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兵敗山倒


    道衍垂著頭,靜靜道:“我沒瘋,朝廷數十萬大軍追趕我們,領軍的主帥是蕭凡,王爺,問句不敬的話,王爺和貧僧這幾年屢屢與蕭凡交手較量,不論明裏還是暗裏,我們贏過他嗎?”


    朱棣麵色時青時白,變幻不定,終於長歎一聲,黯然不語。


    很明顯,朱棣得了“蕭凡恐懼症”,提起蕭凡的名字,朱棣就想到那些屢屢吃虧的不堪迴憶,不但心疼,而且蛋疼。


    道衍神色頹廢,道:“朝廷大軍人數超過我們,經過軍製變法後,戰力也提升了不少,軍心穩定,士氣高昂,領軍的又是擅使詭計,手段神鬼莫測的蕭凡,王爺,咱們燕軍若與他正麵相抗,勝算幾何?”


    朱棣搖頭歎道:“本王沒有把握,這次起兵本來就很倉促,都是被朝廷的削藩和軍製變法逼的,若論洪武三十一年前的朝廷大軍實力,本王可以不自大的說一句,他們不是燕軍的對手,人數雖眾,本王亦可擊潰之,可是朝廷推行軍製變法,這一年來各地衛所千戶所日夜練兵,軍中將領入講武堂,朝廷的武舉選拔人才無數,這些新政使得朝廷軍隊戰力大升,更何況,領軍的主帥……唉!”


    朱棣沉沉歎氣,麵孔有些扭曲,他連蕭凡的名字都不願提起,看來這幾年蕭凡確實把他惡心透了。


    “王爺既知朝廷軍隊戰力大升,為何還是起兵靖難了呢?”道衍若有深意問道。


    朱棣麵現剛毅之色,咬牙道:“本王若繼續蜇伏下去,最終的下場,也是被朱允炆小兒削了王爵,禁於京師,不但大權落空,反而受製於人,終老都是階下囚,先生,你覺得本王是甘於忍氣吞聲的人嗎?”


    道衍雙手合十為禮,道:“王爺當世英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朱棣凜然道:“不敢言當世英雄,但本王坐擁幽燕之地,麾下十數萬精兵悍將,縱橫睥睨天下,罕有敵者,至少本王算得上一方強藩了吧?擁有如此實力,本王的命運怎甘被朱允炆那黃口小兒擺弄?他有什麽資格擺弄我?就因為他是天子嗎?本王把這皇位搶過來便是了!”


    道衍麵露喜色,盡管現在的局勢處於劣勢,可朱棣並沒有喪失信心,劣勢反而激發了他的鬥誌,這就夠了,道衍喜歡看到這樣一個意氣風發的朱棣。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智,也是不智,王爺,無論將來是成是敗,你都是當之無愧的英雄,貧僧此生得投明主,何其幸也。”


    朱棣眼眶泛紅,感動道:“先生輔佐本王多年,無論順境困境,對本王一直不離不棄,本王得先生輔佐,正是如魚得水啊……”


    道衍感激涕零,哽咽道:“王爺……”


    “先生……”


    接著,二人出現了若讓蕭凡看見,必然惡心顫栗的一幕,他們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互相溫柔的摩挲,摩挲,久久不曾鬆開……


    …………


    …………


    “王爺既然沒有必勝蕭凡的把握,不如將其引開……”道衍基情平息,緩緩道:“……朝廷如今調集數十萬大軍殲剿我們,這一個多月來緊緊咬在我們後麵,絲毫不曾放鬆,如今天下皆知朝廷強,而我燕軍弱,理所當然便認為我們隻有逃跑的份,貧僧相信包括蕭凡在內,都是這種想法,王爺,這是我們的機會啊!”


    “先生此話怎講?”


    “用兵之道,以正合,以奇勝,別人都這麽判斷我們的時候,我們如果出其不意,反其道而行之,必然大有收獲。”道衍興奮道。


    朱棣皺眉:“先生的意思,我們將蕭凡的大軍引開,然後直接揮師南下,攻取……京師南京?”


    道衍重重點頭:“對,攻南京!為了殲剿我們,朝廷從各地衛所,以及京師二十四衛中抽調了不少人馬,盡付蕭凡,如今京師正是兵力空虛,防務懈怠之時,我們若出其不意攻下南京,帶兵入宮逼朱允炆禪位,那時王爺坐了江山,名為正統,以帝王名義下旨,命蕭凡其麾下數十萬大軍放棄抵抗,歸順王爺,誰敢不從?身份和立場轉變,那時我們便是正統的朝廷,而蕭凡,就是徹底的反賊了……”


    朱棣心跳徒然加快,這真是個瘋狂的想法,但是……它很誘人,而且非常可行。


    “本王……稱帝?”


    “王爺天命所歸,為何不能稱帝?”


    “攻下京師,別人難道就會奉我為主嗎?”


    “朱允炆一家已落王爺之手,大明的龍庭上已沒有了皇帝,除了王爺,天下誰有資格坐那張龍椅?各地官府,衛所,軍隊除了奉王爺為主,他們還能怎麽辦?大明是朱家的大明,誰當皇帝也是朱家的事,他們這些外人能插手嗎?王爺,占了京師,你就占住了大義啊!”道衍越說越興奮,麵孔微微泛起了紅光。


    朱棣怦然心動,眼中漸漸露出光亮,如同黑暗中的一道曙光,照亮了漆黑的前途。


    “攻……京師……?”


    “攻京師!”


    “蕭凡他……”


    “這一迴,我們要贏他一次,隻這一次,蕭凡永世翻不了身!”


    思忖猶豫良久,朱棣右拳狠狠擊在左掌上,長身而起,惡狠狠道:“好!我們攻京師!”


    剛剛下定決心,道衍臉上欣慰的笑容還沒維持多久,帳外飛快走進一名親兵,神色驚慌道:“稟王爺,徐王妃派人飛馬報信,平安領十萬大軍圍困北平,三天內對北平發起了數次攻城,北平危急!”


    朱棣和道衍神色劇變,二人互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焦急和恐懼。


    軍中將士大部分人的妻兒老小都在北平,若被他們知道北平有失,軍心士氣不穩,燕軍必然嘩變!


    不等道衍開口,朱棣臉色鐵青,顫聲道:“傳令全軍啟程,迴援北平,快!”


    道衍麵色蒼白道:“王爺,先救北平,再攻京師!”


    這個時候了,道衍仍念念不忘扶他的明主稱帝。


    “好!”


    平安領十萬大軍圍北平城,消息傳到位於山西汾州府的燕軍大營,十餘萬燕軍大嘩,軍心躁動不安,將士紛紛懇請迴援。


    這樣的情勢下,朱棣也無法持反對意見,將士們的家小都在北平,北平若失,麾下十餘萬人必然完全潰敗,不論從哪種立場來說,北平是非救不可的。


    朱棣一聲令下,燕軍不敢耽擱,立馬啟程,離開了汾州府,一路急行軍奔赴北平。


    將燕軍逼迴北方,然後朝廷大軍急追而上,在北平府附近與燕軍展開正麵決戰,一鼓作氣平定叛亂。


    蕭凡分兵十萬的戰略目的達到了,北平被圍,燕軍不得不迴師,這一切不是陰謀,而是堂堂正正的陽謀,兵家之道,無非攻守二字而已,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


    蕭凡正式出招了。


    朱棣,你別無選擇,必須與我決戰!


    建文元年六月初,朱棣領十餘萬燕軍離開山西,迴師北平,十餘萬人如風卷殘雲,行色匆匆北上,一路所遇州府縣城皆繞道而過,燕軍眼中隻有北平的危急,根本顧不上攻城掠地了。


    蕭凡聞報大喜,急啟大軍追趕而去,同時下令長興侯耿炳文領河南一省衛所,數十個千戶,共計七萬餘大軍撤出開封府,北上駐紮彰德,堅守城池,撥出軍糧接濟曾失陷燕軍的彰德府百姓。


    至此,耿炳文駐守彰德,郭英駐守大名,二位老將一左一右,如同兩顆釘子死死釘在了燕軍南下的路上,再加上兵圍北平的平安麾下十萬大軍,和緊緊追趕朱棣的蕭凡四十萬主力,不知不覺間,蕭凡一手撥弄之下,將北平,河南,山西三地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甕罐,朱棣率領著燕軍正朝這個甕罐裏鑽進去。


    燕軍行路很快,二十多天的急行軍,從汾州趕到了真定府,又與真定府附近的零散衛所官軍發生了小規模的交戰,大軍行進的時間被耽誤了一天。


    這時北平傳來了消息,平安麾下十萬大軍忽然撤軍,竟朝宣府方向緩緩撤去,被平安團團包圍一個多月的北平府城外一夜之間變得幹幹淨淨,沒留下一個軍士。城外一望千裏,杳無人煙,這些日子習慣了被人圍困,朝廷大軍忽然撤離,徐王妃一時不適應,沒來由的感到空虛寂寞冷……


    朱棣得知北平之圍不戰自解,終於長長鬆了口氣,燕軍將士的軍心士氣也漸漸穩定下來。


    然而,蕭凡的四十萬大軍尾隨而至,像隻兇猛而有耐心的獵豹,死死的咬上了獵物。


    前方就是北平,朱棣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再退下去,他連自己的大本營都保不住了。


    既然不能再退,蕭凡,讓我們來一場真正的決戰吧!


    河北雄縣外的白溝河,朱棣下令燕軍停止前進,擺開了陣勢,準備與朝廷決一死戰。


    樹欲靜而風不止,決戰如期而至。


    六月初九,河北雄縣白溝河,平原上狂風怒號,飛沙走石。


    漫天黃沙中,數十萬人壁壘分明,雙方相隔數裏,遙遙對峙,黑壓壓的人群遮住了平原青翠的草地,雪亮的戟戈朝天而立,散發出一片幽幽的冷光,反複閃爍著人們的眼睛,空氣中的死亡氣息清晰可聞,腐蝕鐵鏽般的血腥味在黃沙舒卷中彌漫,延伸……


    燕軍以朱能為先鋒官,張玉,丘福為左右軍指揮,朱棣領中軍壓後,先鋒最前沿,一萬騎兵一字排開,其後便是數萬弓弩手,弓弩手列成整齊的巨大方陣,橫豎阡陌間以十萬刀盾槍戟步軍壓陣,廣袤的平原上,一塊又一塊的方陣衣甲鮮亮,像一個大蛋糕被高明的廚師切成等份的五個大方塊,整齊的擺在白溝河旁的平原上。方塊之間燕軍各色戰旗迎風獵獵,遮天蔽日,振奮軍心的戰鼓擂得地動山搖。


    平戎萬全陣,宋太宗趙光義所創陣法,以騎兵或戰車為前軍,弓弩其後,長短兵器為中軍壓陣,可拓展縱深,亦可壓縮防禦,是一種攻守兼備的萬能陣型。


    而蕭凡這方則將全軍分為左右兩翼,四十萬人梯次排列,浩蕩延綿數十裏橫向展開,形成一個v字型,如同猿猴的雙臂向前伸出,又像一把無所不容的劍鞘,恰到好處的包住了燕軍的陣型,弓弩列前,長戟其後,刀盾壓陣。盛庸領左翼,瞿能領右翼,蕭凡領中軍。


    雁形陣,專門用來包抄迂迴的陣型,以攻為主。


    雙方陣勢擺開,決戰在即。


    百裏平原上,數十萬人靜謐無聲,沉悶壓抑的殺氣充斥著空氣,鋥亮的刀光戟影閃爍著雪白的亮光,天地為之變色,狂風唿嘯肆虐低吟,仿佛為即將塗炭的生靈哀哀歎息。


    蕭凡身披戰甲,騎著戰馬立於中軍,身後十餘丈外,黑底白邊的帥旗上,繡著一個血紅奪目的“蕭”字,帥旗立於全軍雁形陣的尾部,旗杆高達數丈,十裏外的將士皆清晰可見。


    一股夾雜著黃沙的狂風吹過蕭凡的麵龐。


    蕭凡麵容扭曲,神情痛苦的連連呸了兩聲,吐出了口中的沙塵。


    “這種鬼天氣,實在不適合打打殺殺,早知道便該讓師父給我先算一卦才是……”蕭凡仰頭望天,喃喃自語。


    貼身保護著他的曹毅也麵泛苦色道:“風太大了,黃沙漫天的天氣,廝殺起來很費力,也很辛苦……”


    蕭凡目光閃動,露出一個非常純真的笑容:“要不……派個人到對麵燕軍遞封信,就說我軍今日狀態不好,約個時間改日再戰,你覺得怎樣?燕逆想必也不會拒絕吧?”


    曹毅很無語,沉默了一會兒,道:“蕭大人,蕭元帥,你現在是領著幾十萬人的一軍主帥,拜托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麽天真?咱們能不能談點成熟的話題?”


    蕭凡重重歎氣,曹毅說得有道理,陣勢都擺了出來,雙方蓄勢待發,隻等一聲令下,這個時候若跟將士們說,咱們今天不打仗了,國家放你們一天假,迴營洗洗睡吧……


    估計將士們的士氣會一泄千裏,以後都不會再有勇氣拿起刀槍了。


    “要命的天氣,怎麽偏偏趕在這個時候刮大風……”蕭凡很不滿的仰頭瞧著灰蒙蒙的天空,平定朱棣叛亂在此一戰,以後可以高枕無憂,安心享樂了,可是……今天真的不適合打仗啊!


    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中油然而生,蕭凡暗暗思忖半晌,是不是有什麽環節忽略了?哪個細節沒注意到?


    想了很久,蕭凡覺得該注意的地方都注意到了,真的沒什麽忽略的地方,軍國大事,關係數十萬人的性命,蕭凡從來不敢掉以輕心。


    可是,心中這股不吉的預感從何而來?


    “曹大哥,我今日左眼皮老是跳,你說這是為何?”蕭凡沒來由的感到了不安。


    “左眼跳財。”


    “可我右眼皮也跳……”


    “右眼跳災。”


    “關鍵是……這倆眼皮都一塊兒跳。”


    曹毅抬頭看了蕭凡一眼,慢吞吞道:“……這是中風的前兆。”


    “…………”


    不管了,箭已上弦,刀已出鞘,大家都沒有迴頭路,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不可能隻憑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不祥預感便叫將士們收兵避戰。


    目注前方十餘裏處的燕軍陣營,整齊的方塊透著懾人心魂的淩厲殺氣,再看看自己這方的將士們手執兵器,躍躍欲試的活動著手腳,蕭凡滿意的笑了。


    士氣高昂,軍心可用,可以一戰了。


    唿唿風聲裏,蕭凡淡淡的下了將令:“全軍準備進攻!”


    咚咚咚的戰鼓擂響,震耳欲聾,每個人的心都仿佛隨著戰鼓的節奏而快速顫抖。


    這時,忽聽對麵的燕軍陣營中也是一陣隆隆戰鼓聲,朱棣忍不住搶先發起了進攻。黑壓壓的騎兵一齊催馬,如同一道黑色的潮水,鋪天蓋地向蕭凡撲來,馬蹄聲蓋過了鼓聲,聲音越來越近。


    蕭凡冷冷一笑:“弓弩上前,準備迎敵!”


    排在雁形陣前列的弓弩很快向前走了兩步,搭箭在手,斜指天空。


    燕軍騎兵策馬狂奔,狹長雪亮的馬刀已經出鞘,鐵甲的葉片發出沙沙的摩擦聲,三裏,兩裏,一裏……


    “拉弓!”


    蕭凡的陣營前,弓弩手將領們紛紛厲聲下令。


    弓弦緩緩拉開,吱吱呀呀的緊指著越奔越近的騎兵。


    蕭凡麵無表情迎著猛烈的狂風,輕輕點了點頭,身後的傳令官狠狠揮落手中紅色的令旗,仿若一蓬猩紅的鮮血灑入了大地。


    “放箭!”


    “放箭!”


    見令旗揮落,諸將力竭聲嘶下令。


    沉悶的嗡嗡聲掠過,灰蒙蒙的天空忽然變成了黑色,漫天箭雨如同過境的蝗蟲,又如急驟的暴雨,毫不留情的朝燕軍騎兵陣中傾泄而去。


    迅急的箭矢眨眼間射入肉體,兩軍戰場中間傳出一陣沉悶的噗噗聲。


    燕軍騎兵淒厲的慘叫聲,戰馬臨死前痛苦的悲鳴聲交織成一片,戰場中間人仰馬翻,哭嚎震天。


    蕭凡看著眼前這一幕慘烈的景象,心中五味雜陳,身軀不由微微顫抖,說不清是興奮還是恐懼。


    抬起手,蕭凡的手指顫巍巍的指向前方,目注戰場中間那一片仿佛已洗刷成血色的天空,努力壓抑著激蕩的情緒,道:“繼續放箭,把燕逆的騎兵全部射殺於陣前!”


    傳令的親兵忠實的執行蕭凡的命令,猩紅色的令旗再次狠狠揮落。


    又是一陣漫天箭雨,遮住了天日,黑壓壓的朝燕軍騎兵閃電般射去。


    在這個戰場上,人人都已成了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衝殺,搭弓,放弦,鮮活的生命在這古老的殺人工具下一個個栽倒在青翠的草地上,漫無邊際的草地已染上一層濃稠的鮮血,如同人間地獄。


    燕軍的騎兵數量漸漸減少,但他們也衝過了弓箭射程的死亡地帶,催馬衝到了雁形陣的前沿。


    馬刀高高揚起,又閃電般狠狠劈下,一陣慘叫聲後,前沿的弓箭手倒下了一大片。


    “弓弩退!槍兵上!”


    一道道軍令下達,弓弩手身形一閃,退入了軍陣後方,緊接著兩排手執鋒利長槍鉤鐮的軍士上前,不待將領下令,雪白的槍尖便狠狠刺入了騎兵或戰馬的體內,槍頭一絞一拔,帶出漫天血霧,紅如殘陽。


    兩軍激烈交鋒,鏖戰正酣之時,意外發生了。


    狂風猛烈吹過,一陣又一陣,蕭凡眯著眼觀察著前方的戰場廝殺,忽然耳邊一個非常刺耳的吱吱聲,然後便聽到“哢嚓”一聲,身後的某個東西仿佛斷裂了似的。


    蕭凡隻顧著前方的戰況,根本沒興趣迴頭觀察,猶自指揮左右兩翼收攏陣型,迂迴包抄燕軍。


    命令下達後,蕭凡愕然發現,中軍的所有將士都楞住了,眼睛呆滯無神的注視著他的身後,一副恐懼驚怖的模樣。


    “楞什麽楞!進攻啊!”蕭凡拔劍大怒。


    中軍陣中的將士們仍舊毫無動作。


    還沒等蕭凡反應過來,前方忽然一個聲音大叫道:“倒了!它倒了!”


    蕭凡吃了一驚,抬頭大聲喝問:“什麽倒了?誰倒了?”


    沒人迴答他。


    將士們呆楞過後,忽然轟隆一聲,整個中軍陣型全亂了,將士們散的散,跑的跑,紛紛扔下了兵器,抱著頭倉惶奔跑,雁形陣全部散亂,不成形狀,數十萬人口中紛紛高喝著“倒了,倒了。”所有將士如潮水般驟然崩退。


    朱棣那邊也飛快做出了反應,令旗急揮之下,十餘萬燕軍如出籠的猛虎,向朝廷大軍衝殺而去。


    蕭凡大驚失色,他不明白,為什麽打得好好的,自己這方軍隊的士氣忽然完全崩潰,幾十萬人難道同時中邪了?


    急忙迴頭一看,身後一片朦朧,狂風吹起漫天黃沙,隻看得見若隱若現的人影移動,潰敗。


    “到底是神馬情況?”蕭凡劍指雲天,悲憤長嘶。


    突如其來的潰敗,令蕭凡百思不得其解,絕對的優勢兵力,正是收攏陣型,全力殲滅叛軍之時,為什麽幾十萬人說潰敗就潰敗了?難道燕軍全都有狐臭?


    “他娘的!今天我注定撞妖,太邪乎了!”蕭凡憤怒大吼。


    曹毅一把抓住蕭凡戰馬的韁繩,急道:“先別管原因,你先跟著往後退,我來殿後!快!”


    曹毅狠狠一抽蕭凡戰馬的臀部,戰馬吃痛,嘶叫一聲,飛快跟隨潰軍往後方飛馳而去。


    朱棣在陣中見朝廷大軍忽然潰敗,不由驚喜萬狀。


    這次的決戰完全是被情勢所逼,朱棣是帶著幾分赴死的心情上陣,燕軍失敗已在意料之中,卻不曾想,第一輪衝鋒剛剛發起,朝廷大軍竟然莫名其妙潰敗了,這難道是老天助他?


    “全軍壓上去,快,快!!”朱棣興奮得連連揮手,燕軍嘩啦一聲,如水庫泄洪一般,放開了陣型,全線進攻。


    大軍潰敗得更快了。


    蕭凡騎在馬上,跟隨潰敗軍士狼狽的逃竄,此刻他覺得悲憤萬分。


    匆忙中,蕭凡迴過頭,朝身後的親兵大吼道:“我們敗了也不能讓燕逆好過,傳令開炮!朝燕逆的中軍開炮!炸死一個算一個!”


    親兵飛快傳令下去,很快,百門洪武大炮發出了怒吼,燕軍陣中猝不及防,被一發發鐵彈炸得人仰馬翻。


    燕軍陣中,朱棣灰頭土臉從地上爬起來,怒不可遏的嘶吼:“蕭凡你這沒品的混蛋!打輸了還擺我一道!”


    …………


    …………


    穩操勝券的戰陣,怎麽就突然敗了?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蕭凡狼狽逃竄之時,百思不得其解。


    隨手一拎,抓過身邊一名潰兵,蕭凡瞪著眼大聲問道:“你們跑什麽?”


    潰兵嚇得瑟瑟發抖,訥訥道:“我怎麽知道?別人跑,我也跟著跑……”


    蕭凡氣道:“別人跑你也跑?你不覺得羞恥嗎?”


    “你不也在跑嗎?”


    “…………”


    …………


    …………


    建文元年六月,朝廷大軍與叛軍決戰於雄縣白溝河,朝廷大軍莫名其妙潰敗,一退百裏,一直退到真定府,敗軍才堪堪收住了敗勢。


    蕭凡生平第一次打了敗仗。


    後來收攏敗兵,嚴厲審問之下,蕭凡終於知道大軍忽然潰敗的原因。


    原因很簡單,隻因當時狂風吹斷了他身後十丈處的帥旗旗杆,帥旗落地,士兵們見不到帥旗,以為中軍被破,士氣頓喪,終致潰敗。


    這簡直是個真實而扯淡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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