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火車站。阿微的身邊,有一個大肚子的胖子,正在跟一個老頭在談論男人與女人:“食色性也,其實就是說,我就像一隻豬,如此而已!”阿方坐的車可能晚了點,她在這候車大廳裏,已聽著旁邊這豬一樣的家夥說了半小時的豬話,聽到可笑之處,不免嗬嗬樂出了聲。“事實上,人,全他媽都是一群豬,包括你!”胖子指向老頭,那老頭不樂意:“唉!好好的說你自己是頭牲畜,為何要拉人下水?我活了幾十歲,今天才發現自個兒原來也頭豬,真是荒唐!”老頭的眼睛看著胖子心煩意亂,轉而來看阿微,老者長出一口氣:一頭漂亮的小母豬!2000年代的離經叛道,讓人對自身產生了一種自暴自棄的幻滅感,人們對未來毫無安全感,就像此刻,你不知你等的列車,是否會突然在半道出軌!

    阿微不想再聽身邊這一老一少鬥嘴,站起來走向驗票的門,身邊是一群散發酸臭汗味的民工,正翹首以待希望號列車的到來,阿微覺得在他們中間,自己反而自在一些,因為,他們隻會用疲乏的眼睛上上下下看她,卻不至於口若懸河自以為是。在她看來,男人,最好是沉默一些,就像男人的肌肉,從來不說話,但一秒鍾內卻可以強勁地暴發。阿方,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每一次見到他時,他隻在無人處緊緊擁著她,用一張厚嘴,封住她翹翹的櫻唇,阿方的語言,通常都是所謂肢體語言,這與他的娃娃臉非常不合拍,阿方原本看上去是一個稚氣的男子,但他卻懂得男人應該說什麽,並且知道怎樣說,阿微在“聽”他說話時,會感到時間不夠,24小時也不夠!

    候車室裏的女工作人員,終於報出了阿方所乘那趟列車到站的消息,民工們開始向車站的月台狂奔,他們臉上那種迷茫與迷惑,撕開了正暗下來的夜色,他們帶著的大包小包裏麵,也許還爹娘、情人、妻子、孩子們親手做的一兩樣小物品,此刻,卻像一隻隻炸藥包,被他們帶著去衝向那個阻攔掙錢希望的堡壘,阿微在人流中,被擠撞得東搖西晃,她幹脆站著不動,看著民工們發了飆一樣的樣子,她好像看見幾年前自己的影子,她理解那種處在被人遺忘角落中的那種刻骨銘心的掙紮,從80年代至現在,從來沒有人在車站說一聲:“讓民工同誌們先上!”四處排擠他們的人,倒是有很多。阿微想起了從前很多事,她不願多想從前!

    “阿微!”有人帶著一種重重的喉音在喊她,“阿方啊!”阿微看見一個身材壯實的身影,向她穩健地靠近,情不自禁地向前跑過去。剛到了男人的身邊,卻見阿方的臉,讓豎起的衣領遮住半邊,隻有一雙如炬的虎眼,閃著電似的火光,從劍眉下射向她。男人把所有的包都挪到左手,伸出右手一把拉住阿微,靠近她的肩膀,讓她的頭發貼在他的下巴上,並用嘴唇輕輕地吻過她的發梢,如海鳥衝浪一般,幾乎讓阿微感覺不到……民工們的“炸藥包”,此刻仿佛都塞入列車那個堡壘啦,哨聲一過,列車一聲悲天嗆地的怒吼,似一萬噸炸藥同時爆響,那一大幫活生生的人消失在軌道的盡頭!阿微,卻還在阿方的手上!

    出站時,必須鑽過一個地道口,上了十多級台階,阿微跟在阿方身後正要出車站,看見先前在候車室裏的胖子與那個老者,正等在出口,猛然間,阿微的手被阿方拉了一下,還沒弄明白是怎麽一迴事,阿方帶著阿微轉身跑下了台階,重又進入地道裏來。阿微瞪著眼、吃驚地問:“為何又迴來這裏?”男人腳步不停,也不看她,隻說:“你跟緊點!”她好像明白了什麽。阿方的神神秘秘,也不是第一次。有時候,兩人在飯館吃著飯,阿方突然格登一下站起,拉著她一通狂跑,他似乎總在躲著什麽人?阿方對這兒的地形非常熟悉,有如在自家的套房裏轉悠,三轉兩轉,就來到了一個斷牆邊,那地方很高,從這跳下去可能會摔折了腳脖子,阿方二話沒說,先把手中的包丟下去,然後縱身飛下,穩穩地落在下麵。阿微正在發愣,男人已貼在下麵喊:“你先慢慢把腳伸下來,手扶著牆麵,踩著我的肩膀,就行!”

    阿微討厭這種行為,好像做賊,她也不知阿方究竟惹了誰,與他在一起的日子,總免不了跑路這一道功課,對一個女人來說,心裏難免生氣,她哭了起來:“阿方,我不想、我不想,好好的路不能走,為何總是這樣?”男人隻說:“快點,等會兒狗來了!”一聽有狗,阿微四肢發涼,連忙爬下去,順著牆麵,把腳踩到阿方的肩膀上,還用力跺了一下,男人竟在下麵嘿嘿樂起來:“別發火啊,要不然摔你一屁股!”阿微終於張開兩腿,跨在了阿方的頭上,他往地上一蹲,她的雙腳就落了地,他從她的胯下鑽出來:“呸、呸!男人的頭讓女人跨上,要倒黴的!”卻轉身拉起阿微,把她背在起來,不管她哭得花容頓失的樣子,撒腿狂奔,後麵,真有狗吠的聲音傳來,天上的月亮,好像也被狗咬了一口,缺了大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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