。盡管現在的畫作市場不僅拚水平,還拚作者的人氣,甚至拚作者的社會背景,但好的作品一定能經得住時間考驗。”


    “現在不值錢,或許將來能賣上高價?”


    “梵高一輩子隻賣出一幅畫,但是到今天,每一幅梵高作品都是價值連城。所以,最後的贏家,一定是那些高水平的作品,能夠流芳百世的作品。”


    正說著,門口來了一輛警車。


    一個民警跑進來立正敬禮,韓博抬起胳膊迴禮,說了一聲:“搬進來吧。”


    “是!”


    楊教授等人被搞得一頭霧水,隻見民警跑出去打開警車後備箱,又捧進來兩幅油畫,一幅是肖像,一幅是風景,看到作品上的作者署名,陳雨琳下意識問:“韓局長,剛才那份日落也是吳先生的作品?”


    “陳小姐認識吳澄?”


    “不認識,之前也沒見過他的畫作,但對這個名字有印象,我就是靠賣畫吃飯的,所以比較關注藝術品市場的動向。吳先生好像是東山人,去年底好像在香港一家拍賣行拍出過一幅畫。”


    “你參加過那個拍賣會?”


    “沒有,我是聽朋友說的,圈子就這麽大,誰的作品拍出高價,在圈子裏傳得很快。”


    “記不記得以什麽價格拍出的?”


    “好像三百多萬港元,跟那些畫作動輒拍出幾千萬乃至上億的大師自然沒法比,但他拍出的是油畫,並且對我們這些賣畫尤其專門從事藝術品投資的人士而言,一個新起來的畫家的作品比大師的畫更具收藏投資價值。”


    談油畫藝術李曉蕾跟韓博一樣不懂,但說起投資她是專家,忍不住笑道:“大師的畫那麽貴,升值空間不大甚至有風險,搞不好會砸在手裏。花同樣的錢,能入手幾十乃至上百幅新人新作,隻要其中一個新畫家能火,其收益都可能過收藏大師的畫作。”


    “差不多,韓太太絕對能去搞藝術品投資。”


    這就怪了!


    吳澄是在深正呆不下去才迴東山老家的,但他去年底就以三百多萬港元的高價拍出過一幅畫,就算拍賣行拿走很多傭金,他的事業也不能說不順。


    韓博百思不得其解,迴頭問:“小錢,能找到的隻有這兩幅?”


    安寶分局刑警大隊民警小錢急忙道:“報告韓局,我們問過黃家慧和吳澄親屬,這次來深正他就帶了這兩幅畫,以前有不少,大概三十多幅,但全在一家畫廊寄售出去了。”


    “以什麽價格成交的?”


    “不是很貴,大多七八百,好像隻有三幅上千,這是到他手裏的,畫廊可能抽過頭。”


    “那三十多幅畫是什麽時候出手的?”


    “就這幾個月。”


    楊教授越想越不對勁,禁不住問:“韓局長,這幾幅畫的作者怎麽了?”


    用畫廊老板娘的話說這個圈子很小,許多事瞞是瞞不住的,韓博不認為有保密的必要,輕歎道:“死了,屍體正在解剖,暫時無法確定是意外溺亡還是他殺。”


    常彩燕也想到吳澄的經濟狀況太蹊蹺,正不知道該怎麽開口,陳雨琳冷不丁爆出句:“韓局長,那幅日落剛才我無法給您評估一個價格,但現在我可以確定很值錢!”


    呂璐遇害,林國生能獲得解脫,林國生的兒子也不用再擔心被“後媽”瓜分林家財產。


    作者死了,作品價格水漲船高!


    吳澄身亡,所有手裏有其畫作的人都能因此受益。


    換言之,收藏其作品最多的人無疑具有作案動機,有去年底那幅拍出高價的畫作為參照,花幾百或一兩千買走的其它油畫在藝術品市場上的價格能飆升到幾百乃至上千萬一幅!


    韓博反應過來,當即命令道:“彩燕同誌,給專案組通報這邊的情況,請黃建峰同誌立即詢問黃家慧其它畫作的下落,搞清楚是在哪個畫廊寄售的,都賣給了誰。”


    “是,我出去打。”領導雖然沒明說,但常彩燕非常清楚所謂的“詢問”應該是“傳訊”。


    死者的朋友兼經紀人黃佳慧既有作案時間也有作案動機,甚至是最後一個見到死者的人,那些畫可能根本沒通過畫廊賣出去,或者被她先送到畫廊寄售,再讓人去畫廊買過迴來,就等著吳澄死亡,就等著吳澄生前的作品升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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