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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清相關人員的姓名、家庭住址等情況,韓博趁熱打鐵地問:“後來呢,後來你的東光煤礦是怎麽賣給郝英良的?”


    徐誌進的臉上出現疲態,他把香煙屁股扔到地上踩滅,從口袋裏掏出錫紙、打火機,一個小袋子和一根鉛筆粗的吸管,緊接著又從小袋子裏磕出一點白色粉末倒在錫紙上,用打火機在下麵烘烤,待白煙冒起,拿起吸管深吸一口……


    居然當著市禁毒辦主任、主管刑偵、禁毒的市公安局副局長麵前吸毒,韓博又驚又怒:“徐誌進,你幹什麽!”


    “這是筋兒,不是毒品。”


    韓博不僅擔任過禁毒支隊長,而且是一個具有化學專業背景的刑事技術專家,豈能不知道這個所謂的“筋兒”是什麽東西,學名叫甲-卡-基-酮,也是毒品的一種,吸食後能讓人精神亢奮,雖說危害沒海-洛-因那麽大,但經常吸食一樣上癮,對身體一樣有害。


    難以置信,太肆無忌憚!


    “韓局長,您就擔待點吧,我要是不吸點,就講不動了。好不容易見您一麵,讓我把話說完。您知道嗎,我在外麵漂泊四年,要麽住朋友家,要麽住小旅館,沒工作,沒經濟來源,隻能靠朋友接濟,每年隻能偷偷迴來一兩次,我已經徹底破產了。”


    徐誌進接連吸了幾口,眼睛閃起亮光,瞬間精神了許多。


    他收拾好吸毒的家夥什,接著道:“雖然郝英良、錢中明趕走鮑雙平和鮑雙平找的那個買家,但煤礦還在我手裏,我還是東光礦業的法人,他們開始玩陰的,您知道我這一口是怎麽沾上的嗎,就是錢中明搞的鬼,他讓他的手下引誘我吸毒。”


    “引誘?”


    “那會兒我有錢,也想找點刺激,就稀裏糊塗沾上了。結果沒吸幾迴,錢中明就讓人舉報我吸毒,公安把我抓進去,強製戒毒一年。在我被強戒期間,他們開始按部就班地霸占我的礦。”


    “怎麽霸占的?”


    “先是讓人舉報我侵吞國有資產,天地良心,我接手東光煤礦正好是煤價最低的時候,花掉一千三百萬,在當時的高價。他手眼通天,買通那些當官的,走法律渠道,判我當時簽訂的合同無效。我不服,讓我兒子上訴到高院,結果維持原判。


    我兒子也不服,去省裏、去bj上-訪。他們怕我兒子把事鬧大,又設一個圈套,買通我兒子的一個朋友,讓他騙我兒子去澳門,在他們設在澳門賭場的大戶室裏,輸掉好幾個億!


    迴來之後,黑道上的人天天上門討債,我老婆和我兒子不得不變賣資產還錢。沒過幾天,又舉報我的礦偷稅漏稅,東光煤礦就這樣被查封,我兒子被公安局抓走了,我老婆沒辦法,隻能找到郝英良,保證不再鬧事,我兒子才被放出來的。”


    郝英良看起來風度翩翩,氣度不凡,誰能想到他會如此心狠手辣。


    韓博更堅定了把他拿下的決心,追問道:“再後來呢?”


    “再後來法院拍賣,我的礦已經被他們折騰停產,評估得一文不值,他最後隻用仨瓜倆棗的錢拍走了,過了大半年,轉手賣給國營大礦,賺了三個多億。”


    這不隻是一起刑事案件,也是一起可能涉及到國有企業的案件!


    韓博覺得有必要迴一趟省城,當麵向林書記匯報。


    “你從戒毒所出來之後為什麽要躲?”


    “進去時身家上億,出來後一無所有,我不甘心,換作你,你一樣不甘心。我開始上-訪,從市裏開始,再去省裏,去bj,郝英良怕他們的事敗露,就指使那幫黑道上的人追討我兒子當年在澳門欠的賭債。”


    徐誌進脫下上衣,露出瘦骨嶙峋的軀體,好幾條瘮人的傷疤,不用問便知道是那幫人毒打時留下的。


    “幾億的賭債,利滾利,怎麽還?東萍呆不下去,隻能躲,不光我要背井離鄉,我兒子也跟著顛沛流離,現在在東廣打工,好幾年沒迴來了,我也不讓他迴來。”


    “有沒有聽說過其它礦的事?”生怕他凍著,韓博示意他穿上衣服。


    “知道一些,韓局長,我的社交圈也隻剩下一些同樣在躲債的前礦主。”


    徐誌進一邊吃力地穿衣服,一邊迴憶道:“花山煤礦的趙大頭,那人相當不錯,礦開得也挺好。我出事前,有人給他介紹黑炸-藥貨源,趙大頭就進了點兒,立馬被舉報非常買賣儲存爆炸物,全家被公安局控製。


    這時郝英良提出條件,說可以幫他擺平這件事,但礦要賣給他們。趙大頭沒辦法,隻能答應。出來之後,又稀裏糊塗跟錢中明去澳門賭了一場,好不容易積攢的那點家當輸了個精光……”


    一件件一樁樁,觸目驚心。


    不管像徐誌進這樣的煤老板到底有沒有原罪,也輪不著他郝英良“替天行道”,何況他采用的手段如此歹毒,這還是共-產-黨的天下嗎?


    韓博極力控製住情緒,淡淡地問:“老徐,郝英良和錢中明還有別的什麽事嗎?”


    “那可多了。”


    徐誌進似乎意識到不能再當著市公安局副局長麵吸毒,點上支煙說:“好事沒有,全是缺德事,犯法的事,擱別人身上坐牢掉腦袋的事,擱他身上卻什麽事都沒有。他剛來東萍時跟我們一樣是開礦的,96年8月份,他的礦因為非法存儲炸-藥發生爆炸,死了六個工人。


    爆炸多大動靜,根本瞞不住,他讓分管技術的王劍頂了罪。後來霸占幾個小礦,又發生三起重大責任事故,死四個人,都瞞報了,好多人知道,你可以找當時的工人證明。韓局長,你來東萍做的事我聽宋局長說了,我知道你是好官,你要替那些冤魂做主啊!”


    ……


    光顧著問,差點忘了吃飯。


    直到服務員敲門送飯菜進來,韓博才意識到已經10點多了,才想起前任刑偵副局長宋文依然守在外麵。


    徐誌進迴來了,這麽重要的一個證人自然不會讓他走。


    給薑學仁副局長打電話,讓他親自過來接人,請他親自把徐誌進安排到一個秘密地點繼續詢問。


    安排好一切,送走匆匆趕來又匆匆離去的薑副局長,韓博緊握著宋文的手,誠懇真摯地說:“宋局,謝謝。”


    “千萬別提謝,提起謝我就慚愧。”


    宋文鬆開雙手,一邊沿著路牙往前走,一邊凝重地說:“韓局,郝英良真的不好鬥,如果拿不住他七寸就出手,搞不好會被他反咬一口,我當年就吃了這個虧。”


    他查過,但沒能查下去。


    他的職務雖然沒有被調整,但從現在的情況,他擔任刑偵副局長這些年在局裏沒太多話語權,極可能與這件事有一定關係。


    誰能充當郝英良的保護傘,誰能壓得一個刑偵副局長喘不過氣,誰能讓郝英良在與鮑雙平交手時不落下風。聯想到鮑雙平進入局黨委班子當上副局長之後的舉動,再聯想到孟衛東半路上殺出來出任市委常務、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以及孟衛東對待郝英良的態度,那個人的身份唿之欲出!


    看樣子上級早察覺到了,不僅在考察任用的最後關頭果斷否決那個人,而且希望孟衛東一查到底,進而解決東萍市政法係統存在問題。


    想通了,韓博一身輕鬆,不禁笑道:“宋局,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那些人不是不報,隻是時機未到。我相信時機已經到了,他反咬不到我。”


    “諸葛一生唯謹慎,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大意。”


    前任果然精通三國,果然喜歡把“諸葛一生唯謹慎”掛在嘴邊,韓博啞然失笑,宋文又說道:“韓局,我不是危言聳聽,他當年很難對付,修煉幾年快成精了,現在更難對付!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是不會坐以待斃的,肯定有後手。”


    “明天鄭副省長要來東萍視察。”


    “搬救兵啊!”


    “三個小時前我不敢說大話,現在可以很負責任地說鄭副省長也救不了他。”


    宋文停住腳步,迴頭看了一眼,微微搖搖頭。


    韓博下意識問:“宋局,您對我沒信心,還是對孟書記沒信心?”


    “韓局,我不是對你沒信心,我是覺得如果你認為鄭副省長來視察就是他的後手,那你未免太小瞧他了。肯定還有,你好好想想這幾天發生的事,想想他這幾天都幹了些什麽,在這個關鍵時刻絕不能掉以輕心,否則真可能功虧一簣。”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自己才聽說郝英良這個名字幾天,才見過郝英良幾麵,人家琢磨了郝英良幾年?


    韓博越想越有道理,如果郝英良就這麽兩下子,他能逍遙法外到今天,他能在黑白兩道混得這麽如魚得水?


    換位思考,他會怎麽應對,他又能怎麽應對?


    韓博苦思冥想,愣是沒能想出個所以然。


    宋文輕歎口氣,接著道:“他會有什麽樣的後手,我一樣想不出來。但我認為想將他繩之以法,沒有十足把握絕不能把底牌亮出來。要麽不出手,出手就要一巴掌拍死,絕不能給他們反撲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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