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宅,浴室內。


    唐德緩緩的將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脫下,又將纏繞的繃帶一條條摘去,露出橫七豎八的傷口,有些能看到鮮嫩的肉芽,有些還滲著血絲。


    他的每個動作都會牽動傷口,帶來一陣陣燒灼神經的刺痛,讓他腦袋上的青筋不由亂跳,冷汗刷刷的往外冒,但他的眼神沒有半分變化,神態也異常安穩。


    坦白說,無論是庇護所內的霧獸襲城,還是勇者之門內的絕地死戰,都讓他學會了很多東西,有搏殺經驗,有武道應用,有一往無前的心態,更少不了這忍耐痛苦的本事。


    人有些時候就不能把自己太當人看,隻有這樣才能對自己下得了狠心,也才能有所成就。


    浴池內,唐德也不管滾燙的水溫,直接坐下,隻露出一顆腦袋在外麵,升騰的熱氣中,他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又緩緩的吐了口氣。


    這一刻,他敏銳的感受到一股股奇異的物質無視皮膚肌肉的阻隔,進入了他的身體深處,它們仿佛有智慧一般逡巡著自己的‘領地’,又自顧自的在某些損傷的位置,進行著極細的修複和治療。


    唐德的感知力達不到更深的層次,所以,他搞不清楚這種修複的原理,不過,能知道這些也就夠了。


    坦白說,這也是唐德每每戰鬥時一往無前,以傷換命的原因,以這浴池的療傷能力,雖然做不到一夜盡複舊觀的程度,但卻是從最根本的層麵上進行治愈修複,身體不留暗傷,也不會對後續的修煉精進造成影響。


    就比如說這一次鏖戰黑衣銳士,他明知道無論是‘血液潮汐’還是‘兇瞳術’都有著極大的副作用,可他仍舊毫不遲疑,就是因為他有把握,隻要不是當場死亡,有這浴室,他就能恢複過來。


    大不了連續泡上一個月,他就又是一位生龍活虎的好漢。


    當然,這一次他也有明顯的失誤,他低估了兇瞳術的副作用。


    原本,唐德以為‘血液潮汐’的副作用要比兇瞳術大,但事實上,‘血液潮汐’控製不住會爆血管,而兇瞳術的反噬則直接作用於精神和靈魂。


    唐德平時有嚐試過調動兇瞳術的力量,他之所以練出刀意,其實就得多虧了兇瞳術對‘勢’這一方麵的領悟,可那時他隻能算得上是淺嚐輒止的些微調用,這一次卻是極限的催發。


    為了震懾一位銳士存在,唐德拿出了吃奶的力氣,然後,十臂熊頭霧獸的倒影壓在了黑衣人的身上,也壓在他自己的靈魂上,索性他本已經熟悉了這種威勢,倒是沒如黑衣人那般被直接收懾心魄。


    隻是其後足足五天的沉睡和夢境,其實也能說明,這反噬他應對的並不輕鬆。


    這一夜,唐德在浴室內待了兩個小時就離開了,他可不想因為唐宅開啟時間過長,從而迎來霧獸的襲擊,以他現在的狀態,哪怕來的是一群三尾火牛,他都得跪。


    不過,在關閉唐宅後,他並沒有立刻離開庇護所,而是在一旁的木屋中,點燃了油燈後,檢查了一下自身的傷勢。


    雖然身上的外傷仍舊橫七豎八,大大小小的裂口沒什麽減少,但唐德卻感受到來自體內的輕鬆,有源源不絕的活力自身體深處湧出,賦予他力量。


    此時的他也不像之前的那般舉步維艱了,抬腿邁步雖然仍舊不免疼痛,但卻沒有了之前的生澀和僵硬。


    總體來說,恢複的效果還算讓唐德滿意,隻要對著好的方向發展,他總有恢複的一天,不過想了想,他仍舊沿著庇護所的邊界轉了三圈,活動了一下筋骨後,才再次迴到了木屋,盤膝坐在床上,運起‘三十六口吞炁術’。


    當然,因為沒有劇烈活動,體內的熱量積攢不夠,唐德選擇的自然隻有放緩‘三十六口吞炁術’的節奏,汲取一絲絲煞炁進入體內。


    這是他大戰過後第一次汲取煞炁,他希望以此來確定身體內血管破損程度,雖然他自信浴室會治療他的傷勢,但卻也不免擔心。


    因為這是他修煞的基礎,是他未來道路的根基,由不得他不謹慎。


    以庇護所內的煞炁的濃鬱程度,哪怕唐德隻是淺嚐輒止的分出一絲絲進入體內,冰冷的涼意讓唐德的精神陡然一震,唿吸的空氣都代了幾分寒意。


    然後,他愣住了……


    唐德瞪著眼睛看向木屋頂端,那裏有打磨的坑坑窪窪的房梁,顯示了他糟糕的鑄房技術,可落在此時的唐德眼中,卻是那麽的美好,一如他現在的心情。


    沒錯,他的體內有很多細微的血管,因為過量承載血液流速從而爆裂,也有很多因為外傷而直接截斷撕裂,但他的幾條大動脈和主要靜脈血管卻是異常的寬廣,仿佛完成了溪流到江河的蛻變。


    而藉由一絲煞炁的運行,唐德更能直觀感受到體內血液的狀況,首先是粘稠,渾厚如汞銀;其次是靈敏度,跳脫如狸貓;再就是精純程度,幹淨的好似不帶丁點雜質;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是都煞炁的親和程度,兩者交融,仿佛就是一體,或聚或散,隨心如意。


    這,這絕不是滌血境八重天能有的程度。


    這是突破了!!!


    不,準確來說隻是踏破了滌血八重天的屏障,但此刻的他身體損傷太過,血液流通也是不暢,隻要他養好身體,神完氣足,再吞煞吐炁,進入第九重天就是順水推舟的事情。


    或許不要一個月,他就能完成滌血境的修行,從而踏入養心境,開啟書房內的書籍,看看那裏到底有什麽秘密。


    或許,他可以嚐試著突破境界和開眼之術一同進行,以九重滌血境的基礎,‘兇瞳術’已經不再是難關,到那時,他將觸摸所有修煞者學徒都渴望的境界。


    他將成為一名真正的……銳士。


    又是足足一個小時後,唐德終於按捺住激動的心情,他在細細思考這種種時,不由得也得歎一聲:破而後立,福禍相依。


    沒錯,‘血液潮汐’確實有著控製不好,就會血管爆裂而亡的危險,但毫無疑問,急速奔流如潮汐一般的血液也是在擴展著血管經絡,即使事後會收縮,但也有限。


    ‘兇瞳術’的修行確實要承受來自兇獸意誌氣勢的反噬,但換而言之,這也是對精神意誌的一種磨礪,一種促進,一種精煉。


    而對於一位修煞者而言,真正生死之間的戰鬥,千鈞一發的遊走,死神鐮刀上的共舞,才是最好的課堂,最完美的老師,以及……通天的捷徑。


    ……


    第二天,唐德醒來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黃雪若熬好了藥膳,王姨做好了午餐,老爺子抱著酥餅要與他分享,這來來迴迴的滿滿關懷,讓唐德覺得偶然生個病,受個傷,其實也挺好的。


    然後,他將自己肚子灌得飽飽的時候,齊震和羅三來了,齊震到也罷了,那條毒蛇黥麵看不出表情,但羅三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唐德沒理他們,直到午飯過後,他才領著兩人去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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