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裏,山風從黑色的山下打著旋的吹上來,秀兒跟在張東盛的身後拾階而上,繞過了靜心庵,秀兒望了一眼這個曾經異常熟悉的家——對,是家——也許這樣說是有些褻瀆了佛門清淨地,不過對於秀兒來說這便是最為溫馨而又鄭重的稱謂了。這個時候姐妹們應該已經做完了晚課,躺下來睡了,慧宜法師應該還會念幾段經文,也會像從前靜宜法師一樣查看一下睡著的弟子們放才會安寢。“靜宜法師……”秀兒神色凝重了起來,如今真不知道還能再迴憶些什麽,方不會改變些原來的味道?

    “快些走吧。”前麵的張東盛迴過頭來說道。

    秀兒沒有迴應,隻是收了眼光,專心跟著向庵後麵走去。

    黑色的樹搖晃著枝杈,庵後的林子很靜謐,張東盛在一處墓碑前立定,對秀兒說道:“秀兒,靜宜師傅一定經常帶你來這裏對吧?”麵對著被月光照的有些發青的石碑,秀兒緩緩的跪下,月色並不清亮,一團的白夾著繚繞的雲彩,她的臉有些發暗,是的,這裏她很熟悉,從前記事起,每一年的清明靜宜都會帶她前來掃墓拜祭,秀兒那時曾問過這裏麵埋得是誰,靜宜隻說是一個可憐的人,秀兒便理所當然的認為是一個心地虔誠的施主了,她知道這一代的山上有很多的墳塚,連鎮子上顯赫的白家和於家的祖墳也在這。山明水秀,浥昔河圍繞著微微起伏的山丘,經書上說“地有吉氣,土隨龍起。地有止氣,水隨而止。勢隨形動,迴複終始”,山地的地勢有原骨,隨著山丘由南到北,迴環往複,欲行又止,脈氣止聚之時,陰陽調和,土層變厚,積水很深,草密林茂,這種地方,貴如大官,富可千金。經書說:“形止氣蓄,化生萬物”。這就是上等葬地。靜心庵之後的墳塋多是一些故去的庵裏的姐妹,雖然崇山疊嶺之地,必定是龍脈匯聚之處,但是太過崎嶇便是適得其反,大戶人家的墳塚都是在山麓,這庵寺之後的也自然地位一般了。

    眼前的這座碑,並未刻下故去人的姓名,也沒有什麽花紋雕飾,樸素的隻是一塊掩映在黑色的樹林裏的石板。

    “正午的陽光從未照到這裏,秀兒,母親真是慘的可憐!即便是做了鬼,也是個見不得光的。”張東盛暗暗說道。

    秀兒談起頭,看著身旁站著的張東盛,說道:“這還是你第一次說到母親。”東盛的臉微微有些抽搐,每逢精神緊張他的臉總是如此,秀兒窺見了便也多少知道這現在的平靜之下到底蘊藏了怎樣動蕩不安的暗流。

    秀兒從未見過母親——即便是繈褓之中又怎能記得什麽音容相貌?東盛和她不一樣,他見過並且記得,他記得:他的母親有一張瓜子臉,黑色的頭發燙著時髦的樣式,身上穿著秋香色的盤絲錦繡高領旗袍,白淨的脖頸像一隻優雅的天鵝,她那時候搬出了從前金碧輝煌的大宅,住進了幽深隱蔽的獨門小院。東盛兒時的印象裏,母親的臉是溫暖而且帶著笑的,父親似乎隻是有些缺失的印象,雖然那時候白允浩已經偷偷的金屋藏嬌了兩年有餘,但是畢竟“藏”就意味著隻能限於“暗訪”,想起了那個男人,東盛心底泛出一種厭惡,“白家的男人,都是泛著腥臭的!”東盛這樣的比喻,可能源於白家派人趕了他們母子出門,並且在慌亂之中一個家丁踩死了他母親養的一隻貓。那是一隻白色波斯貓,母親極其喜愛的,白色的毛長而密,有時候懶懶的隻是在太陽底下打盹,醒來的時候睜著鴛鴦眼,東盛初學走路的時候,那隻貓還總是守在左右,那個隱蔽的小院裏,貓是他生命中的一個玩伴——而它的死,也讓東盛第一次體味到了死亡的氣味兒——那味道有些腥,絲絲的冒著熱氣,那隻貓並未馬上死去,東盛被白家的人拉扯著衣服的領子和前襟,他並沒有大聲大叫,隻是頭卻梗著向後看去,他的第一個夥伴倒在地上,胸前血肉模糊,一起一伏的,夾雜著一種酸腥味兒,蒸騰著腔子裏最後的一點熱氣,它的眼睛望著他——他直覺的這樣認為。“真倒黴!媽的還踩著貓!”那個家丁正在家門口的台階上揀著樹葉擦著鞋底的血汙。紅色——紅色的血,東盛凝望著垂死的貓,又向著那個家丁望去,旁邊還站著他的兒子。“老陳,快點,還要迴去交差。”“好嘞!”那個人不再擦鞋底,半蹲著穿上了鞋子,迴身便跟上了前邊的人,他的兒子便也一顛一顛的跑過去了。那天這麽多人都目睹了一隻貓的死亡,不過這血的鮮紅腥味加上熱氣騰騰,恐怕隻有東盛看在了眼裏,印在了心上。這是張東盛這輩子見到的第一次死亡——很近也很新鮮的死亡,“隻是一隻貓……”有時候想起來,他會手裏擎著煙,含糊的這麽想。

    看到了死亡卻未必會馬上聯想到仇恨——至少那種洶湧的情緒在當時年幼的東盛心裏還無法明白的感知並且加以劃分和歸類,但是他很厭惡!當他和母親被推著進了一輛馬車,顛簸著到了一戶人家的大門,裏麵走出來了兩個人,一個年紀大些,一個年紀同那個所謂的“父親”相仿,年紀大的人看了一眼便擺了擺手,隨即他便強行同母親分開了,母親哭天搶地的哀求著,跪著磕著頭,隻求留著兒子在身邊,但那個老人卻已經轉身出了院子上了轎子,母親跌跌撞撞的追著,卻又被家丁擋了迴來,她轉身又求著年輕的男人,“允汶,允汶,求求你,別把我的兒子帶走了,允浩已經歸了家,何苦又要分散我們母子?我不會去白家,不會去惹麻煩!”那個男人扶起了母親,說道:“你就放過我們吧!二弟被關了起來,家母也病了,你害得我們還不夠麽?這孩子是白家的骨肉,按規矩父親是一定要帶走你身邊的,他恨你,你知道的。”隨即擺了擺手,那家丁便綁了孩子,送上了來的另一輛馬車。“是送到白家麽?那車是誰派來的?”母親哭喊著要去攔,男人卻拽住她,說道:“家父說了,這孩子不能進白家。”隨後的事情東盛沒有再看到,自始至終他沒有哭喊,隻是睜大了眼睛看著一切,為此多年之後他的心裏一直很後悔,那時候與母親分開竟成了永訣!而他卻沒有再多喊幾聲“母親”……“白家,白家,那個踩死貓的家丁,守望在身邊的半大孩子,那個神色嚴峻的老人,還有那個酷似父親的臉的年輕男子,還有所有所有的人,他們都是白家的,對,都是白家的!”東盛被綁著,身旁坐著一個婦人,他隻聽得見母親撕心裂肺的喊叫,隨後便隻是一陣加上一陣的馬車的顛簸,他被送走了,那個白家,他從未臨近過——雖然他的血管裏,流淌著一半白家的血液——“肮髒的血液!”他的指甲緊緊地摳著掌心的肉,絲絲的流出一道鮮紅,那婦人瞧見了忙拿著手帕包紮了下。

    那個婦人把他送了一戶姓馮的人家,囑咐了幾句之後,隨即便也同家丁一行人走了,“原來她也是白家的!”東盛恨恨的扯下了纏在手上的帕子,摔在了地上,踩了過去,之後便做了幾年馮姓人家的兒子。

    多年之後,他才又一次見到了他的母親——雖然隻是一抔黃土,他從日本趕迴來就是為這——雖然隻是短暫的停留,他便像是一個鬼魂鑽進了又一個肉身一般,乖乖的做起了“張東盛”來。

    “秀兒,給母親叩頭,向她承認你的過錯!”東盛緩緩地說著,字字不容辯駁。

    秀兒望著無字墓碑叩了三個頭,她真心的覺得自己犯了錯,“娘,我錯了……”“今晚,當著母親的麵,我要你發誓,此生絕不會與白家的人有任何的瓜葛,也不會與任何與白家有來往的人有瓜葛,你要發誓,用性命發誓!”秀兒的心一顫抖隨即隻覺得一種液體在腔子裏流淌,心破了,碎了,生下來便帶著仇恨,她還能愛那個人什麽呢?何況那個人從未把什麽類似於感情的東西拋向過她,他憎惡她,唾棄她,如今有什麽再可留戀的?小蘭也死了,因著自己那樣一個愚蠢又可笑的想法,死了一個清清白白的可憐人,毀掉了一個家。她秀兒還要再奢望什麽呢?自己的血管裏本就是湧動著一半肮髒的血液,這種肮髒——她甚至連身邊的張東盛都不如,白家的人是豬是狗,自己的血液裏另一半又算是什麽呢?

    “我——發誓,此生絕不會與白家人和白家的朋友有瓜葛,若負誓言,人神共棄!”秀兒俯身又叩了三個頭。

    一陣風吹得墳塚旁邊的樹左搖右晃,聽起來這風倒是像人在嗚咽。夏蟲已經在漸冷的泥土裏不再富有生機,生命在風裏一點點的被抽絲剝繭。什麽能夠受得住季節輪迴的熬煎?

    ****

    凝痕從白夫人房裏出來,便迴了自己的房裏,如果估計得不錯,明天的這個時候,世舫和世明應該都已經迴家了,他們的身體一定虛弱,要好好的調養將息,張東盛能不能咽得下這口氣?肯定是不能的,至於黃督軍那裏,五萬大洋加上白家的祖產是不是能夠就此填飽?……事情真是多,做完了一件,並不意味著少一件,不管是數量還是質量都不是一種終結。

    她有些想念晞彥,她的心裏是充滿一種感激的,雖然她知道這次的輿論營救並不隻是為她——晞彥是世舫的摯友,陸家同白家又有那樣的淵源,沒有凝痕的關係,以晞彥的德行也一定會去幫忙,也許就是一個陌生人的一件不平事,他也會出手相助——這一點,凝痕很是篤信。但是現在她的心裏充溢著一種暖,她關了窗子,佇立在窗前,夜晚的風吹著,透著一種寒意的朦朧月光,她卻並不似前幾日那般的心下淒涼,按著自己的胸口,這顆心還是在為他跳動,雖然沒有什麽相伴的希望,她守著一份他的心意便覺得足夠,天寒地凍也罷,孑然一身也罷,心底裏有了那絲溫存,守著也暖。

    她知道明天世明迴來,她便要做迴世明的妻子,這是一種本分,嫁了就是嫁了,凝痕看著新派的書卻並不會做著新派的事,她知道她不是沒有勇氣——如果從前答應了婚事算是一種軟弱,如今這份軟弱早就已經被消耗掉而露出了堅硬的內核,她看重承諾看重契約,何況白家如今的境況,她覺得人是要知恩圖報,報的時候難免會要犧牲掉什麽,但是她知道如果從前的時候推掉了,便也就推掉了,現在則不會這樣的容易,一把鹽灑進了水裏,還怎麽把鹽挑揀出來?這麽多年,凝痕在那個溫暖的角落裏思念著晞彥,這種思念不似曾經的如火,卻似鎮子裏的浥昔河水一樣安靜綿長,她知道陳謹予對於晞彥的愛,她也覺得他們是相稱的,一些緣分就是這樣的說不得,一些人早些認識未必能夠走得到一起,他們兩個人也未必沒有相約一生的一天。凝痕沒有感到惆悵,她懷揣著溫暖,坐在桌邊,倒了一杯茶,有些微涼她還是喝了下去,這個夜晚她不想睡。

    ****

    一清早,張東盛便讓幾個近衛的軍士把白世舫和白世明送去了白家,這件事情他不想鬧得鎮子上人人皆知——雖然這是注定的事,但是他不希望有多少人看見他的這次失利,另外他準備把馬隊長派去了上海,正如凝痕所料,事情不會這樣完結。

    “副官,車都準備好了,人也都上去了,這就送去白家麽?”張東盛點了點頭,軍士下去了。他獨自坐在書房裏,桌上一封電報,他點燃了一根火柴,燒掉了它,從前的事情就是擺脫不掉,不管是白家的還是……

    “東盛,我能進來麽?”東盛抬頭見了秀兒和春兒都站在門口,便點了點頭。秀兒借故支開了秀兒,進來說道:“有一件事情,梗在我的心裏,不把它說出來做到了,就像是一根刺刺在心上。”張東盛收拾了下灑在桌案上的灰燼,說道:“我知道你是想要馬隊長為小蘭抵命。”說著他便抬起頭望著秀兒說道:“我答應你,會有一個結果——至少能讓你滿意,但是你要等待,我現在還有事情要他做,你知道他是我的心腹,我需要忠心而又思維簡單的人幫我做事,我不能為了一個丫頭殺了他——至少,至少現在不可能。”秀兒咬著嘴唇,目光直瞪著張東盛,這目光的力量讓張東盛微微有些感到驚訝,他是她的哥哥,她是他的妹妹,隻不過這對兄妹的特殊不僅僅在於外在的“假夫妻”身份,但是最根本上那一半相同的血液,注定了他們性格上一部分的相似性——堅韌,有些偏執而殘酷的堅韌。兩個人相持了一會兒,秀兒方說道:“好,我可以等待,不過這裏麵的利息我都會計算,該討要的我都會討要迴來。”東盛說道:“我也會仔細的記著。”“那就好。”秀兒的臉上蕩出一絲笑意,隨即便轉身出了書房。

    東盛點燃了一支雪茄,一隻手輕輕地揉了揉太陽穴,他閉上眼睛。秀兒,作為一個素未謀麵的妹妹,他一直認為一切不過是命運的指引而已,因著那一半血液的相同和一個巨大的秘密,他才會找到她,要說什麽兄妹之情,似乎還有些尚早。

    不過兄弟之情他不是沒有嚐過,他睜開眼睛看著煙灰缸裏的灰燼,似乎又看見了那些早已化為烏有的一行字——齊藤純一郎已出發,三日後於滬見,一真勿忘。張東盛吸了一口煙,打開了左手邊的抽屜,壓在公文下麵有一方照片,兩個大人一旁一個孩子,背景是幾樹櫻花繁盛,東盛望著照片神情黯淡,那位穿著日本和服腳蹬木屐的男子便是白家的二少爺白允浩,日本名字是齊藤太郎,東盛看著他的生身父親,目光裏卻掠過一絲厭惡——一切不是沒有道理。在東盛看來,他的父親還是骨子裏怯懦的很,對啊,白家的男人不都是這個樣子麽?當年的白允浩的確為了母親,一段時間裏鬧得天翻地覆,但是東盛知道,那點所謂的“追求愛情”不過隻是短暫的曇花一現而已——是曇花的話,尚會留下一縷遺香,在孤單的難眠之夜,還可以迴想一下,聊以慰藉——東盛覺得白允浩隻是在貪玩,白家的二公子的日子過得舒服的過分,同時也就多少寂寥的過分,那時候他的父親上的是洋學堂,這便有了所謂“追求”之初的根本原因,不是說什麽提倡反對封建婚姻和守舊家庭麽?好,白家的富貴和守舊,恰好是一個上好的演練場,加之白允浩生的樣貌俊美,往日裏和氣的時候,甚至還透著些女子一樣的陰柔,他的下巴不像他的哥哥一樣圓潤卻是有些尖細,眼睛也是生得細長眼尾微微的上挑,使人覺得他在看你的時候眼睛裏總是多了份女子才會有的慵懶,嘴唇也有些薄。

    自從在東盛被送給了馮家之後,白允浩仍是被關了一段日子,後來逃了出來,竟不知怎麽坐了船去了日本,等到東盛再次見到他的父親時已經是十歲大的孩子了。他還記得那時候馮家一家都搬到了蘇州鄉下老家,東盛雖然是馮家買來的孩子,但因為是獨子,馮家的人對他很好,但是畢竟馮家並不是什麽鍾鳴鼎盛之家,東盛年紀雖小,但是也跟著大人們一起操持起了家裏的生計,那段日子雖然很清貧卻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溫暖,東盛有時候看著馮家的人守著一桌子吃著並不豐盛的飯菜,卻仍是其樂融融,他端著碗拿著筷子會幻想一下如果娘還在,那個偶爾迴來探望的爹還在,那麽一切似乎也會這般。

    那天大半個白天都同往常一樣,東盛直到晚上才從田地裏迴來,幫著馮家的養父放下了肩上的擔子,便去打了些水,等迴來的時候卻看見養父在同一個外地人攀談,東盛並未想太多,吃飯的時候外鄉人早已不知去向,往常一樣吃過了飯,到了晚上,養父才說明了外鄉人的來意,原來是東盛的父親在尋他,如今尋到了便是想領迴兒子,那時候東盛年紀小,隻當是養父念及骨肉血親的情感就放了他,就這樣東盛便隨著外鄉人坐了船,這一坐便離開了中國去了日本。船上的東盛第一次出了遠門,鄉下的生活使得他也生長成為一個鄉下孩子,怕生,話少,吃東西的時候總是顯得有些縮手縮腳,平日裏不過是在船上瞪著大眼睛看著那些各種膚色世界各地的人,那個外鄉人也並不十分的活絡,可能是因為是日本人的緣故——這一點是後來東盛才知道的。

    到了日本,下了船又上了車,下了車的時候東盛仍有些暈暈的兩腳不著地的感覺,見到了一座諾大的花園洋房,便更是有些目瞪口呆。“這就是未來的家麽?裏麵會住著爹和娘。”東盛進去了,這一進便也從此在人生中畫了一條線,他想擁有的溫暖家庭生活不是沒有,隻是似乎一切都是針對他——他有爹,但是有了一個新的娘和弟弟齊藤純一郎,他沒有看見自己的親娘,而他的名字也改了馮姓,被叫做了齊藤一真。

    “一真,這個名字好聽吧?”微笑的繼母手扶著東盛的肩膀問道。

    隔離於溫暖,但是東盛並不拒絕溫情,如果不是因為偷聽了一次談話,東盛也許會幸福的做著齊藤一真,他畢竟是個孩子,孩子總是無辜。

    “太郎,這話是真的麽?”繼母惠子邊斟茶邊問道。

    “是真的,錢已經又匯過一次,馮家那邊也不再鬧了。”白允浩喝著茶說道。

    “那……您以前的夫人……”“她麽?本來是一並都尋到了,可是發現其間出了事,現在都抱著個孩子生活在靜心庵裏,哦,就是我們鎮子山上的廟庵,哎,恐怕就是沒有緣分,當初為了她,同家人鬧翻,還躲到了日本,改頭換名的,如今想來竟有些不值。”白允浩手持著茶杯目光裏有些疼痛,東盛讀不懂也看不真切,但他知道他的那些幻想和快樂就是在那個時候消失殆盡了。惠子後來的話他沒有再聽,本是想著拿著一些不認識的字來問問父親,沒想到竟聽見這些話。

    什麽親情,什麽馮家,還有他的娘如今也有了孩子,他的爹也是就此貪圖了這裏的安逸,白家的人真是無情,可他的身體裏麵偏偏流了這種肮髒的血,東盛那晚洗了很多次的澡,絲瓜絡搓的皮肉有些生疼,他恨,一恨便到了現在。

    張東盛的一支煙燒到了盡頭,落了一桌子的灰,自己是怎麽了,如今總是迴憶,迴憶是做不成什麽大事的,他把煙蒂按進了煙灰缸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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