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們本來就個個如花似玉,在陛下麵前,自然更加婀娜多姿。


    第三首曲子,敖淩讓劉逸宸點,他沒再推辭,點了首《西洲曲》。


    曲調清柔婉轉,充滿了南國情調,但總透著股似有若無的憂愁,歌姬唱得聲情並茂,十分動人: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


    西洲在何處?兩槳橋頭渡。


    日暮伯勞飛,風吹烏臼樹。


    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鈿。


    開門郎不至,出門采紅蓮。


    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


    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


    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


    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


    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杆頭。


    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


    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劉逸宸聽得入神,眉宇間隱隱浮上憂傷。


    敖淩突然說:“不知道是誰家的姑娘這樣好福氣,能讓劉公子‘折梅寄江北’?”


    劉逸宸微微一笑,沒有作答。


    敖淩舉杯,說:“這次的大捷,劉公子不僅獻計,還冒險殺了清河王,我敬你一杯!”


    劉逸宸舉杯,和敖淩遙遙一碰,一飲而盡。


    敖淩放下杯子,說:“小王這幾天一直在思量,給劉公子什麽謝禮好?知道公子不稀罕,但是明珠十箱,黃金十箱,還請笑納了,算是小王的一點兒心意。”


    劉逸宸放下鑲金象牙筷,起身走到敖淩正對麵,說:“陛下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真的不想要這些,我想要的,還要陛下幫忙才行。”


    敖淩溫和地說:“劉公子請講,隻要小王力所能及,一定盡力。”


    “我知道陛下和李公子感情好得像親兄弟,那麽,陛下的話,李公子也一定多少聽得進去,這件事,就是得陛下說動了李公子,他點頭才行。”


    敖淩轉頭看李鄴,說:“李鄴,你倆這是怎麽了?”


    李鄴端起酒杯,飲了口茶水,神色淡淡。


    敖淩又看向劉逸宸,笑道:“那是自然的,我和李公子情同兄弟,我為長,我說的話,他還是給幾分麵子的,你說是不是,李鄴?”


    李鄴神色微冷,說:“好啊,我真想知道,逸宸是遇上什麽難事了?”


    劉逸宸正視著座位上那兩個美麗優雅、威勢淩天的男子,坦然真誠地開口了,他的眼神,如同清澈潭水上燃著兩團明亮火焰:“我愛上了一個姑娘,她也愛我,可是,我們要在一起很難。我這次豁出命去殺清河王,就是為了她,隻有這樣做,我才有機會站在這裏,把這話說出來,而阻擋我們在一起的障礙,隻有李公子才能解決。”


    “聽聽,多誠懇的表白,多真摯的感情。”敖淩說,“不知道,是哪位姑娘這麽幸運?”


    劉逸宸說:“這個姑娘,陛下也認識,就是殘墨。”


    龍王故作驚愕,繼而一笑道:“殘墨好福氣!李鄴,怎麽迴事?”


    李鄴沒理龍王,他看著劉逸宸,冷冷地說:“殘墨離開李府、嫁給你可以,但是,她必須廢掉千年法力,做一個凡人。”


    劉逸宸一愣,眼中閃過一道扭曲的光,他咬牙迸出兩個字:“不行!”


    “可以!”少女清脆的聲音在大殿一角響起,隻見一個身材瘦巧的小黃門,疾走過來,跪在李鄴麵前說,“請主人先治屬下的罪!”


    李鄴目光一凜,森然說:“六天前你假扮龍族士兵,我既往不咎,這次又假扮龍族內監,我今天非得殺了你,以儆效尤!”


    李鄴說著就要起身,敖淩忙拉住他,說:“殘墨也是關心情郎,人之常情,既往不咎怎麽樣?”


    李鄴冷肅地看著殘墨,在這樣的目光下,她不由俯身垂頭,雙肩微抖,隻聽李鄴說:“既然龍王替你說話,這次就暫且放過你,下不為例。”


    殘墨應道:“是。”


    李鄴一張臉始終沉著,歌舞早停了,大廳的氣氛讓人感到喘不過氣。


    冷不防,殘墨開口了:“主人,剛才主人說了,如果廢掉屬下法力,就可以和劉公子在一起,是不是真的?”


    李鄴冷冷地說:“當然。”


    殘墨抬起頭,她臉色慘白,目光如燃燒了一般,帶著灼燙的熱情和殉道的悲壯,大聲說:“屬下願意!”


    “很好。”李鄴麵色冷鬱,敖淩不安地看了他一眼。


    “不行!”劉逸宸拉住殘墨的手,怒視著李鄴,“你這個魔鬼!你有沒有人性?!”


    殘墨嚇得花容失色,忙對李鄴說:“主人,劉公子年紀輕,性子急,說話衝,主人別和他一般見識!”


    看到殘墨為自己低聲下氣地求情,劉逸宸舌頭抵著上顎,拚死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盡量有禮貌地說:“李公子,我收迴剛才的話,我不和她在一起了,求你,別讓她受苦。”


    殘墨妙目迴轉,看著劉逸宸,嘴角微微抿起一點笑意,眼中盈滿淚水:“我這不是受苦,逸宸,我心甘情願,再說,你這麽厲害,和你在一起,我還要法力幹什麽?”


    劉逸宸定定凝視殘墨,目光中的憤怒被痛楚取代,他用隻有她才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頓堅定地說:“我不會讓你掉一根頭發。”


    然後,劉逸宸轉迴頭,冷銳的目光看著李鄴,說:“你想要什麽,開個價?”


    李鄴知道劉逸宸已經有些情緒失控了,居然當著敖淩的麵說這種話,他淡淡一笑:“我什麽都不想要。殘墨,你先下去。”


    “是。”殘墨要走,劉逸宸握她的手,目光戀戀不舍地看著她,她狠心決然轉身,邁開步子,他手心驀然一空,胳膊黯然垂下。


    劉逸宸失魂落魄,看著殘墨的背影,直到她消失,然後,他轉過頭來,盯著李鄴,眼中如欲噴出火來。


    和失去理智的人沒有交談的必要,李鄴便說:“劉公子請坐迴去,有什麽話過了今天再說,別擾了陛下興致。”


    劉逸宸充耳不聞,他幾步過來,雙手撐在李鄴麵前的案幾上,傾身向前,眸中精光如芒刺似毒鏢,咬牙切齒地說:“你都把她害成那樣了,還不夠?!你還想怎麽樣?”


    李鄴麵沉如水:“你有點兒激動了,最好去一邊冷靜冷靜。”


    然後,李鄴站起身,欲走,他如水柔滑、如煙飄逸的袖口拂過案幾,突然,劉逸宸一把抓住李鄴肩膀,手勁極大,鐵鉗一般,眼睛恨恨瞪著他。


    李鄴冷冷道:“放手!”


    劉逸宸無動於衷,眼見難以收場,敖淩忙站起來,拉住劉逸宸,說:“劉公子,你先迴房休息,也累了是吧?青竹,送劉公子迴去!”


    一個小黃門過來了,恭敬地說:“劉公子請!”


    敖淩又對李鄴低聲說:“你也少說兩句,他現在正激動著呢!”


    李鄴別過頭,不看劉逸宸,免得照了麵互相激怒,李鄴已經做出了讓步,敖淩一邊勸著,劉逸宸終於鬆手,李鄴轉身離去,可劉逸宸仍站在那裏,恨然的目光就沒離開過李鄴,仿佛要把他的背刺穿。


    李鄴拐個彎,到了小廳,敖淩隨後跟進來。


    李鄴斜看敖淩一眼,冷然說:“一個勁兒在那兒□□臉,當不當我兄弟了?”


    敖淩笑道:“我不當你兄弟,當誰兄弟?”


    李鄴哼了聲。


    “李鄴你看,多感人的一對兒,為什麽不成人之美呢?再說,劉逸宸這次確實立了大功,還差點兒送命,不給補償,我心裏過意不去。”


    李鄴手放在一朵勝放的藍色曼陀羅花上,說:“哥哥的如意算盤打得真響,還不是想把劉逸宸收了?不過,你這次是白費心思了,依劉逸宸的性格,死都不會居於人下。”


    “我有這個心思,畢竟賢才難求,而且,也想成一樁美事,算是積德吧!哎,如果劉逸宸想通了,你真要廢殘墨法力?”


    李鄴眉心微動,說:“他不可能想通的。”


    敖淩不解。


    李鄴伸手將曼陀羅花瓣一片片摘下,放進手心,看敖淩一眼,不再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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