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戶倆如熱鍋上的螞蟻,正焦頭爛額走投無路。

    在這不生不熟、不冷不熱、不火不燥、恰到好處的關節眼上,屠戶的肉攤前,來了三位氣宇軒昂的年青人。

    領頭的穿真絲襯衣,純羊毛魚肚白西褲,灰皮涼鞋,白淨臉,吹理過的黑發錚亮。顧盼間透出一股雄傲一切的氣慨。

    此人正是為楊芬出頭的陳山。

    其左右各一名魁梧大漢,神情獰惡,趾高氣揚,儼然是跟隨闊老板的保鏢。

    三人與屠戶見麵的情形,與楊芬當初上菜市買肉時的狀態一模一樣。

    “豬肉多少錢一斤?”陳山悠悠地發問。

    “十五塊”,年青屠戶簡捷地迴答。

    “十三塊賣不賣?”陳山還價道。

    問答與當初楊芬在肉攤前一字不差。

    年青屠戶又征詢地迴頭,看看蹲地喝酒的老屠戶。

    未曾迴話,老頭昂頭道:

    “行!開個張,圖個利市,十五塊一斤賣了,要多少?”

    陳山似覺意外,他左右看了一眼,點點頭,突然陰沉沉冷笑:

    “喂,怎麽啦,不賣十六塊錢一斤啦?聽說你這肉攤不能還價,顧客還價,肉價立刻見風漲,少一分也不賣呢!”

    屠戶一楞,未曾說話,陳山身前的保鏢譏諷地尋釁道:

    “為了這事,老大帶我們專程來見識見識,看看這攤位上的肉,到底是龍肉還是鳳肉,看看有什麽希奇之處!”

    陳山身後,另一名保鏢挽起衣袖,伸出缽似的拳頭搖晃著,又展開食指,指點著案桌上的一堆肉說:

    “咱老板說了,今天隻買十六元一斤的豬肉!要最好的。”

    “十五元的不要,說不定肉裏又注水,或缺斤少兩什麽的……”

    唐突的話未說完,身前的另一名保鏢插話說:

    “就秤個滿十滿載的十斤吧,一律按十六元一斤算帳,便宜貨我們不希罕。。。。。。”

    如被雷霆擊中般,父子倆傻了眼,一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

    他們知道,幕後人終於現身了,被稱為老大或老板的年輕人,文文弱弱的外表,怎麽看也不像幹那種缺德事的人。

    但正是他,一個星期來陰陰損損的惡作劇,使其吃夠了苦頭。

    保鏢的話也刁橫得離了譜。

    賣方答應每斤十五元出售,顧客偏要多出十六元一斤買肉。世上哪有無緣無故做折本買賣,白白送錢給別人的?

    還有什麽“肉裏注水”、“短斤少兩”、“秤滿十滿載的十斤”等等另有所指的隱話,屠戶經曆過這事,為此吃夠了苦頭,這些話意自然聽得十分明白。

    更有甚者:

    如果對方再來一次,將買迴的肉悄悄撒些毒藥,神不知鬼不覺地再製造幾起食物中毒事件,直接嫁禍攤主,屠戶不死也得脫層皮。

    無論如何,幕後的冤家對頭露了麵,有了解決問題的契機,屠戶正暗暗求之不得。

    老屠戶臉上立刻堆起了討好的笑容,也不管對方帶尖帶刺的話。他忙不迭口地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那天酒喝多了,說話沒分寸,傷了顧客,更不該動手推人,請多多原諒!有什麽事好商量。”

    老屠戶開門見山、直截了當談正題,意在試探對方,想摸清對方纏住自己不放的真實意圖。

    屠戶知道普通人受點委曲,最多不過當埸發作,吵鬧幾句,爭個公道,逞匹夫之勇,出出氣而已。一般人不懂、也下不了這惡作劇的大功夫。

    陳山沒說話。

    他緊皺雙眉,直瞪瞪的目光陰險而狠毒,屠戶被看得遍體生寒。

    僵恃片刻,陳山終於不緊不慢而陰沉地開了口:

    “好,好!都是明白人,你開門見山,我也直話直說:

    我老婆可有了幾個月的身孕,又是頭一胎。我雞、鴨、魚、肉地營養著,小心侍候,不敢怠慢,生怕凍著、餓著、熱著、累著、氣著,連話都不敢大聲說一句,你竟狗膽包天,敢動手用刀砍人,還推我老婆倒地,真是無法無天了!

    我老婆膽小老實,不敢惹事,她可沒得罪過你。

    這倒好,跌這一跤,震動了胎氣,她迴家就病了,下身流血不止,又是吃藥、又是吊針的,到今天都沒恢複。

    他媽的!害老子白天黑夜地陪著,一家人提心吊膽的,什麽事都做不了。本來個把星期的生意,可賺幾十百把萬,耗這幾天,全都泡了湯。你真有本事,也湊得巧,這迴算是托了你的福啦!……”

    陳山連罵帶損的話未說完,屠戶已聽得目瞪口呆:這事牽扯大了,可不好收拾……

    屠戶正自估量,陳山又陰陰陽陽地開了口:

    “咱大老爺們好說,大人有大量,宰相肚裏能撐船,一般小事算了,平白被罵幾句無所謂,咱爺們不和小人一般見識。”

    說到這裏,突地聲色俱厲,陳山咬牙切齒地加重了語氣,臉色也瞬間變得惡狠狠的了:

    “這孕婦受傷,關係到兩條生命,決非小事!所以我老婆的治療費、營養費、損失費、還有老子的誤工費等等,該怎麽算,你自個惦量,好歹總得有個交代……”

    “咱老板夠大度的,換了我們,哼!不卸他媽的一條胳膊半條腿什麽的,出不了這口惡氣,這事早拖不到今天……”

    陳山話未說完,保鏢早在一旁冷冷地幫腔。

    “就是!要不挖瞎他一雙眼,看這賣肉的以後還是否狗眼看人低!”

    另一名保鏢也惡狠狠地插話。

    陳山把楊芬說成其老婆,又誇大老婆的受傷,他自已且為此擔誤了生意,這樣,為老婆和自已討迴公道,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怎麽說都有理。

    抓住把柄後,找到了給屠戶加壓的借口,使其加倍的賠償成了順理成章之事。

    陳山在與屠戶正式接觸之前,先精心策劃幾樁惡作劇,在幕後操縱,自已在明處,對方在暗處,使其防不勝防,擔驚受怕,吃盡苦頭。從聲勢上先壓倒對方,殺個下馬威。

    這樣‘造勢’的結果,在整個事態上,巳完全掌握了主動。

    牽住對方的鼻子後,到時候不怕對方不從。

    孫子兵法卷首計篇有雲:

    “計利而聽,乃為之勢。勢者,因利而製權也。”

    這話正是說明,為達目的,從而精心策劃‘造勢’的重要。

    陳山在社會裏、在監獄中爭狠鬥勇,長期的實踐運用,居然也學會且用上了兵法。

    對屠戶而言,他終於明白,自已惹上了什麽樣的人物,無意中逢上了可怕的對手。

    像不小心沾上了一堆臭狗屎,想洗也洗不掉了。

    他知道,對方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此事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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