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生財之道


    春坊講讀官黃子澄府上。


    今日聚集的朝中大臣有四位,皆是與黃子澄私交甚篤的好友,他們一個個穿著常服,神色平靜的坐在內堂裏,慢條斯理的喝茶閑聊。


    如果有熟悉的人看到他們,一定會覺得很吃驚,因為這四位大臣中,有吏部尚書張紞,有戶部尚書鬱新,還有右都禦史嚴震,降職為禦史的黃觀……


    這簡直可以稱為一場小朝會了。


    今日聚會,名義上是為黃子澄的兒子黃彥修行弱冠之禮,畢竟朱元璋最痛恨臣子私下拉幫結黨,更別提如此部級尚書規模的臣子聚會了,所以必須找個場麵上說得過去的名義。


    而且大家心裏都很清楚,類似這樣的聚會,以後肯定不會再有了,錦衣衛的恢複,大臣們從此後再沒有絲毫隱私可言,那個時候錦衣密探會遍布每個大臣的家中,朱元璋連哪位大臣哪天吃了幾碗飯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像這種大臣們私下搞串聯的舉動,肯定是殺頭的大罪。


    內堂之中,氣氛頗有些悲涼。


    黃子澄很虛弱的麵向內堂門口站著,昨日的十記廷杖令他疼痛異常,但他仍不屈不撓的挺直了腰杆兒,如一支筆直的標槍,又像戰意盎然的鬥士,渾身散發著一股倔強的堅持氣息。


    他慢悠悠的捋著胡須,一雙渾濁的眼睛緩緩掃過沉默無言的朝中同僚,許久之後,聲音沙啞的道:“諸公,聖意已決,我等身為臣子,迴天無力,可惜,可歎啊!”


    黃子澄的神色頹喪了許多,隨即麵容一整,又煥發出強烈的鬥意:“老夫昨日當著陛下的麵,說恢複錦衣衛乃暴政,今日當著各位同僚的麵,老夫還敢這麽說,錦衣衛若重開,大明將永無寧日!陛下此舉,寒了天下人的心呐!”


    “老夫仰不愧天,俯不怍地,無論麵對何人,老夫都可以堂堂正正的說,我是忠於陛下的臣子!今日老夫與諸公說的這番話,乃犯上大忌之言,但身為臣子,該說的老夫一定要說,哪怕豁出這條性命去,老夫亦在所不惜!”


    這時黃觀站了起來,朗聲笑了幾聲,道:“黃翰林願豁出這條性命,何妨再加下官一個?你黃翰林做個不懼天威的忠臣,下官又怎能讓你專美於前?”


    黃子澄的神色頓時變得欣慰,微笑道:“尚賓知我,吾道不孤也。”


    隨即黃子澄麵容一肅,沉聲道:“諸公,我等皆大明忠心臣子,天子有過失,身為臣子不能不指出,否則愧對官身俸祿,愧對聖人教誨。今陛下不納我等之諫,執意欲複錦衣衛,我大明立國至今三十年,錦衣之禍,禍殃天下,其臭名昭著之盛,可驚鬼神,亦可令小兒止啼,這等禍國殃民之策,豈能再複?”


    “諸公,錦衣衛何以令天下聞之色變?蓋因錦衣衛嚴刑過盛,酷法殘戾,行構陷逼供牽連之惡舉,多少無辜大臣和百姓命喪其手,諸公,錦衣衛若複,我等臣子縱是清清白白,他們也能羅織出我們的罪狀來,屆時舉族盡誅,死後還要背負一個逆臣的惡名,我等情何以堪!各位,情何以堪啊!”


    黃子澄說到這裏,已是聲淚俱下,泣不成聲,在座的大臣們也是一副戚戚然的模樣。


    錦衣衛的手段有多兇殘,他們是最清楚的了,黃子澄說的這些,很有可能發生,自從錦衣衛的職權發生變化,開始執掌緝捕,刑獄之權的那天開始,他們與朝臣們的位置便敵對起來,在皇帝有意無意的縱容下,錦衣衛和朝臣們之間的爭鬥便成了一場力量懸殊的較量,這場較量下,胡藍獄案四萬餘人皆喪錦衣衛之手,其中大部分是朝中官員及其家眷,動輒舉族盡誅,官員們的日子過得提心吊膽,偏偏朱元璋殺紅了眼,直到他認為天下該殺的功臣武將都殺得差不多以後,他才放下了屠刀,廢除了錦衣衛。


    如今錦衣衛又要恢複,誰將成為錦衣衛祭刀的第一批倒黴鬼?


    那還用問嗎?當然是他們在座的這些大臣們,皇太孫遇刺是一根導火線,令朱元璋又對朝臣產生了殺機,他認為該殺的人還沒殺完,於是,錦衣衛恢複了,它在以後的日子裏,將成為天子手中一把鋒利的鋼刀,它將毫不留情的鏟除一切膽敢動搖顛覆朱明江山的人,——有嫌疑的也算在內。


    話已經說得這麽明白了,唇亡齒寒的道理,大臣們當然明白,如今已到了需要大家抱成團的時候了。


    大臣們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直到彼此眼裏都露出明悟之色。


    內堂再一次安靜下來。


    良久,黃子澄淡淡出聲:“鬱尚書,天子欲複錦衣衛,不知所撥銀錢若幹?”


    戶部尚書鬱新道:“去歲秋賦已將耗盡,國庫所餘不多,春稅又未征收完畢,所以天子暫隻撥了八萬兩銀子用於複建錦衣衛一應開支……”


    吏部尚書張紞眼皮耷拉望著地麵,垂頭看似漫不經心道:“八萬兩……嗬嗬,可以做很多事了啊。”


    眾人頓時將眼神投向鬱新,眼神中的含義很是複雜難辨。


    鬱新渾身顫了一下,臉色頓時變得蒼白無比,手腳不自覺的發起抖來,這幾位大人們目光中的含義,他如何不明白?


    可是……欺君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猶豫半晌,鬱新心中暗歎,伸頭也是死,縮頭也是死,錦衣衛若順利恢複起來,他能過幾天好日子?天子擺明了對朝臣們不放心了,想借錦衣衛的手將大臣們換一茬兒呀!換下來的這一茬兒,還能活命嗎?胡藍案牽連四萬餘人,殺得朝堂近乎一空,就是血淋淋的事實,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咬了咬牙,鬱新顫聲道:“去歲戶部開支甚大,兵道,河工,農桑,賑災等等,耗銀糧無數,如今國庫已空,撥付錦衣衛的銀子,怕是……怕是要拖上些時日了。”


    這句話一半是實話,一半是假話,端看怎麽理解了。


    國庫確實空了,但鬱新是大明朝的總管家,區區八萬兩怎麽可能調不出?可是……如果這位總管家不願意調,那麽就算國庫滿滿當當的,他也有法子讓每筆銀錢都有去處,而且每個去處都是十萬火急,非花不可的,卻偏偏沒有錦衣衛的份,天子縱是責問,他也可以理直氣壯,因為國庫緊張,國家需要用錢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眾人聞言鬆了一口氣。


    張紞神色不變,如同惋惜般歎了一聲:“如此,真是太不巧了。”


    幾位大臣一齊點頭歎息,眼神卻分明閃過幾分笑意。


    黃子澄也淡淡的點頭,欺君,也要看欺君之人的立意,他堅持認為自己是忠心耿直的臣子,對陛下絕無二心,忠臣哪怕是犯下欺君之罪,亦無愧於心。——忠臣永遠是正義的,欺君,亦是忠君。


    錦衣衛若複建不順,他們這些大臣們再在中間製造一些事端,陛下必然怪罪那些新任的錦衣衛官員辦事不力,屆時他們這些忠臣便可以再次諫言,順勢請求陛下收迴恢複錦衣衛的成命了。


    他們現在要做的,是把錦衣衛扼死在搖籃之中,為大明江山社稷,雖死無怨。


    錦衣衛鎮撫司衙門。


    重開錦衣衛的聖旨下達兩天,衙門裏已然有了人氣。


    來來往往的人皆穿著嶄新的飛魚服,腰係兩端有著排須的金色鸞帶,身側懸掛著蒙著鯊皮鞘的繡春刀,威武神氣,殺氣騰騰。


    錦衣衛的人員選拔很嚴格,一般是從民間挑選孔武有力,無不良記錄的良民入充,官校則從軍戶所中挑選,身世及政治成分非常清白,以保證對皇帝的忠誠。


    兩天內,錦衣衛的雛形已然建立起來了,朱元璋任李景隆為都指揮使,任蕭凡為指揮同知,又從前軍都督府和中軍都督府選派了兩名僉事,兩名鎮撫,錦衣衛高層的權力架構已經搭建起來了。剩下的細致工作,比如將分支機構鋪蓋全國,招募軍戶入充,建立十四個錦衣衛千戶所,並任命各千戶所的千戶等等,這些很繁瑣的事情需要時間慢慢做了。


    李景隆坐在鎮撫司衙門裏,一臉愁容,唉聲歎氣。


    交卸了左軍都督府的職事以後,他的上班地點便定在了這裏。


    最近他很煩。


    紈絝公子也要上班的,不可能一天到晚拎著鳥籠子,帶著打手滿大街欺男霸女,他的舅姥爺朱元璋給他派了一個看似風光無限的好差使,當錦衣衛的大首領。


    剛得到任命時,李景隆欣喜若狂,錦衣衛是什麽?那簡直是橫行無忌的一群出籠猛虎呀!作為這群猛虎的首領,其風光豈是以前一個小小的左軍都督能比得上的?以後滿朝文武誰見了自己不得點頭哈腰,他想抓誰就抓誰,想給別人安個什麽罪名那就是什麽罪名,做人能做到滿朝大臣人人敬畏的程度,實在是紈絝生活的最高境界了……


    滿腦子yy念頭還沒迴過神呢,李景隆便受到了現實無情殘酷的打擊。


    朱元璋暫撥給重開錦衣衛的八萬兩銀子,他去戶部跑了好幾次,死活要不到,戶部鬱尚書很為難的告訴他,重開錦衣衛的決定太突然,戶部根本來不及準備,秋歲的賦稅進了國庫,每一文錢每一粒米都是預先做好了安排的,而且這些安排都是十萬火急,片刻耽誤不得。


    比如皇上要修華蓋殿,你敢攔嗎?蜀地地震,十萬災民正餓著肚子,若不趕緊撥付糧草,也許災民就會變成亂民,你敢攔嗎?還有各地千戶所的軍餉,拖了一個冬天了,若不趕緊送過去,沒準各地會鬧兵變,你敢攔嗎?


    ……


    ……


    理由很多,總而言之,鬱尚書說得很明白,天子的旨意他們自然不敢不遵,但是撥付錦衣衛的銀子暫時拿不出來,你得給戶部一點時間,至少也得等今年的春稅進國庫。


    李景隆跑戶部跑出一肚子火,卻偏偏發作不得,人家鬱尚書滿臉堆笑,態度和藹可親,說起難處來滿肚子的苦水,於情於理於法,挑不出他半點錯處,李景隆每次皆被碰了個軟釘子,悻悻而迴。


    現實很殘酷,沒銀子,還建個屁的錦衣衛啊!


    這事兒還偏偏不能跟天子說,人家戶部有一大堆的正當理由等著他,哪怕鬧到朱元璋麵前,恐怕也沒結果,而且也許會讓朱元璋對他產生一種辦事無能的壞印象。李景隆是紈絝不假,可他不是傻子,他還沒蠢到跑朱元璋麵前給自己找不自在。


    重建錦衣衛的工作,因為缺銀,就這樣僵住了。


    “唉——”李景隆再次重重歎了口氣。


    本朝的第一風流公子,現在已愁得跟小老頭兒似的,歎氣都歎得百轉千折,幽怨哀傷。


    “指揮使大人何故發歎?”蕭凡身著緋紅五品官袍,一臉和善的笑。


    最近幾日李景隆行色匆匆的來去,原本糾纏著求他教功夫的事情,也絕口不提了,蕭凡左思右想,覺得還是不能跟上司把關係鬧得太僵,那門功夫又不是什麽絕世神功,李景隆既然想學,那就教他算了,收一個錦衣衛指揮使做徒弟,也是一件很牛逼的事情。


    李景隆抬頭,然後沒精打采的道:“原來是高同知啊……”


    “……蕭同知!”蕭凡咬牙切齒。


    “蕭同知啊,咱們這錦衣衛原來也不是外人看上去那麽風光呀,我可算是掉進火坑了……”李景隆悲怨不已。


    “大人此話何意?”


    李景隆歎著氣,把他這幾日的不公平遭遇一一訴說,說到最後,李景隆已然眼眶泛紅,語聲哽咽了。可憐的孩子,從襲爵曹國公那天起,還從未遇過這麽惱火而無奈的事情,這迴他可真是沒轍了。


    蕭凡從他的訴說裏聽出了大概的意思,道:“大人的意思總結起來就兩個字:沒錢。下官沒說錯吧?”


    李景隆點點頭,歎氣道:“沒錯,就是沒錢。”


    蕭凡輕鬆的笑道:“我還以為什麽事呢,不就是錢麽,太簡單了……”


    李景隆一聽激動壞了,猛地站起身,一把掐住蕭凡的脖子,嘶聲大叫道:“高同知,你有辦法?你有辦法嗎?快說,快說!”


    蕭凡被掐得臉色青紫,手舞足蹈的掙紮,艱難的道:“撒手!快撒手!再掐……你不但沒銀子,……還得賠我棺材錢!”


    ……


    ……


    冷靜下來後,李景隆仍然急切的抓著蕭凡的胳膊,問道:“蕭兄,高人兄,你可有辦法解決銀子的事?”


    蕭凡整了整衣冠,淡然笑道:“大人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求人不如求己。”


    “求己?”李景隆神情迷茫,喃喃自語半晌,忽然兩眼一亮,欣喜道:“我知道了!”


    蕭凡欣慰道:“看來大人想通了,悟性不是一般的高……”


    李景隆興致勃勃道:“戶部不給銀子就不給,老子不尿他那一壺!咱們是什麽人?錦衣衛呀!咱們滿京師抄大臣們的家去,就不信宰不到幾頭肥羊!”


    蕭凡臉色頓時變了,合著這位指揮使大人的悟性就是滿大街的打家劫舍……


    “大人萬萬不可!錦衣衛初創,此時委實不宜與滿朝文武交惡,否則咱們以後必然步履艱難,而且陛下那裏也不好交代,天子也許會降罪。”


    “那怎麽辦?沒銀子,錦衣衛便建不起來,陛下也會降罪於我,左右不得,進退不能,這狗屁指揮使我做得太憋屈了!”李景隆語帶哭音。


    “大人,下官有個辦法能撈銀子,而且撈得合理合法……”


    “什麽法子?”


    蕭凡抬頭望向天空,神色變得肅穆凝重,迎著李景隆期待的目光,良久,蕭凡堅定而有力的道:“……借我三百城管,願為大人蕩平京師!”


    “啊?”


    數百名錦衣衛校尉在各自的百戶帶領下,氣勢洶洶的上街了。


    鎮撫司蕭同知的戰前動員猶在他們的耳邊迴蕩不絕。


    “為肅京師安寧,給京師的大臣和百姓們提供一個良好的,舒適的生活環境,即日起,我們錦衣衛將參與京師的治安和衛生巡查,凡有隨地吐痰者,罰款!亂扔果皮紙屑者,罰款!出言汙穢者,罰款!亂搭窩棚者,罰款!不在指定地點擺攤者,罰款!打架鬥毆者,……抓起來,再罰款!總而言之,先教育,然後……”


    “罰款!”眾錦衣校尉轟然迴應,戰意盎然。


    “對!罰款!所罰款項必須如數上交鎮撫司衙門,若發現誰敢貪墨私藏,則沒收所有髒銀,再踢出錦衣衛,不但如此,還要……”


    “罰款!”這次的迴應頹然了許多。


    “然也!”


    數百名錦衣衛如出籠的猛虎,殺氣騰騰的上街罰款去了。


    於是,京師的官員和百姓倒黴的日子到了。


    “哎,前麵那個穿灰衣服的,站住!”一名錦衣校尉大喝道。


    “怎麽了?”


    “你剛才吐痰了,罰款!”


    “我沒吐……”


    “還敢狡辯,老子親眼看見的,還能有假?”


    “我真沒吐……”


    “混蛋!敢在錦衣衛麵前狡辯,不要命了?”鏘的一聲,繡春刀出。


    “好吧好吧,我吐了,吐了。”


    “罰銀一錢。”嗖的一聲,繡春刀迴鞘。


    “這位軍爺,小人這裏有二錢,您再找小人一錢吧。”


    “老子沒碎銀了,這樣吧,你再多吐一口,就當罰兩次好了。”


    “你……你這不是坑人嘛!”


    “混蛋!敢罵咱們錦衣衛,來人!把他抓進詔獄!”


    ……


    ……


    “你們這樣不行!”蕭凡穿著便服出現在街邊,對罰款的錦衣校尉大搖其頭。


    “啊,大人,這……屬下可是按您的吩咐罰款呀。”校尉有點委屈。


    蕭凡歎氣道:“罰款是要罰的,可是你們的態度能不能和善些?罰款是一種執法行動,你們不能表現得跟搶劫似的,這樣不好!”


    看著一群校尉們迷惑不解的目光,蕭凡搖頭歎氣。


    “還是我來給你們示範一下吧……”


    錦衣衛滿大街罰款的同時,京師應天的四門大開,一輛輛裝飾華貴的馬車和浩蕩的隨從,從各個方向進入了京師。


    初春即至,諸王皆進京來朝。


    京師府東大街上,一眾身材魁梧,穿著便服長衫的男子慢慢走來。


    他們約有五六人,五六人走在一起,邁出的步伐卻保持著驚奇的一致,從他們冷冽的神情,如刀削般堅硬的麵容,以及身上散發出淡淡的血腥之氣可以看得出,他們是曆經百戰的軍士。


    五六人呈半圓散落,走得不急不緩,卻隱隱將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護持在中間,這名男子眼如鷹隼般銳利,不時閃過幾分陰森的戾氣,他麵色黝黑,臉型方正,行走時龍行虎步,氣度不凡,渾身散發出一股雍容華貴卻又鐵血剽悍之氣。


    眾人走了一段路以後,男子低沉的開口了。


    “聽說父皇已下旨,重開錦衣衛,以後你們說話行事可得小心點,莫要被人抓了把柄。”


    “是。”


    沉默了一會兒,男子低聲道:“該送的都送去了麽?”


    男子身邊竟是一位和尚,和尚穿著一身很不顯眼的灰色袍子,聞言靜靜一笑,道:“殿下,都送去了。”


    “他們都收下了?”


    和尚道:“新任禮部尚書鄭沂收了,兵部尚書茹瑺收了,工部尚書嚴震直收了,還有那些京中的侍郎,同知,各寺卿們都收了,不過……”


    “不過什麽?”


    “翰林修撰黃子澄沒有收,被降為禦史的黃觀沒有收,禮部左侍郎陳迪沒有收,還有兵部齊泰,刑部尚書楊靖沒有收……”


    男子目光陰沉,低聲道:“本王尚不能收他們的心啊!此事急不得,當徐徐圖之。”


    和尚淡淡的笑,遞上一疊紙,道:“這是那些人退迴來的禮單,殿下請過目。”


    男子哼道:“不必了,既不願收,本王又能拿他們怎樣?罷了!”


    說完接過禮單,唰唰嘶了個粉碎,然後朝路邊狠狠一扔,神色中已帶著幾分怨恚之氣。


    “哎!你們站住!”一道淡淡的聲音,叫住了這群男子。


    中年男子迴過頭,卻見一名穿著素色儒衫的年輕男子靜靜的看著他。年輕男子的身後,還圍著一群身著飛魚服的校尉,一個個神色不善的盯著他們。


    錦衣衛?


    中年男子眉頭漸漸蹙起。


    抬眼朝年輕男子看去,兩人的目光相碰,卻沒來由的各自都感到眼皮一跳。


    “這位小友可是叫我?”中年男子淡淡的笑,笑容中露出一股雍華之氣。


    蕭凡向前走了兩步,微笑道:“不錯,這位長者,剛才路邊的這堆紙可是你撕了扔掉的?”


    中年男子扭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堆紙屑,然後愕然道:“不錯,是我撕的,怎麽了?”


    蕭凡搓了搓手,有些靦腆的道:“那就很不好意思了,京師有了新規矩,不準隨地亂扔垃圾,違者……”


    “罰款!”蕭凡身後的錦衣校尉興高采烈的高喝。


    蕭凡笑著點頭:“對,罰款。”


    中年男子身邊的侍衛聞言頓時勃然大怒,上前一步暴喝道:“大膽!這位是進京麵聖的藩王,陛下的皇子,你們膽敢當街敲詐藩王,不要命了?”


    蕭凡聞言吃了一驚,再仔細一看眼前這位中年大叔,卻見他雙目陰沉,氣質華貴,渾身散發出一股上位者的氣度和風範,果然不像是普通人。


    剛一猶豫要不要繼續罰款,身後的錦衣校尉們卻開始瞎起哄了。


    錦衣衛本是皇帝直屬的特務機構,他們眼中除了皇帝,沒有任何人,外地的藩王又怎樣?將來藩王仍舊是戍守邊境的藩王,怎麽也輪不到藩王當皇帝,錦衣校尉們怎會把他放在眼裏?


    “藩王又怎樣?你們膽敢在京師與咱們錦衣衛動手嗎?”


    “罰款是京師的規矩,你們既入京師,膽敢不從?”


    藩王的侍衛們聞言大怒,攥緊了拳頭,當即便待上前與錦衣校尉們動手,卻被中年男子一個手勢阻住了。這裏是京師,不是封地,有些事情必須要忍的。


    蕭凡沉吟不語。


    雙方氣氛劍拔弩張,分外凝重。


    眾校尉七嘴八舌問蕭凡道:“大人,罰不罰?”


    “大人,罰不罰?”


    最後眾校尉的聲音變得整齊而激昂:“大人,罰不罰?”


    “大人,罰不罰?”


    聲震雲宵,氣勢宏大。


    一名錦衣百戶越眾而出,抱拳激昂道:“大人要服我等之眾,一定要令行禁止,給弟兄們做出一個榜樣!”


    “大人,不罰不足以彰我大明之律法,大人,罰!”


    眾人齊聲附和:“大人,罰!”


    “大人,罰!”


    “大人,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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