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開點了點頭,心裏沒底。

    陸製軍接著說道,“小鄒,等一下市駐京辦的顏斌副主任請我們吃飯,他分管信訪工作,多跟他接觸對你以後開展工作很有幫助。”

    “好的。”

    “那就這樣了,我現在帶你去幾個點上走走,熟悉一下北京控訪的相關情況。”

    說完,拉著鄒開出了賓館,坐上警車。小吉關上車門,一掛檔,警車便駛出了柯家賓館,匯入到南二環滾滾車流中。北京的天空飄著柳絮楊花,像雪花般飛到檔風玻璃上。鄒開感到十分驚訝,北京城怎麽會有這麽多毛絨絨的東西?鄒開今天的運氣比較好,沒有遇到堵車,不出二十分鍾就到了馬家樓分流中心。裏麵的建築像監獄,路麵有些泥濘。這是一個大型收容所。

    陸製軍帶著鄒開在馬家樓院內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打了個轉,並幫他引見了幾位負責人。東院是辦公室,西院是值班人員食宿樓,南北院是收容非正常上訪人員的場所。

    從馬家樓出來,兩人又來到國家信訪局接待處。已是中午十二點,剛走到出口,裏麵的上訪人群眾一波接一波地從裏麵出來,宛如北京西站春節高峰時的情形,如此大規模的上訪人流,直看得鄒開瞠目結舌。

    “小鄒,壯觀麽?”陸製軍問。

    “壯觀,太壯觀了!”

    “說不定這裏麵就有我們臨江人呢。”陸製軍笑到。

    正說話間,陸製軍的手機響了,是顏斌來的電話,要他們過去市駐京辦吃飯。顏斌與市和諧部一直保持著良好的關係,不僅僅是因為他曾經擔任過市公安局信訪處處長和市政法要信訪接待科科長,更重要的是李智玉是他讀高中時的政治老師,當時李智玉在課堂上傳授給他的一些簡單的政治哲學和人生哲理至今仍讓他受益非淺。

    在市駐京辦,老鄉見老鄉,免不了一陣暖暖的問侯和寒暄。杯來盞往之後,鄒開等人就迴到柯家賓館。陸製軍帶著鄒開到贛省駐京接待處報到,接待處設在賓館二樓212室,鄒開進去時,一夥人或站或坐,正在討論問題。陸製軍一走進房間,就有人問:“陸局,聽說你要迴家啦。”

    “是啊,這是來接我手的,小鄒。我帶他來報道。”陸製軍指著鄒開介紹道,大夥一齊上來握手,互相認識。

    “肖處長呢?我跟他說一下。”陸製軍問道。

    “在裏麵,你們進去吧。”

    212室是套間,外麵作為公室用,配了兩三部電腦,還有打印機、傳真機、電話等辦公設備,裏麵是臥室。陸製軍敲門進去,肖處長正在和一個幹部談話。“肖處,這是小鄒。今天剛到,來向領導報到。你們好像認識吧。”

    “早就認識。”肖處起身,笑著說。

    鄒開急忙走上前去,握手,說,“請肖處多多關照。”

    “沒事,大家一起做,互相配合。也沒什麽,我們陸局在這方麵是高手,你多向他請教。”肖處說道。

    “哪裏,全靠省裏領導支持。小鄒是第一次來北京做工作,有些事情還不太熟悉,以後還請多指點指點。”陸製軍順口說道。

    “那個當然,你帶小鄒到姚裕登記一下。我這裏還有點事,不好意思。”

    “沒事,你忙,我們去登記。”陸製軍帶著鄒開出來。

    “陸局,到這裏來登記。”一個坐在電腦前的年輕小夥子向兩人招手,他就是姚裕。

    登記完後,兩人來到三樓陸製軍住的房間302。陸製軍詳詳細細向鄒開講解了北京接待勸返工作的運作流程和應對策略,完了兩人又聊起市和諧部近來發生的種種狀況。

    “陸局,你在北京搞得焦頭爛額,我們在家裏也是風聲鶴唳,緊張得很。”

    “聽說追究了好幾個幹部的責任,是嗎?”

    “是啊,我來之前,段部還特別交待我,說我在臨江追究別人的責任,到時不要弄得反過來被別人追究我的責任。”

    “是嗎?他真這樣說。”陸製軍十分驚訝。

    “是。”

    “那你可得小心,他說這話用意已很明顯啦。”

    “什麽用意?”鄒開不解。

    “陸製軍意味深長地看著鄒開,緩緩地說,”以後你就會明白。”

    聽到這話,鄒開心頭為之一震,正思忖間,小吉、小江、小毛三人走進房間,邀兩人去吃晚飯。小吉說,“陸局,你是七點鍾的火車,現在五點多了。我們早點吃飯,晚了怕趕不上火車。

    “那我們去吃飯吧。”

    “今天晚上,既是為陸局餞行,又是為鄒科接行,須盡興才是。”小江笑著說道。

    五人出門,找了間湘菜館,要了一瓶二鍋頭,痛痛快快地喝了幾口,陸製軍喝得醉醉熏熏,兩頓紅光,一上火車便唿唿大睡。幸好他買的是臥鋪。送走陸製軍,鄒開四人迴柯家賓館,各自迴房睡覺。鄒開洗了個澡,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著。今天對他來說,好多事情尚需慢慢消化,細細揣摩。此行任務艱巨,前景不明,吉兇難測。鄒開暗暗提醒自己,一切需謹慎行事。好在相關政策,均出自鄒開之手,如何規避風險,他是了然於胸。隻是在具體操作方麵,尚需見機行事。鄒開估計,按以往的經驗,目前臨江市來京上訪屬於一年中的“淡季”,來人不多,壓力不大,隻要妥當處理,當無意外之情節。想著想著,鄒開慢慢地沉入夢鄉。

    然而事實遠出乎鄒開的估計。第二天,當鄒開吃完早餐,想到四周走走時,手機響了,是贛省安排在馬家樓值班的人員老艾的電話,通知鄒開去接人。鄒開急忙叫上小吉、小江兩人,驅車前住馬家樓。小毛被省接待處抽調到國家來訪接待處值班,不能分身。車到馬家樓被門衛攔下,無論小吉怎麽解釋,就是不放行。鄒開隻好打電話給老艾,老艾帶著工作證件,來門口把鄒開等人接了進去。老艾簡要地向鄒開介紹了有關情況,便帶他們去接人。老艾有兩個工作證件,巴掌大小的卡片,一個自己掛在脖子上,一個拿在手裏,給各市來接人的工作人員用。

    鄒開接過老艾遞過來的工作證順手交給小江,叫小江進去。老艾提了個建議,說小吉穿了公安製服,要他進去更好。鄒開點頭同意,小江便把工作證交給小吉。小吉跟在老艾後麵,兩人穿過守在門口的公安幹警,走廊裏的工作人員便領著兩人走進其中一個房間,不多久,便領著三個人出來,一男兩女。老艾一一核對身份後便交給鄒開,鄒開領著三人上車。一上車,鄒開便問:“你們都是錦河縣的嗎?”

    三人都點頭稱是。

    “怎麽到北京來呢?你們有什麽問題在縣裏反映就行了。”小吉語帶斥責。三人齊聲道,“我們縣裏、市裏都到了,沒用。有用就不會到這裏來了。”

    “到這裏有什麽用呢,你們還是要迴去解決問題。”小吉繼續說道。

    三人便嘰嘰呱呱地吵起來,說自己如何如何,政府如何如何。鄒開便說道:“都不要說了,等一下到了賓館,你們把詳細的情況告訴我們,我們再想辦法幫你們協調一下,好吧?”

    三人連聲稱好。到了柯家賓館,便把三人領到鄒開的房間。一進房間,鄒開便對小江說:

    “小江,你把他們反映的情況詳細的錄一下,我打個電話。”

    小江便拿過紙和筆,邊問邊記。鄒開走出房間,把門關上,走到小吉住的房間318,打電話給錦河縣和諧部部長衛晟。衛晟一聽鄒開提供的情況,頭都大了,說:“鄒科,這三個人都是上訪老戶,以前多次到京上訪。你幫我們做一下工作,我馬上安排有關單位的人員到北京去,把他們勸返迴來。”

    “沒問題,我們想想辦法,你們那邊動作快點。”

    “你放心,我這就安排下去,爭取明天上午趕到。”

    鄒開掛掉電話又302,小江指著兩個女的,對他說,“鄒科,她倆是反映征地拆遷問題,以前到過兩次北京上訪。”

    “哦,那他呢?”

    “他叫啟清仁,屬於涉法涉訴的。”

    “小艾,既然他們不是反映同一問題,那我們分成兩組。你跟啟清仁談,他們倆個跟我來。”

    鄒開說完帶著兩人來到318,坐下後開始問話。

    “你們叫什麽名字?”

    “我叫王金蓮,她叫高素芳。”

    “拿你們身份證看一下。”

    鄒開查看完兩人的身份證後又問,“你們上午到什麽地方?為什麽被帶到馬家樓呢?”

    “今天早上我們下了火車。她說沒到過天安門,我就帶她去。哪知道在出地下通道時被警察攔住,抽查我們的包裹,查到我們反映問題的材料,就把我們送到公安局,公安局就把我們送到了馬家樓。”王金蓮說道。

    “你們不是來過三次嗎?怎麽沒到過天安門?”

    “她是第一次來。”

    高素芳點點頭。

    “哎呀,怎麽說你們好呢。老王,你現在是已經來北京三次了,問題仍然沒有解決。難道你還不明白?北京不可能會代替錦河縣委縣政府解決問題。”

    “我們也知道,但是沒辦法,當地不解決,我們隻有跑北京。”

    “按常理說,你們到過北京,我們市裏肯定幫你們協調過,我想能解決的合理部分差不多都得到了解決。”

    “就是沒有解決,我們才來。”

    “沒有解決那無非是三種情況,一是你們提出的要求不合理,或是沒有政策依據。二是當地目前沒有能力解決。三是曆史遺留問題,如果變通處理會引起大範圍的連鎖反應。”

    “領導,我跟你說,我們的要求完全合理,也有政策規定,當地也有能力解決,隻是他們不想幫我們解決。”

    “不可能啦。現在民生問題這一塊,各級都很重視。特別是征地拆遷之類的問題更是全力以赴。哪會置之不顧呢?肯定是在某個環節上超過了政策的界限。你跟我詳詳細細地說說,到底是怎麽一種情況。”

    “領導,你聽我說。我原來住在城郊,自己蓋了一幢房子,房子後麵有一個大院子和一片菜園,加起來有362平方米。這幾年縣城擴建,搞了規劃。縣裏的規劃圖我都複印帶來了。我們這幾家都在新城區規劃的中心區。”

    “錦河新城我去過多次,你們在哪個位置?”鄒開問。

    “你知道那個天橋麽?”

    “知道。”

    “我們就在天橋附近。”

    “那裏可是寸土寸金。”

    “哪裏,我們現在什麽都沒得到。”

    “不可能啊,如果政府征了你的地,拆了你的房子,肯定有土地補償費和安置方案,這絕對有。錦河縣委縣政府再傻也不會傻到連這點也不知道。”

    “有是有,他們隻給我50萬。”

    “這50萬元是按縣裏的文件標準計算的吧。”

    “是,但是縣裏的標準實在是太低了。當時要我們簽協議,我們沒簽。我們說,你給我50萬可以,我給你200個平方米,房子也讓你拆,剩下的地你幫我辦手續,我自己做房子,也不要你政府安置了。”

    “這……這恐怕不太合理吧?”

    “怎麽不合理,你聽我說完。我光土地就有300多平方米,我房子有六層,建築麵積1000多平方來,總價值至少兩百多萬。這個數字他們政府也認可。我200個平方米土地和一幅房子賣50萬,政府不是贏死了。”

    “按你這麽說,確實有道理。那政府為什麽不同意你提出的方案呢?什麽原因?”

    “他們同是同意了,但要我交48萬元的手續費,否則不讓我建房子。”

    “什麽手續費這麽貴?”

    “就是用剩下的一百多個平方米建房子的費用。等於我200平方米土地和那幅房子隻賣到2萬元,你說合理不合理?”

    鄒開一聽,這是怎麽迴事,錦河縣委縣政府怎麽可以這樣處理問題,怪不得人家會來北京上訪。一時無語應答,想了一會就說,“老王,你不要著急,從你說的情況看,這裏麵確實有點問題,但這隻是你單方麵反映的情況。這樣吧,我問一下縣裏麵,看看他們是怎麽答複我的,好嗎?”

    兩人點頭,說,“那麻煩領導幫我們解決問題。”

    “我沒有權力解決,我隻能在我的職責範圍內幫你們協調。問題最終還是要錦河縣委縣政府解決,隻有他們有這個權力,這一點你們要清楚。”

    鄒開說完,當著兩人的麵撥通了衛晟的電話,衛晟就把情況詳細地說了一遍,“現在問題的關鍵卡在兩個地方,一是她們前兩年已轉由農業民口轉為非農業戶口,也就是說,她們現在是居民而不是農民。居民是不能購買農村集體土地建房,這個國家有政策規定。她們也清楚。二是當時縣裏搞完規劃後,與所有的征地拆遷戶都簽訂了協議,包括現在在北京的這兩個人。所以說現在那塊地是國有土地而非農村集體土地。如果她們要買,就必須按現在的市場行情交納相應的費用。”

    “她們說沒有簽協議呀!”

    “廢話,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她們自己簽的字按的手印,這是賴不了的。在領款的表格上她們是沒有簽字,但這並不影響整個問題的定性。你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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