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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從哪天開始,大廈天台成了萍盛集團董事長郝英良最喜歡來的地方。


    護欄邊擺上一張塑料桌,幾把椅子,支上一把遮陽傘,抽抽煙,喝喝茶。環顧四周,市區景色一覽無餘,在普通人看來巍峨高大、莊嚴無比的市政府大樓都在腳下,令人心胸開闊,有股一切盡在把握中之感。


    “郝總,我迴來了。”楊勇爬上天台,快步走到塑料桌前,發現遮陽傘有點歪,蹲下身想從下麵固定一下。


    “坐,坐下喝茶。”


    郝英良放下報紙,一邊招唿部下抽煙喝茶,一邊笑道:“上麵風大,今天還算風和日麗,昨天簡直不能呆,你不管固定多好,吹著吹著就吹歪了。”


    “今天天氣是不錯。”楊勇笑了笑,結果煙坐到對麵。


    “怎麽樣,跑了兩天有沒有收獲?”


    楊勇習慣性看看身後,確認天台上沒第三個人,點上煙說:“郝總,您猜得沒錯,鮑雙平是衝著錢總去第四監獄的。監獄領導不知道他已經停職,居然應他請求安排一個耳目去套丁長桂的話,這種事瞞得了別人,瞞不過監區的管教。”


    姓鮑的,竟然沒玩沒了!


    郝英良暗罵了一句,若無其事問:“套到沒有?”


    “應該沒有,也可能套到卻沒有相應證據,否則就算鮑雙平反應過來不打算再給姓韓的做嫁衣,監獄方麵也會追查到底。畢竟丁長桂在他們那兒服刑,他們有獄內偵查權。”


    當警察的誰不想立功,監獄警察一樣是警察,才不會傻到有功勞不要。


    郝英良稍稍鬆下口氣,端起杯子問:“鮑雙平現在在幹什麽?”


    “我發現這個人腦子可能有問題,已經被停職了,不想想怎麽對付姓韓的,怎麽迴局裏恢複正常工作,反而忙著整您的黑材料。滿世界找人詢問,明明沒偵查權還像模像樣的做筆錄,您說他腦子有沒有病?”


    他腦子沒病,他是小雞肚腸,想報當年的一箭之仇。


    當年不知道真正承包鳳鳴山煤礦的是他,要是知道才不會惹這個麻煩,梁子已經結下,現在說什麽都晚了,隻能見招拆招。


    “他找過哪些人?”郝英良不置褒貶的笑了笑,問出第三個問題。


    “他私下活動,搞得鬼鬼祟祟,我想盡辦法就了解到這些。以前不知道,以後就好辦了,我找了個還算可靠的線人,挺精明的,從今天開始盯著他,再哪些人我們會第一時間知道。”


    楊勇從西服內袋中取出一張紙,小心翼翼遞了上來。


    李丹軍、丁貴、蘇新童、吳安邦、王世玉、陳思華……這些名字有點印象,有的見過,有的聽說過,全是一些無足輕重的小角色。


    他們可能知道一些,換作別人會很擔心。


    郝英良不是別人,根本不擔心這些人能對自己造成什麽威脅,收起紙條笑道:“不分敵我,整我的黑材料,他腦子確實有病。”


    “要不要提醒一下,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他應該跟我們一樣想想怎麽對付姓韓的。姓韓的一天不下台,他就算官複原職又怎麽樣,還不是被姓韓的壓得死死的。”


    “道理沒錯,關鍵講理的人才會講道理。鮑雙平到底是什麽樣的人連你都聽說過,現在想想他能蹦躂到姓韓的上任簡直是一個奇跡。他認不清形勢,明白不了這些道理,我們呢也不需要他這種腦子有病的隊友。”


    郝英良喝了一小口水,接著道:“小勇,公安辦案要經費,你張羅這些事一樣離不開錢,迴頭我讓餘總給你準備10萬現金,該花就要花,別舍不得花錢,花完跟我說一聲,我讓餘總再準備。”


    “就找了一個線人,花不了多少錢。”


    “線人是辦事的,但辦事不能全靠線人,靠得是朋友!你在公檢法和監獄係統有那麽多朋友,指不定哪天要求人幫忙,請人吃吃飯、洗洗澡、唱唱歌,誰親朋好友沒工作的也可以幫著安排,總之,多個朋友多條路。”


    “交朋友也花不了那麽多。”


    “你現在是萍盛集團綜合部經理,不能再跟以前一樣在大排檔請客,就這樣了。”郝英良擺擺手,又問道:“知不知道韓博在忙什麽?”


    “迴來路上遇到以前的一個同事,我捎了他一程,他說老農機廠宿舍區發生一起命案,韓博親自過去了。他刑警出身,現在上級又要求命案必破,我覺得不會有假,他應該會去現場。”


    “死了幾個人,怎麽死的?”


    “好像兩個,一老一少,應該是他殺。死亡兩人的命案,他不可能不過問,而且他本來就是刑偵專家,懂刑偵、會破案。”


    發生命案不是什麽壞事,至少他不可能跟之前一樣把精力全放在萍盛集團上。


    雨山那邊進展不小,昨天簽的投資開發協議,今天已經把2000萬打到雨山縣政府的指定賬戶上。


    雨山是國家級貧困縣,窮得揭不開鍋,有多少錢也不夠他們花的,估計用不著三五天,這2000萬就被雨山縣委縣政府巧立名目花到其它地方去了。


    不怕他們花,就怕他們不花。


    隻要把錢花掉,他們就會知恩圖報,就算不知恩圖報也會出於利益跟宏盛集團交朋友。更何況他老婆已走馬上任,成為籌建中的雨山旅遊集團董事長。


    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已經做到這一步,你還想怎麽樣,你還能怎麽樣?


    郝英良相信隻要是人就有弱點,深信他這種與地方黨委政府合作,跟地方黨委政府把利益捆綁在一起的發展模式最安全也最高效,想到一直不給他麵子甚至不給大領導麵子的韓博將會成為朋友,不禁笑道:“你呀,要學會交朋友,學會利用資源。分局的朋友不能忘,市局的朋友一樣要交,隻有這樣我們才不會成為聾子瞎子。”


    這家夥太厲害了,如果在體製內幹,他升官速度絕對不亞於韓局!


    楊勇點點頭,正不知道該怎麽往下接,郝英良居然語重心長地說:“小勇,我們共事時間雖然不長,但你應該能看出來,我不是一個喜歡找事惹事的人,隻是因為朋友的事常常身不由己。”


    “我知道,要不是因為錢總,您也不會跟姓韓的對上。”


    “對上歸對上,對上不一定非要分個勝負。有句話叫冤家宜解不宜結,如果有可能,我願意跟韓博做朋友。而且這種不打不成交的朋友,往往比一些在平時生活中交的朋友更鐵。”


    “郝總,我……我……”


    “我知道你一時半會兒轉不過這個彎,你從一個打擊犯罪的刑警副大隊長變成取保候審的嫌疑人,這一切確實跟韓博脫不開幹係,但我們不能總埋怨別人,要更多地從自己身上找原因,錯了就是錯了,這一點不可否認。”


    有沒有搞錯,居然幫死對頭說話,難道察覺到什麽了?


    楊勇真有那麽點緊張,裝出一副很難理解的樣子,欲言又止。


    郝英良很享受這種給人指點迷津的感覺,微笑著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應該反過來想,要不是他韓博,你就不會加盟萍盛集團,我們就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坐在一起聊天。警察這個職業很神聖,但終究隻是一個職業,幹其它職業也不見得比當警察差,你說是不是?”


    “當然,跟您幹比當警察有前途多了。”


    “既然這樣,那又有什麽好怨恨的?”


    從錢中明出事第二天,就托人打聽韓博的底細。


    不打聽不知道,一打聽嚇一跳,不僅有背景,而且真有本事,之後的一係列反應更是令人刮目相看,跟羅子軍、黃忠海、宋文等人完全不一樣。至於鮑雙平,根本沒資格跟他相提並論。


    萍盛集團發展到今天,郝英良真有股“高處不勝寒”之感。


    對咄咄逼人,打自己一個措手不及的韓博,對硬頂著上級壓力非要查自己的韓博,真有那麽點惺惺惜惺,能做朋友最好,做不成朋友當對手也很有意思。


    對,就是有意思!


    好久沒這種鬥智鬥勇,令人刺激心跳的感覺了。


    郝英良遙望著市公安局方向,沉吟道:“如果沒記錯,這應該是他上任之後遇到的第一起命案。破案我不懂,但我知道一個初來乍到對東萍並不熟悉的人,想在很短的時間內破案沒那麽容易。”


    幹什麽,難道你想幫死對頭破案?


    楊勇有點跟不上他跳躍的思路,小心翼翼說:“郝總,他是領導,他隻要聽匯報作指示,破案是下麵人的事。”


    “那他想不想破案?”


    “肯定想,死亡兩人是大案,省廳刑偵總隊估計都要來人。”


    “這就是了,他對東萍不熟,我們熟!我不會破案,你會破啊!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可以暗中查查,如果能查出點眉目,就當一份見麵禮,表達我們願意跟他交朋友的誠意。”


    “郝總,您是說我們……我們幫他查那起死亡兩人的命案!”


    “不可以嗎,錢不是問題,可以找幾個人一起查查,可以暗地裏發懸賞,細想起來幹這個我們也有我們的優勢。”郝英良越想越有意思,臉上流露出會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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