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盜門被來人粗魯大力地踹著,發出刺耳的聲音,顧墨不耐煩地去開門,程慕昀紅著眼上來一把扯住他的衣領,狠狠就是一拳。


    啐了啐口中的血,顧墨不甘示弱,重重朝對方腹部揮了一拳,厲聲道“你他媽的又發什麽瘋?”


    “我他媽的就不該認識你。”說罷不解恨般又對著顧墨拳腳相加起來,顧墨心裏也憋著氣,躲了幾下就不肯了,兩人很快就扭打成一團。


    劈裏啪啦的響聲此起彼伏,客廳裏一片狼藉,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終於停止了互毆,鼻青臉腫,衣裳散亂,頭發淩亂,跌坐在地板上。


    顧墨忍著痛,一瘸一拐地到冰箱裏拿裏兩罐酒,然後大力地扔下垂著頭坐在地上的人。


    “接著。說吧,什麽事讓你瘋成這樣?”說時還拿冰啤酒貼了貼嘴角,又冰又痛,“嘶”地倒吸一口氣。舔了舔傷口,他媽的程慕昀下手真重,這幾天他都不用出門了,還好他下手也不輕,不算吃虧。


    罐裝啤酒重重打在了程慕昀的背上,然後滾落在雜亂的地麵上,他毫無反應,低垂著頭坐在那,像個垂死的老人,一聲不發。


    顧墨沒好氣地走到一旁撿起來,一屁股坐在地上,扯開拉環,大口大口往口裏灌,“你大爺的有事快說,老子沒空看你在這裝林黛玉。”


    恍若未聞,搶過旁邊男人手中的酒,一口喝盡,“伊伊以後不會來煩你了。”聲音跟被燙傷過嗓子的人似的,難聽的讓人覺得一秒都忍不下。


    顧墨的表情瞬間凝固了,隨即揉了揉傷口,接著在地上摸著,拿起另一罐酒,準備打開,隻是手不穩,好幾次都沒拉住環,抬眼尷尬笑了笑,解釋性罵道


    “操,這罐子真難開。”


    苦笑了笑,易拉蓋終於開了,灌了幾口,隨即低下頭,跟想要掩飾什麽似的,扯了扯嘴角,低聲迴答道:


    “這不挺好的嗎?也不枉費你花了那麽多心思讓我把她逼走。”


    “你當初為什麽不願意接受伊伊。”


    “說這還有意思嗎?怎麽,伊伊找到對的人了,不迴來了?”說完這話時,顧墨覺得心下一片灼燒的痛感,又猛灌了幾口,冰冷的溫度順著喉嚨進入血管,火燒的感覺倒是緩和了,隻是不一會又覺得渾身發冷,恍惚孤身一人身著單薄的衣裳站在北極中,找不到絲毫希望。


    “你為什麽不願意接受伊伊?”仿佛對顧墨的話充耳未聞般,執拗地問道。


    定睛看了不對勁的程慕昀一會,轉頭望向不知名的地方,幽幽道“程慕昀,這事我們討論過很多次了。沒什麽好說的了。”


    “就因為你爸媽不幸福你就堅定你也不幸福,連個在一起的機會也不肯給她,那你為什麽要對她那麽好,顧墨,你他媽的就是個懦夫,懦夫……”嘶吼聲在空中迴蕩,隻是越來越低,最後,夾雜著哀戚,像杜鵑啼血,猿在哀鳴。


    若是冷靜沉穩的顧墨,早察覺到不對了,可今夜,他沒有。


    沉默了良久,爬起來再次走到冰箱旁,抱出了所有的酒,打開一罐,一口氣喝幹,


    冰冷的酒精在胃裏翻滾,空瓶子傾了傾,殘餘的滴落在地麵上,發出滴答的聲音。自嘲地笑了笑,“顧墨,我們認識這麽多年了。你知道的,我擁有的東西不多,承受不住失去的代價。我不是對伊伊沒信心,我是對我自己沒信心:我怕給不了她想要的愛;怕有一天她發現她愛的人其實是個自卑軟糯的膽小鬼;怕她看透我猙獰的麵龐;怕終有一天,她會恨自己眼瞎,愛上這樣一個人。


    你說的沒錯,我就是個懦夫。多情是因為無心;英勇是因為軟弱;自負是因為自卑;無畏是因為恐懼。但這都沒有關係,起碼在她的迴憶裏,我不是。哪怕她以後愛上別的人,記憶裏的我永遠是她最愛的樣子,這對我來說,就夠了。”


    這是顧墨第一次在他麵前剖開自己,他活得可真清醒,清醒得讓人可悲。他不止一次替伊伊不值,但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濃烈。最絕望是,她愛上的並不是一個不愛她的男人,而是一個明明愛她,卻始終不願意為她踏出一步,給了她溫存,寵愛,縱容,關心……男女關係裏該有他都給了,就是不願意讓她碰觸他的心。說到底,不過是更愛自己。


    如果一個不愛你的男人拋棄了你,沒什麽可惜,甚至該慶幸你避免了比分手更難堪的婚姻劫難。但如果一個男人愛你,念你,卻始終害怕靠你太近,不肯把你當做唯一,誰能告訴他的伊伊,該如何抽出心放棄?


    顧墨的心是一條毛毛蟲,外麵附一層厚厚的繭,龜縮在其中,誰也扯不開。


    “嗬嗬嗬嗬嗬嗬嗬……恭喜你,達成所願。一輩子都會以美好的形象活在伊伊的記憶裏。”嘲諷的笑聲越來越大,好像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程慕昀眼淚都出來了。


    顧墨這下真的察覺到不對勁了,連手中用來偽裝的酒都顧不上,拉來就扯住笑的悲戚的男人的衣領,啞著聲音道:“什麽意思?話說清楚。”


    抬起頭,看向顧墨的眼睛,嘴角的笑越咧越大,幾乎要和眼角練成一線,逐字逐句,發聲標準,聲音清晰“我說,恭喜你達成所願,伊伊她死了,你他媽的永遠都是美好的形象!懂了嗎?”


    攥住衣領的手一下子失去控製,勒得程慕昀隻覺唿吸困難,猙獰著麵容,大聲喊道:“你他媽的瞎說些什麽,伊伊不是被你送去國外了嗎?你不是說她去散心了嗎?你他媽的不是還說她有豔遇嗎?”


    眼睛瞪得老大老大,近似人死不瞑目時圓睜的雙眼,五官誇張地扭曲成一團,此時的顧墨,早失去了風度翩翩的模樣,活脫脫一副癲狂狀。


    可越是這樣,程慕昀就越覺得悲哀,為伊伊,為顧墨,亦或是為世間千千萬萬這樣的人。


    “咳咳咳……”越來越強烈的窒息感讓程慕昀不住地咳起來。


    顧墨仿佛大夢初醒般鬆開了對他桎梏,輕撫他的衣領,小心翼翼地問:“你是在騙我對不對?你是恨我給不了伊伊幸福又不肯放她走對不對?沒關係的,你打我就好了,打我吧,我不會還手的,隨你怎麽撒氣。求你……不要拿伊伊開玩笑。”


    他是最卑微的奴隸,乞求國王給他一線生機。


    程慕昀無力地垂下雙手,大口的唿吸,渾身的力氣在這一瞬間被抽走,張嘴,合上,張嘴……數不清重複的次數,顧墨隻是癡癡看著他翕動的嘴唇,滿含希翼。


    “伊伊坐的那架飛機失事了,無一生還。”嗓子火燒燒地疼,說完這句話已費盡他一生的力氣。


    腳一軟,顧墨跌坐在地板上,發出巨大的聲響,茫然地看著程慕昀,他覺得自己好像要失聰了,耳朵裏不住地響起瘋人的胡言亂語,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震的他腦袋鑽心的痛。


    “其實我根本沒資格怪你。要不是我逼你讓伊伊死心,你也不會那樣做。伊伊也不會順從我的安排到國外去,也就不會跑出去散心,沒有前麵的一切,她就不會坐上失事的航班,就不會死。說到底,是我這個當哥哥的錯,我才是罪魁禍首,不過是受不了內心的譴責,跑來遷怒於你罷了……可悲的是我,哪裏隻有你!”隨手撿起散落地麵的酒,冰冷已然變為溫熱,貼著他的心,隻覺得醉死才好。


    顧墨置若罔聞,抬頭看向他,眼裏一潭死水,垂垂老矣。


    他恍然想起手機裏最後一條來自慕伊的短信,飛機起飛的前一晚,深夜。手機裏有關她的消息他全都刪棄,唯獨最後一條,沉吟許久,終是留它孤零零在哪裏:


    老地方。我在等,你肯不肯來?


    他沒有去,他答應了程慕昀,不再給慕伊任何希望,他給不了的幸福,她值得擁有。


    所以,連最後一麵,也是她強顏歡笑祝福他的臉。


    那些臉紅的時刻,漫天煙火下無意間的親吻;


    那些溫馨的陪伴,生病時她不厭其煩的噓寒問暖,徹夜不眠的照顧;


    那些心動的瞬間,對著蒼山洱海,他曾多想衝口而出:我們這樣一輩子好不好。但勇氣隻有那麽一秒,錯過了,就再提不起來。


    那些賭氣的吵鬧,她始終跟小時候一樣,那麽好哄。一顆糖果,一塊巧克力,一朵鮮花,一個擁抱,就足以讓她對他重現歡顏


    那些心碎的場景,看見別的女人挽住他時落荒而逃的狼狽,再見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難過。


    ……


    畫麵像走馬燈在他腦海裏快速的輪轉。


    她占了他生命的三分之一,耗費了一生的力氣隻愛他一人。


    怎敢忘?怎能忘?怎會忘?怎舍忘?


    我們以為蒼老需要一生,其實哪裏,一夜白頭,一個瞬間已足夠。


    深夜,痛失所愛的兩個人呆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直到天明又天黑,多少個交替,換不迴那人一秒的再清醒。


    多年後,飛機失事同月同日。


    墓碑上篆刻著:她離我而去起,再無晴日。


    男人滿頭白發,跪坐在碑前,臉貼著毫無溫度的石板,淚流滿麵。


    你看,匆匆已十年。一言當言,未及得言,不知淚下,一何翩翩。


    情不重不生婆娑,愛不深不墮輪迴。若有來生,我願傾其所有,換你一世無憂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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