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穿越到現在,劉宣在這個世界上已經度過了小半年,還過了一個正宗的有十七世紀風味兒的中國年。


    在春節這個本來應該歡天喜地的節日裏,劉宣麾下的饑民百姓卻大部分都暗自垂淚、哀傷不已。


    在過去的一年中,他們或多或少都失去了自己的親人,不是老人失去子女,就是兒孫失去了長輩。這一個年,劉宣心中也並不是非常開心,反而有一些物傷其類的悲戚。


    過去一年中,從正月到八月,一年沒下一滴雨水。陝北的農田幾乎全部幹旱而死,本以為官府能免征賦稅,賑濟災民,沒想到崇禎皇帝變本加厲,向陝北追加了更多的糧餉。


    在去年的秋冬之交,無數饑民被稅吏逼迫,不得不變賣田產,更慘的還要賣兒賣女。等冬季糧食徹底吃完之後,大部分的良民百姓不得不變成四處流竄的饑民強盜。


    而陝北的鄉紳士子,借著災荒之年,卻大發橫財。靠著放高利貸等方式,逼迫百姓變賣田產、賣身為奴。


    在這樣在三分天災,七分人禍的逼迫之下,陝北百姓不得不揭竿而起、四處造反。


    劉宣也靠著這股風潮,幾次決策正確,先破董家堡,後破延長縣,從而拉起了隊伍,成為農民軍中有名的頭領。


    劉宣等勉強過了這個有些悲傷的春節,還沒等官軍開始行動,他就抓緊了撤離延長縣的準備。


    劉宣將縣城中的餘糧全部收繳,布匹、鐵料、銅料、火藥、皮革,繩索、騾車等有用的物資全部征集起來,絕不給官軍留下一點。


    這一段時間,劉宣還全力打造鎧甲,縫製衣服,製作毛毯毛氈,為將士製作甲衣帳篷。為了保障後勤,劉宣還大力推廣蒙古人的炒米、茶麵,將多餘的豬羊全部殺死,醃製成臘肉,風幹肉這種能夠長時間保存的軍糧。


    等過了二月初二,已經過了驚蟄,眼見官軍還沒有動靜,劉宣也決定起兵拔營,離開延長縣。


    整個延長縣,加上鄉野山村的百姓,也不過不足一萬戶,算上老弱婦孺,尚且不足三萬餘人。


    如今經過一個殘酷的冬天,加上幾次征戰損傷,現在的延長縣,人口已經少了三分之一,全縣所有的青壯加起來,也許也沒有上萬人。


    如今劉宣的情況是糧食節省節省,還能吃五六個月,但是兵員卻有些不足。盡管招兵告示已經貼出去很久,但是自從臘月以來,劉宣就再也招不到兵丁了。


    從延長縣出去,也隻有三條大路能夠讓大軍通行,第一就是北上延川,第二是南下宜川,第三就是西去延安。


    這三條路,去延安肯定是不成的。延安作為陝北最重要的城池,與榆林城一樣,是整個陝北的根基重地。城內一向駐有重兵,延綏鎮南路副總兵張應昌就坐鎮延安城。


    如今延綏總兵吳誌勉去固原鎮平定亂軍,張應昌已經是延綏鎮數一數二之人,有他坐鎮延安府,劉宣當然不會輕易進犯延安。


    延綏鎮作為九邊重鎮中地位僅次於宣府鎮,大同鎮的邊鎮。整個延綏鎮加上正軍、屯軍、客軍共有員額七萬一千餘人,戰馬四萬三千五百餘匹。


    但是因為明末軍製敗壞,上麵的文官層層漂沒,下麵的軍將也學模學樣,層層剝皮吃空餉。實際的員額也隻有六成,大約四萬二千餘人,戰馬隻有不足一半,也就兩萬匹左右。


    這四萬兩千邊軍,大部分都是裹挾的饑民和形若奴隸的軍戶。這些饑民奴隸組成的軍隊,不僅裝備極差,也沒有絲毫戰鬥的勇氣,在上陣之後幾乎沒有任何戰鬥力,往往剛一交戰,就馬上潰散而去,隻能充作民夫勞力。


    除了這種饑民軍戶,延綏鎮真正的戰兵,隻有不到兩萬人。其中總兵吳誌勉統領正兵營八千人馬,南路副總兵張應昌因為要把守重鎮延安,所以麾下的奇兵營也有五千大軍。


    張應昌除了這五千精銳外,還有家丁五百餘人。這些家丁,人人都身披重甲,胯下也盡是好馬,都是用銀子喂飽的驍勇戰士。也是一股能與賽外蒙古,遼東建奴惡戰不退的真正精兵。


    如今吳誌勉帶兵去固原平叛還沒有迴來,張應昌這支兵馬還要協防榆林城,因此無論下麵多麽動蕩,張應昌也不敢有出兵的打算。


    如今陝西的義軍,大約有六大股,除了實力最弱,名氣最小,遠在漢中的王大梁之外,其餘五股都在陝北。


    點燈子與王左掛都在清澗縣,位於延安東北。兩人本是同縣的鄉黨,一向多有來往,可以算是實力最大的一方人馬。


    其次就是在延長縣的劉宣,正位於延安東麵。名頭最大的王二、王嘉胤因為遭到朝廷的優先打擊,兵馬損失很大,位於黃龍山一帶,正好居於延安正南。


    由此可見,張應昌現在正處於三麵包圍之中,無論如何,是不敢輕舉妄動的,畢竟如果丟了延安城,他作為負責一路的副總兵,說什麽也逃不脫處罰。


    延安府不可能前去,那麽隻能向延川、宜川兩縣進軍,兩縣境內都有渡口,既可以尋機渡過黃河,也能打破城池,擴充實力。


    這兩個縣城,延川地區人口比較稠密,比延長縣還好一些。而宜川人口稀少,戶不足三千,人不過萬人,盡管縣城可能更容易攻破,但是實力卻很難擴充。


    北上南下,各有利弊,如果為了安全,那麽南下宜川無疑是一個好的選擇。如果背上延川,靠近了王左掛,可能會引來張應昌的冒些圍剿。


    剛過春節,劉宣就與麾下骨幹商議好了發展方向,毫無疑問,劉宣不會懼怕風險,決定領兵攻擊延川。


    延長和延川都歸延安府管轄,直線距離大約在百裏左右,但是兩縣的道路很不好走,並沒有直通的官道,隻能繞道黑堡鎮、甘穀驛、文安驛通往延川縣城。


    這樣一來,劉宣就要從延安縣外七十裏通過,等於出現在張應昌眼皮子底下,也不知道張應昌到底是如何反應。


    另外這樣一來,路程也繞了很遠,這樣一裏一外加起來路程已經超過一百七十多裏。


    古代的行軍,如果沒有兵站,後勤也運輸困難,那麽每日的行軍距離就不能超過三十裏。


    古代的文人編寫的史料中,動輒行軍速度超過百裏,甚至有超過三百裏的,這種記載其實大多不靠譜。


    而據古代的兵書如《六典》《唐通典》等記載,每日能行軍三十裏,還有力氣打仗的,已經算是精銳了。


    一般來說,馬的耐力比不過人,大部分騎兵也不可能騎馬行軍,而是牽馬步行,這樣一來,騎兵消耗的力氣也超過了步兵。


    況且騎兵消耗的糧草三四倍於步兵,如果不是趕時間的短途戰術行軍,長途行軍騎兵的速度也比不上步兵迅捷。


    劉宣麾下這支軍隊,因為首領能身先士卒,能與士兵同甘共股,士氣保持的不錯,現在勉強能做到每日行軍三十裏。


    這還是士卒的身體經過幾個月調養,已經補充了營養的緣故。而明末同時代大部分的軍隊,如果沿路沒有兵站,每日也就行軍十數裏,隻有少部分如關寧軍、秦軍、天雄軍、一部分九邊精銳,才能保持每日三十裏的速度連續行軍。


    劉宣卯時(早上5-7點)吃飯,起兵拔營,行軍十裏,開始休息一刻鍾。在行軍十裏,又休息一刻鍾,又行軍十裏,差不多到了未時三刻(下午兩點半),走了三十裏路,開始安營紮寨,準備晚飯。


    這種長途行軍枯燥乏味,經過七八日功夫,劉宣途徑黑堡鎮,甘穀驛,文安驛,才趕到延川縣城。


    這一路之上,劉宣穩紮穩打,並沒有向沿路上堡寨用兵,反而還召集了不少小股饑民,將後備營的兵力擴充到千人。


    ———————————————————————。


    就在劉宣離開延長縣,趕往延邊縣城之際。


    延安城中軍大帳之內,氣氛也異常凝重。


    副總兵張應昌坐在主座之上,手中把玩著一個三寸大的田黃玉印章,眼神不停的掃過站在兩旁的將校。


    張應昌此人兇狠霸道,麾下的官員同僚對他都有些懼怕。一時間紛紛低下了頭顱,避過了張應昌銳利的眼神。


    大帳之內頃刻間異常安靜,張應昌來迴度著步子,終於囂張的一笑說道:“再過十日,吳總兵就能從固原趕迴,到時候他從榆林兵進青泥堡,我則帶上大軍,從延安擊破劉禿子,我延綏鎮軍兩萬精銳,定能將陝北流賊剿滅幹淨。”


    “劉禿子此人,不好好在延長縣等死,反而還要禍害延川,真是死不足惜。等老子大軍一出,定能活捉劉禿子,將他淩遲處死。”


    “聽說劉禿子的老婆是一個大腳醜八怪,這種女人老子一定不要,不過卻能讓大夥兒嚐嚐大腳娘們的滋味。”


    張應昌一陣狂笑的說道:“劉禿子這種奸猾愚蠢之輩,仿佛插標賣首的傻瓜,這次一定萬無幸理。”


    “你們這些軍中將校,這段時間的兵血少喝一些,大家出些銀兩,將士卒的欠響補發一些,讓兒郎們打仗也有些力氣。”


    “老子可是聽聞,劉禿子屠了延長縣城,大大的發了一筆橫財。這次打敗了劉禿子,大家也能撈些外快,積攢些銀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伐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林泉隱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林泉隱士並收藏伐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