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屍房內。


    年輕警員正在翻動屍體的動作驟然停了,他看著眼前這一幕,努力的眨巴著眼睛,總覺得是自己產生了幻覺。


    黃安他自然是認識的,或者說整個北市區警務司,就沒人不認識他的。


    在這一畝三分地上,黃安的能力和威望,哪怕是北市區警務長都有所不如,至少,他就聽過不止一次黃安和警務長頂著幹的事情。


    當然,頂著幹不是什麽本事,但頂著上級的壓力,把事情幹了,還能讓上司捏著鼻子認了的,那可就是本事了。


    可現在呢?


    他看到了什麽,他看到了這一位一入停屍房,居然就對著整個警務司內誰也不待見的老斂屍官跪下了,那種恭敬甚至是發自骨子裏的。


    然而,沒等年輕警員反應過來,更讓他驚悚的事情發生了,隻見他的身旁,頭發稀疏花白的老人居然連動作都沒停,一片黝黑的麻布擦著手上屍體的血漬,又很隨意的道:“唐山?就是唐家那小子?


    嗬嗬嗬嗬,難道他不知道我已經退休了,什麽家國大事,生生死死的都與我這糟老頭子無關,老頭子隻管處理好這手上的屍體,拿點錢換酒喝,其他一概不管,一概不問?!”


    那輕描淡寫的語氣,那滿不在乎的表情,在年輕警員眼中,老人居然變得如此高深莫測,驚的他似乎連唿吸都忘了。


    黃安低著頭,語氣深沉:“曾經,唐師與我說過,有那麽一群人,他們生於平凡,但為了保家衛國,卻不得不走上戰場;他們沒有淵博的知識,沒有充沛的資源,沒有接受過係統的培養,但在一次次的生死之間,達成了常人難以想象的成就。


    他們看淡了生死,看淡了家族,不在乎名利,也不在乎權勢,他們隻要有一瓦遮風,一牆避雨,既可心有安處。


    他們是沙場不死的老卒,是九死餘生的強者,但他們放下了榮耀和冠冕,甘於隱入黑暗,默默注視他們唯一在乎的東西——這一片熱土,這片曾有無數同袍揮灑熱血的戰場。


    在他們眼中,人可以死,世家可以換,國家可以滅,但這城,這承載著無數人活著希望的庇護之地,卻必須永存。”


    老人的動作仍舊沒有停止,甚至越發穩健流暢,隻是,伴隨著黃安激昂的聲音在房間中迴蕩,若是細看,老人的手已經在微微顫抖。


    直到最後,黃安如此說:“但凡是知道他們的人,都認為這一群人才是庇護之地真正的守護者,所以,他們有了一個眾人都認可的名字——龍之頭顱,老龍頭。”


    白發蒼蒼的老人終於停下來動作,他用一雙渾濁的眼神看向黃安,道:“既然你知道‘老龍頭’的來曆,那你肯定清楚,我們從出現開始,刻在骨子裏的誓言,就讓我們不在乎人類的傾軋和戰爭,更不在乎權謀和生死。


    我們隻在乎庇護之地的延續,隻會為保護這片土地的存在而戰鬥。所以,你所求的,我無能為力。”


    黃安驟然抬起了頭,高聲道:“我當然知道老龍頭的規矩,我們也不求您介入人類和亞人一族的戰爭,我們隻是想請您驅逐來自北方的領主級霧獸。


    您也知道,整個紅岩城內,除了您之外,沒有人是那頭霧獸的對手,而任由它肆虐瘋狂,必然會破壞城主府內的聖火。


    當聖火熄滅,這一座城市,這一片火祖神-燧留下的庇護之地,終將被迷霧所籠罩。


    這不就觸及了老龍頭的底線和誓言,不就是您出手的合理理由嗎?”


    “嗬嗬嗬,你們這是想打擦邊球嗎?或者,這算是……威脅?”


    老龍頭的聲音已經微微有些冷淡了,霧獸若是要破壞城主府內的聖火核心,他確實要出手,可若隻是溜達一圈,就直接離開,那就與他無關了,這本是模棱兩可的事情。


    但現在,似乎有人想以此逼迫他?


    黃安又低下了頭,他知道如此和一位不可名狀境界的強者說話,著實有種找死的嫌疑,但隻要想想現在的危機,他卻又有了莫大的勇氣。


    “我等怎敢威脅您,我……”


    “等等!”


    黃安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旁的青年警員打斷了,直到這時,他似乎才反應過來:“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你們的意思是有霧獸襲城,甚至還有領主級霧獸?不對啊,那為什麽我沒聽到警報?”


    黃安抬頭,看了這年輕警員一眼,道:“停屍房深入地下,聲音傳不過來,但你隻要到監牢那裏,就能聽見了。”


    “啊,啊啊,啊……”


    年輕警員驚得直接跳了起來,轉身就要往外麵跑,可老龍頭在這一刻展現出遠超常人的敏銳,他伸手一探,就提留著年輕警員的衣領,直接將他給拎了迴來。


    “你幹嘛?”


    “我,我當然得出去幫忙了,我是警員,這種關鍵時刻,我自然得上去工作,疏散人群,維持秩序,我要幹的事情多了,老頭,你快放下我,快放下我。”年輕警員大喊大叫:


    “就你?嗬嗬,也不看看你這小身板兒,出去找死是不是?”


    “怕死我就不當警員了,我既然當了警員,需要我的時候,我就不能退縮。鬆手,快鬆手,老家夥,不鬆手我就和你急啊。”


    老龍頭臉皮微微抽搐,他扭頭看著黃安,道:“要我出手,行,不過,唐家那小子沒表示什麽?”


    黃安抬頭,道:“唐師說了,唐家還有幾壇五十年前埋下的女兒紅,隻要您出手,這些都是您的。”


    “五十年?”


    “是的,可以追溯到唐師父親那一輩。”


    “好家夥,居然還藏著這好東西,行了,事情我答應了。”老龍頭一邊溪流了一下口水,似乎很饞的樣子,一邊隨手一扔,就將年輕警員丟在了黃安身邊,道:“帶著他,別讓他死了。”


    黃安認真點頭:“我死之前,必保他無恙。”


    年輕警員站定身子,看著老龍頭喊道:“老頭子,你小心點,可別死了啊!我還等你迴來,教我天大的本事呢?!”


    老龍頭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道:“滾犢子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剛才是故意的,要說老頭子也是瞎了眼了,教了你這麽久,居然用到了自己身上,簡直活見鬼了。”


    年輕警員毫不在意,咧嘴一笑:“這也是老頭子您教導有方!!!”


    “嗬嗬,看我迴來怎麽收拾你。”


    一陣風唿嘯吹過,吹得這最後的聲音在長廊內迴蕩,餘音嫋嫋,而老龍頭的身影已經消散不見。


    這邊,年輕警員趕忙將黃安扶起,道:“黃大隊長,老頭子是什麽來曆,怎麽的好像很牛逼的樣子?”


    事情辦成,黃安也是長長的鬆了口氣,在一位不可名狀境界的強者麵前‘放肆’,你要說不緊張害怕,那簡直是開玩笑。


    此時此刻,一放鬆下來,他就覺得身體發虛。


    借著年輕警員扶持的力道,他順勢站了起來,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叫潘匡,對吧?”


    “北市區警務司,第六大隊,警員潘匡,向您報到。”


    唐德微微點頭,又道:“那位的身份我不能和你說,但能入那位的法眼,你也算是得了天大的機緣了。


    以後,記得好好和那位學本事,隻要的了十之一二,你此生將受用無窮。”


    黃安點了他一下,又道:“走吧,上麵肯定已經亂了,我們是維護城市秩序的警員,值此時刻,自當去做我們該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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