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紅色的火焰,在瓷製的盆內溫暖地撲來撲去,一根直徑約3厘米的火腿腸,被用鐵絲貫穿,放在火盆邊細細地烤,滴下來的脂肪油落在木炭燃燒的火上,馬上就有熱量增強與油氣蒸發所帶來的劇烈光熱轉換,屋子裏飄散一股肉香,會讓食肉一族喚起幾分野獸般的幻想。一杯昨晚喝剩下的幹紅葡萄酒,觸到阿紫的唇舌,爬過她的咽喉,在落進食道時,竟是那般滑膩,噴湧著進到胃中,那酒好像也驚慌失措,似受精的卵子,亡命之徒一般,鑽入隱匿的子宮。

    阿紫的子宮,不知道還能不能孕育?它曾一萬次地受到驚擾,卻沒有一個受驚嚇的孩子,躲藏到紫的懷中來。她現在腹中空空如也,手伸向那根烘烤得已有些發脆的火腿腸,它的前端是一個圓潤的不規則半球體,放入嘴中來咬牙切齒,阿紫像是在發泄一種憤怒,她要咬斷的可能不隻是火腿腸。透過虛掩的門,有一股寒風從那兒溜進來,讓阿紫正在冒汗的臉,添了一絲涼意,她起身去關門,卻見過道上,阿微站在樓欄邊,捧一杯稀薄的牛奶汁,啃一張幹硬的燒餅,眼睛呆呆地看著烏蒙蒙的天空。

    “微啊,進來烤烤火,來啊,你嫌姐姐我這兒髒?”阿微心裏從沒有那樣想,她轉動圓滿的臀部和細長的腰肢,扭向阿紫屋裏的那盆火。阿微說她不吃那添加了香料的火腿,阿紫說你不知牛奶裏也有性激素或青黴素?嚇得阿微要把那牛奶潑向下水道,樂得阿紫嗬嗬笑,咬到了舌頭。阿紫知道微近來又失業啦,嗔怪阿微沒有抓緊那個大老板,見微歎氣不開心,說有個好的工作,妹妹你願不願意做?阿紫的“招工”信息源源不斷,卻沒幾個人敢做!阿微隻搖頭。紫著了急:“這是個正經事呢,到商場當推銷小姐!”“哦,要做些什麽呢?”

    “比如說,我現在白天兼做內衣秀小姐,一方麵,介紹新款內衣,另一方麵,讓商場製造一些轟動,吸引眼球,等於打廣告,每天兩小時,收入250元。”阿微說:那應該是正規模特兒幹的事啊,“大冷的冬天,為250元,正規模特不願幹!”哦,那為了二百五,阿微也不願意丟人現眼。阿紫說麵子觀念害死人!不就是穿三點式站站跑跑嘛,難道你還是個黃花閨女不成?微倒笑啦,她覺得紫的確善於鼓動。阿紫以為微動了心思,把門一關,要做示範,以確切說明這事兒不難不難!

    那套白色有花紋的小內衣,穿在阿紫的身上果然非常複雜,阿紫走的步態生硬、有些誇張,像一些自以為演技到位的三流演員,演得過火,於是破綻百出、不忍細看。阿紫幾近半裸地走了三圈,迴頭問微:“怎麽樣?不錯吧,你身材那樣好,做這事兒正對路!”阿微卻把眼睛盯著紫的白色內褲,吃驚地說:“這褲子好像是透明呢,恐怕隻你有膽子穿!”紫伸出手來在內褲那小三角地帶撫著:“不透明啊,你再仔細瞧瞧!”微走近來,低頭仔細看阿紫兩腿之間夾著的那一片小白布片似的玩意兒,原來她看到的那一叢隱隱約約的黑色影痕,是一幅成三角形的小水墨畫,它若隱若現,明顯具有喚起情色的視覺效果。

    阿紫伸出手來在微的額前輕輕掠過:“我是不是很性感?這種內衣一下子賣出去上百套,全是讓我勾的呢!”

    火盆上的一根火腿腸順著油嘟嘟的瓷器邊沿,吱溜~~~~掉到了火焰上,頓時如火燒連營般地炸響,屋裏很快有一種走火入魔的焦灼味,阿微馬上走開,來到火盆邊,用火鉗夾住那隻已麵目全非的肉製品,扔到地上,它在地上滾了幾圈,冒出一股青色的煙,像是丘吉爾、或者是克林頓抽到燙嘴而丟棄的超級雪茄煙。阿紫連忙去穿衣,她要打開門,讓煙霧散去。當寒風從門外撲進來的時候,一個聲音也跟著鑽進屋裏來:“阿微,阿微……”

    魯剛那像扇子一樣的手,在拍打阿微房間的門。他的身上像是潮乎乎,頭發上也沾著水珠,在往下滴,下雨啦?他的嘴裏噴著熱氣:“阿微,小陳的娘去世了!”微渾身一驚,不由得用手指在那枚小陳娘給她的戒指上,反複擦,那裏似有一種痛苦襲來,沿著指尖在向心房裏靠攏,嘴卻說不出話!戒指的金屬滾不出淚來,阿微想哭,淚卻不見一滴,像金屬一般麻木。阿紫說:“快走,我也跟你們一起去看看!”

    小陳母親的小屋外,已搭起一個雨布與鋼管共同組建的一個悼念堂,裏麵傳出流行音樂,正放著那首《小薇》——“有一個美麗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做小薇……”魯剛說:“這歌放得怎麽有些別扭啊!為何不放鄉村音樂?那也許才是老人生前喜歡聽的!”他迴頭望望阿微,越發覺得這小陳有點搞怪,伸手關了音樂。微、紫、剛三人一齊向老人的靈前叩了頭,一把拉起軟在一旁的小陳,卻看見他打著赤腳,站在冰冷的地上,都覺吃驚!阿微問:“大娘是如何死的?留下了什麽話?”小陳呆如癡迷不悟的傻子,頭上纏著的白布已拖到腳下,混在雨水裏一團汙濁,他哭著說:“娘,死在我手裏,是我害死了她,我殺死了娘!”魯剛怒喝:“你渾小子說什麽胡話,再說我打你一巴掌,好讓你跟娘去!”阿紫卻理解:“這陳子可憐呢,大概是沒有錢送娘去醫院,在自責!”阿剛點頭,小陳卻跺腳喊:“我不是人,我真殺了娘啊,你們送我去坐牢吧!”阿微卻看出有點不對頭,一把拉過他:“阿陳,話可不能亂說,你為何殺死母親,不要嚇我!”她覺得小陳是悲痛過度,大概也落到要看心理醫生的地步了!“阿陳,養子送終,大娘有你送終,也算是你盡了孝,或許,她現在已解脫,入了天堂呢!”嘴上這樣說,但阿微想起自己的娘也有病危那一刻,如果,也隻能在家等死,那與親手殺死母親有什麽分別?迴頭再看小陳,卻發現他已跑到雨地裏,光著腳、直挺挺站在泥地上,魯剛說:“完蛋,這小子可能發了瘋,我們得幫他一把,為他娘辦好這個喪事!”

    來悼念的人,都出一百元以上的份子錢,由阿微登記收著,魯剛總管大局,阿紫也不去“上工”了,拉著另一個姑娘,陪在呆瓜一樣的小陳身邊,哄著他坐在屋裏把腳洗淨,穿上鞋,喝了點小米稀飯,小陳還要走,阿紫沒轍,急中生智,把小陳的手隻往自己的高高胸尖一放,那小陳就安靜下來,氣得阿紫叫:“兔崽子,狗改不了吃屎,變成傻子了,還想女人?”小陳嘴裏卻癡癡地喊:“阿微、阿微……”阿紫給了他一個重重的耳光!

    外麵忽然亂哄哄,是在發放禮品。此地興剛剛起一種“禮節”:凡出了份子錢的來賓,一律發放5公升食用油一桶,外帶毛巾一條,價值50多元;搭棚守靈要滿5天以上,期間人們可能熬夜打牌賭錢,名義上卻是守靈,最後一天再到酒家喝酒吃飯,次日早上,把死者送上山,弄得像過節一般。外麵的喊叫聲裏,似有人在罵罵咧咧,是有人要找阿微算帳,一幫工友來時,發現阿微這個單總的“親信”竟然也在此,就要動粗!魯剛一邊解釋、一邊抵擋,眼看要亂。屋裏小陳似被阿紫的奶給救醒一般,聽到阿微的喊聲,如幽靈的影子一竄,蹦到屋外,從桌邊操起一把椅子,護在阿微身前,大喊:“狗日的,哪個敢來,誰也不要動阿微!”工友笑:“怎麽,她是你什麽人呢,你跟她一夥?”“不錯,我跟她一夥,她是我老婆!”

    人們笑得一塌糊塗,直到把小陳娘送上山時,人們還在笑……可是,當老大娘的棺材抬到半山腰,幾個抬棺的漢子卻再也邁不開步,說:怎麽像鐵一樣沉啊,一定是老人發了火,得讓親人來說話。小陳跪著說:“娘,兒子對不起您,要不,你讓兒子跟你一起走吧!”那些壯漢說:“不見效,你娘不要你死,還是抬不動!”混亂中,阿微著急,低頭喊:“大娘,您不放心阿陳吧,我們會照顧好他,不讓他吃虧!”話音剛落,那些抬棺的漢子們說:“哎,行啦行啦,能抬動了,預備起~~~走~~~~~”那棺材輕悠悠地被抬上了山。早晨的太陽穿透一層薄霧,照在山地上。下山時,人們不笑小陳說阿微是他老婆了,盯著小陳的短腿直發愣,心中暗道:“這莫不是真的?”隻那魯剛覺得怪,伸手扶著阿微跳過一個泥水窪,忍不住想問她個究竟,卻轉頭衝著山崗說:“乖乖,這山上莫不是真有鬼?”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208號出租屋的女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木子言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木子言平並收藏208號出租屋的女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