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深處,唐宅,靜室內。


    唐德練了一遍無名拳術,把自己折騰的渾身熱氣升騰時,才盤膝坐在蒲團之上,他大口喘著粗氣,但神態卻安詳而平和,他的感知沉浸在無邊無際的煞炁源海之中,肆意徜徉,他的唿吸開始沿著‘三十六口吞炁術’的節奏吐納煞炁,不疾不徐。


    這是標準的修煉狀態,在靜室中,他單位時間內吞吐煞炁要比庇護所外多三倍,要比紅岩學院的武煉場內多十倍,比學院外多二十倍,而這才是他能在一年內生生將吞炁術推至第八重的根本。


    當然,此刻的他可不是在單純的修行,當唿吸進入特定的節奏後,唐德就毫不猶豫的開始加速,同樣的節奏,卻頻率更高,更短促,也更加有力,以至於他的胸膛起伏如同抽動的風箱。


    而伴隨而來的是海量的煞炁毫無滯礙的從他口鼻間通過,被吞入肺部,他的肺血管也如同鯨吞一樣開始運作起來,血液融合延綿的煞炁,如濤濤江水在血管中奔湧。


    漸漸的,唐德的心跳越來越快,擠壓著血液流淌的速度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直如潮汐起落,一浪高過一浪,在血管中洶湧澎湃。


    赫然,這就是‘血液潮汐’。


    當然,在這靜室之內,可沒有‘怪’讓唐德去痛揍,開啟‘血液潮汐’,隻是因為他需要開啟——當急速奔湧的血液達到某種閥值時,唐德的血管都膨脹了起來,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一根根青色大筋纖毫畢現,皮膚也因為充血而漲紅。


    他的口鼻間伴隨著胸膛起伏,更有肉眼可見的煞炁匯聚,一吞一吐,就是白茫茫一片,他的表情也不在平靜,而是泛起了痛苦,顯然這種狀態對他而言,也是極大的負擔。


    可唐德仍舊咬牙維持著,在這種極致的狀態下,他的感知也達到了極限,身體內骨骼的摩擦,肌肉的跳動,五髒的唿吸,腸胃的蠕動,乃至於血液的洶湧,都仿佛在他眼前耳邊清晰可見。


    也就是在這種狀態下,時間仿佛拉長,而唐德終於感受到了那一道屏障,那一層阻隔著他繼續提升的天花板。


    “這是突破的契機,就是現在。”


    唐德心中大喝,驟然睜眼,充血的眼瞳中帶著難以言說的淩厲,他的右手在半空中劃過一道殘影,一把已經消過毒的匕首精準的掠過弧線,割破了左手手腕處的大動脈。


    經過連續八次的割腕放血,唐德可以很自豪的說,他的一連串手法已經不是單純的熟練了,而是炫目。


    而伴隨著他左手大動脈被割裂,那洶湧的血液如同找到了出口的洪濤,一瞬間傾瀉而出,濺射到數米開外。


    極限的感知下,時間仿佛都放緩了,唐德能清晰的看到那傾瀉而出的血液,如潑墨一般在地上散開一個扇形,粘稠如水銀,呈黑色,好似沒處理過的石油,帶著刺鼻的氣味,異常的肮髒。


    這是廢血,每一次突破時,必須排出體外最無用的血液。


    滴血境九重天的修行中,一到三重最是簡單,哪怕天賦欠缺,物資不足,但隻要以時間堆砌,水磨豆腐,終有完成的時候,這三重也是基礎,滌血洗脈,強筋健骨,完成後,修煞者已經可以區別於凡人了。


    而四到六重則要求功法天賦,機緣物資缺一不可,這三重天的主題是極限了的鞏固和滌蕩,是對血液最徹底的更換,也是對血管最極致的強化,修成之後,已經逼近人體極限了。


    最後的七重,八重和九重山巔,隻能說是‘升華’了,一重一境界,每踏出一步就是一次本已經潔淨的血液又一次極致的的精煉,直到登臨九重天後,血液才是真正的無垢無礙,落地卻不染微塵。


    也就隻有這個境界的血液,才能真正與煞炁完全貼合,再也沒有半分滯礙,做到血如煞,煞如血,兩者合二為一,且又可以一分為二的境界,真真的水乳交融,再也不分彼此。


    僅此一點,九重天的修煞者就會有天大的優勢,煞炁圓轉無礙,對於武道修行,戰技使用,乃至於生死搏殺都是最好的補益,其效用幾乎體現在以後修行的每一點一滴。


    當然,任何事情都有正反兩麵,有多大好處,就得麵臨多大苦難,第一重天的突破,唐德隻要感受到那一份機緣,直接割腕放出廢血就算是成了;而到了第九重天,哪怕他有渾厚的根基,都得開啟‘血液潮汐’才能觸摸到那一層屏障,也才能將廢血逼到一處。


    若不是上一次受傷後,擴展鞏固如江河般寬廣的血管經絡,他就算是以‘血液潮汐’直接將血管撐破,也做不到這一點。


    不過,一切都是值得的……


    伴隨著血液的流逝,唐德的臉色越發蒼白,頭腦中的眩暈也越來越重,這是失血過多的表現,但他仍舊緊咬著牙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手腕傷口處,看那血液濺射。


    直到血液的顏色漸漸由黑轉紅,且越來越是鮮紅,就如同熟透了的蘋果,鮮紅中帶著光澤,更有奇異清香泛起時,唐德才驟然眼神一凝,他迅速從旁邊抓起一條早已經準備好的繃帶,胡亂的在手腕上來來迴迴的裹上十多圈,封堵住傷口。


    而後,他唿吸的頻率也慢了下來,雖然仍舊是‘三十六口吞炁術’的節奏,但卻越來越慢,越來越慢,連帶著他的血液也開始降低了流速,心跳越發平穩,直至恢複正常狀態。


    緊接著他二話不說,拉過一旁的提籃,就從中取出了數個藥罐,藥罐開封,一股惡臭飄蕩而出,這赫然是黃雪若的‘極效藥膳’,隻是數量有些多,足足是平常的四份。


    也不耽擱,唐德大口吞吃起來,酸甜苦辣的味道在他的味蕾上化開,給他帶來難以想象的艱難體驗,撲鼻而來的惡臭更是折磨著他的神經,可他仍舊毫不猶豫,甚至連湯水都不放過一滴。


    一份吃完,他僅僅是吸了口氣,就拿起了第二份,五分鍾後,又是第三份……


    四份藥膳看似都漆黑無比,分不出差別,但其實各有作用,在正常的效果外,又細分為補血,養神,蓄炁和練髒四種,是黃雪若為唐德進行調配的,吃起來還要分向後,以避免藥效衝突。


    唐德花了二十分鍾,將所有的藥膳都消滅幹淨,此時的他臉色已經由蒼白轉為紅暈,身體仍舊虛弱,但卻有一股如火的力量在他體內亂竄,他知道這是藥膳的效果。


    起身,練拳,無名拳術的動作還是那麽別扭,但唐德已經熟悉無比,他此時的精神已經有些迷糊了,但拳術卻不亂,無數次練拳,已經讓他形成了身體的本能,一招一式極盡全力,揮灑著身體的力量。


    直到他再也無以為繼時,才跌坐在蒲團上,‘三十六口吞炁術’的吐納再次在煞炁源海內引起動蕩,一道道恍如實質般被他吞入肺部。


    冰涼的冷意如同醍醐灌頂,澆滅了唐德身體內的‘火焰’,也讓他找迴了一絲清明,也就是這時,唐德感受到了身體的不同。


    那如淵似海一般洶湧的煞炁灌入肺部時,他居然感受不到半點壓力,血液承載著煞炁,也沒有絲毫不適,而每一次心髒跳動,帶起的力量磅礴如雪崩,血液流轉更是似大河濤濤,眨眼間就轉遍全身。


    充足的營養,骨髓的造血功能啟動,一點一滴和現在等同的高品質血液產出,又填補著血液的空缺,而他體內的細胞就如同餓了數天的乞丐,饑渴的吞吃著煞炁,讓他感受到來自身體深處湧動的飽滿。


    如此連續折騰了三迴,唐德終於停了下來,此時的他衣物頭發已經被汗水打濕,貼在身上,但他的狀態確實極好,雙眸顧盼間,精光爍爍,胸膛起伏,甚至能在口鼻間形成小小的漩渦。


    舉起雙手,唐德感受著那五指之間鼓蕩著,幾乎噴薄而出的力量,他突然笑了。


    一年多的辛苦,直到這一刻,他終於成就了九重天,完成了滌血境的修行。


    為山九仞,豈是一日之功,他終究沒有功虧一簣,做到了極限。


    可他仍舊沒有滿足,他還能做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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