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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省那麽大,解決完一個問題又冒出另一個問題。政法工作的特殊性,決定了政法委書記不好幹,想起昨晚接到的匯報,林書記仰天長歎,暗想這日子什麽時候才算是個頭。


    摘下眼鏡,走到辦公室一角的桌前,鋪開宣紙,打算再臨摹一遍《蘭亭序》,讓心情平靜一下。可是,筆上蘸墨,舉在那裏,卻找不到第一筆下去的感覺。


    習練書法是多年的愛好,修身養性而已,跟書法家沒法比。


    身居高位,有人投其所好,有的想要題詞,有的邀請參加書法展,林書記總是婉言拒絕。隻偶爾給關係特別近的親朋好友寫一兩幅,且在落款上注明贈給誰誰誰的,以免授人以柄。


    寫下“永和九年”四個字,稍一端詳,覺得有些沮喪。筆畫間,分明沒有靈動之氣,多的卻是浮躁。


    心不靜,字都寫不好。


    正打算收拾戰場,迴位置上繼續工作,黃秘書輕敲房門,“林書記,張副廳長和東萍市政法委孟書記在外麵。”


    “請他們進來。”


    “好的。”


    事實上東萍市政法委書記孟衛東夜裏就到了省城,三更半夜打電話不合適,在公安廳附近的賓館休息了幾個小時,一大早就趕到省廳,以東萍市公安局長的身份向張副廳長匯報情況,作深刻檢討,請求省廳幫助。


    四起命案中有兩起已經判了,這不隻是公安一家的事,還涉及到檢察院和法院。


    槍下留人,光靠一個常務副廳長是遠遠不夠的。張副廳長隻能把他往這兒帶,而且他本來就要來向林書記匯報。


    搞出這麽大紕漏,孟衛東忐忑不安,向領導問完好,感謝送茶進來的黃秘書,半個屁股坐到大辦公桌前。


    “……確認四起命案存在疑點,立即成立專案指揮部,從全市公安係統內抽調精兵強將,在韓博同誌指導下秘密複查。市委對這四起命案也很重視……”


    反應迅速,決心也很大。


    關鍵之前幹什麽去了,要是韓博沒從案卷上分析出疑點,要是稀裏糊塗“將錯就錯”,貴省政法係統就要出大名了,有可能造成的惡劣影響絕對比南雲省拿起冤案大,且影響深遠。


    林書記想想就害怕,抬頭道:“衛東同誌,死刑複核的事我會幫你們做工作,亡羊補牢,為時未晚,當務之急是破案,是考慮怎麽善後,最好能拿出幾套預案。”


    “報告林書記,我們正在研究,為此,昨晚專門開了一個書記辦公會……”


    孟衛東所說的書記辦公會不是市委的,而是政法委的書記辦公會。法院院長和檢察院檢察長都是政法委副書記,這件事與法院和檢察院都有關係,接下來當然要共同麵對。


    事無巨細,該考慮到的基本全考慮了。


    林書記微微點點頭,說道:“衛東同誌,長期以來,政法工作的特殊性養成了我們隻做不說、多做少說的‘內向型’思維。現在,社會形勢發生巨大變化,尤其輿論,你不發先聲就很難贏得先機。


    所以這幾年,政法工作經常成為社會關注的焦點,被推上輿論的風口浪尖。很多情況下,一些政法部門被輿論牽著鼻子走,疲於應對,十分被動。”


    “請林書記放心,我們會想一切辦法引導好輿論。”


    “怎麽引導,等惡劣影響造成了再引導?”


    林書記可不想因為東萍的幾個案子被搞得焦頭爛額,一臉嚴肅:“衛東同誌,做好本職工作需要埋頭苦幹的精神,我們同時也要反思‘動手不動口’的慣性思維。麵對複雜多變的社會輿-情,與很多領域的工作一樣,政法工作不說不行,說晚了不行,說不好更不行。


    如果依舊隻重實功,輕視甚至忽略‘虛功’,群眾會對政法工作產生隔膜,霧裏看花,有時連花的影子都看不到。信息不對稱就可能催生誤會和偏見,遇到一些熱點事件,如果處理不當,一個火星可能引發一場大火,進而發酵成怨氣怒氣,導致對政法隊伍集體失信。”


    “是,我們堅決貫徹落實您的指示,等查明真相,等兇手落網,我們會主動披露部分消息,從源頭上引導好輿論。”


    ……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批評無濟於事,並且這四起命案確實有其特殊性。


    林書記不想跟他說太多,至少現在不想,示意孟衛東先出去,當張副廳長麵打了幾個電話,跟上級解釋了一番,確認死刑複核沒那麽快下來,放下電話問:“老張,你對這四起命案是怎麽看的?”


    打這通電話之前,領導是擔心搞出冤假錯案。


    打完這通電話,驚動了更高層,又擔心搞到最後之前並沒錯,真要是搞錯這樣的烏龍,貴省政法係統真會成為笑柄。


    張副廳長猜出領導的擔憂,坐直接身體說:“林書記,韓博和苗文韜意見一致,他倆都認為有問題,那這四起命案應該確實存在問題。”


    “看來把他放現在這個位置上是放對了。”


    這個他顯然指的是韓博,張副廳長故作輕鬆笑道:“您慧眼識珠,要不是把他先借調到廳裏工作,他不會有機會研究那些案卷,也就不可能從一堆案卷中總結出規律,分析出問題。”


    人才難得,挖完牆角的林書記可不想被別人挖牆角。


    他取出筆記本,翻出一頁簡短的電話記錄,戴上眼鏡說:“初四下午,南雲省公安廳鍾廳長給我打電話,他們那兒有個比較棘手的案子,請求我們協助,想請韓博同誌過去幫幾天忙。”


    “韓博又不是部聘專家。”


    “部不部聘不就是一張聘書麽,要是公安部特聘刑偵專家,我們省公安係統有好幾個,出了省誰認識?韓博跟他們不一樣,在公大幹四年教官,期間不僅同時在北大攻讀生物化學與分子化學,還三天兩頭往公安部物證鑒定中心跑,相當於半個部直機關的人。


    打拐,打擊經濟犯罪,尤其打擊經濟犯罪,在係統內小有名氣,當年的東華稅案就是他查出來的。後來又隨部禁毒局領導禁毒,從江省調過來之前跑過很多省,南方幾個兄弟省廳的領導沒人不知道他。”


    公安不同於其它政府組成部門,幹部調動沒那麽頻繁。


    張副廳長沒聽出領導的言外之意,下意識說:“協助兄弟公安機關辦案,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我們協助過別人,也請別人過來協助過。關鍵東萍出了這檔子事,疑點是他發現的,現在又在督辦,一時半會抽不開身啊。”


    “南雲的那個案子倒不是很急,早一天過去晚一天過去沒多大關係,我是說韓博的職務。”


    林書記湊到火機前點上煙,深吸一口,接著道:“他是公大特聘教官,在我們省內卻沒有其它兼職,這個問題之前沒考慮到,太疏忽了。”


    “您是說讓韓博同誌在省警校兼個職?”


    “行政職務就算了,讓他兼個教職,他本來就是高級職稱,評個副教授應該沒多大問題。相比兄弟省份的警校,我們省警校師資力量相對薄弱,讓他兼個教職,一舉兩得。”


    林書記鐵了心要把韓博留住,想了想又說道:“省人才公寓好像還有幾套房,警校也是高校,作為從東部沿海城市引進的人才,作為副教授,他有資格申請入住。我跟人事部門協調,其它工作你來做。”


    省人才公寓距省警校不遠,共有三棟18建築,分別命名為專家樓、教授樓、博士樓,緊鄰風景如畫的陽西公園,是省裏吸引外來人才的措施之一,也是省裏首座由政府投資興建的人才公寓。


    三棟樓、六個單元,上上下下幾百戶,全是三室兩廳、一廚兩衛的精裝修房。電熱水器、彩電、寬帶、電話、衣櫃、寫字桌、床等配套設施一應俱全,真正實現拎包入住。而那裏的住戶也正如樓名所彰顯的一樣,不是專家就是教授,


    隻要符合條件,既可以買也可以租住。


    買有補貼,租同樣有補貼。


    總之,如果能搬那兒去,韓博的居住條件要比現在好,而且好很多。


    領導對年輕的副處級偵查員不是一兩點器重,再說這對廳裏是好事,新陽山多地少,能蓋房子的地方更少,省廳機關人員住房本就很緊張,他要是能搬過去,相當於讓出了一套房,哪怕是一套老房子。


    張副廳長毫不猶豫答應下來。


    林書記磕磕煙灰,接著道:“通過東萍這幾起案件可以看出,刑偵部門不光要破案,還要擅於研究,擅於總結。刑偵總隊的責職上寫得很清楚,但是並沒有落到實處,說到底,還是缺乏這方麵人才。


    等韓博同誌的工作關係調到廳裏之後,在工作分工上要考慮到這一點。能搞行政的同誌很多,他這樣的同誌很少。人盡其才,別讓他管那些日常事務,讓他研究研究案件,去省警校授授課,如果發生大案要案,就讓他組織偵破或跟現在一樣去督辦。”


    領導這是讓年輕的副處級偵查員成為真正的事務型幹部。


    張副廳長忍不住問:“林書記,這麽安排他會不會有什麽想法?”


    春節期間,老部下李海強專門來新陽市拜過年,聊得最多的就是韓博。


    林書記擺擺手,胸有成竹:“別人可能會有想法,他不會,他是真喜歡這個職業,真喜歡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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