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著箭頭入頭顱的那一刻,卻是遲遲未至。


    原來,箭頭定在了半空,停頓幾秒,然後像一個沒有生命的枯枝一樣,落在了地上。


    李鄴驚愕地看著申羽商,繼而惱了,沉下臉說:“你在耍我?”


    申羽商拾起地上的箭,拿著雕弓走過來,神色親切平和了許多:“剛才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李鄴,還記得洪武年間,咱們四個去長白山狩獵,比箭法,你最厲害,百發百中,我比你差一點。從那時候起,我就下定決心,苦練箭法,再次比試的時候,一定要超過你。”


    申羽商又看著林涓喜說:“小姑娘,以後住長白山吧,有你這神箭手夫君,肯定豐衣足食。”


    李鄴微露不解,冷然看著申羽商。


    “其實,小弟我早想和你合作了,不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得知道你的真正想法。所以演了這麽出戲,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非得把你逼到絕境,才能把真話逼出來。”申羽商恭敬地一揖到底,“三哥,得罪了!”


    一聲尊敬而溫和的“三哥”讓李鄴神色一滯,眼眶微微紅了,過了片刻,他說:“咱們四個,我是老三,你最小,雖然稱兄道弟,卻都不開口叫,你也不叫他倆,一直隻叫我。”


    申羽商一臉敬重:“在我心裏,隻有你是我三哥。”


    “我當然是你三哥了。”李鄴手搭上申羽商肩膀,感慨地拍了拍,繼而說,“猴怪怎麽辦?”


    “他整天叫囂著要殺你,總有一天會被你的人做了,不如我今天一殺,三哥覺得呢?”


    李鄴微微一笑:“那就有勞阿羽了。”


    “三哥客氣了!”


    林涓喜呆愣愣的,一時反應不過來,李鄴捏了捏她的手,輕笑了聲,說:“大小姐,迴魂啦!”


    申羽商看著林涓喜笑道:“這位是——又是個新嫂子啊!”


    李鄴聞言踢了申羽商膝蓋一腳:“什麽又是?從始至終就這一個。趕快走吧,等出去了再扯淡!”


    事不宜遲,當下三人動身出了靈珠。


    瞬息之間,林涓喜他們已經置身熱帶雨林,麵前是又驚又怒、吹胡子瞪眼的猴爺,他簡直暴跳如雷:“申羽商,你……你怎麽沒殺李鄴?!”


    申羽商掃了眼猴爺——這時,李鄴站在了林涓喜麵前,擋住她,她聽到一聲肌肉撕裂、骨骼破碎的恐怖聲音,濃重的、中人欲嘔的血腥味兒彌漫開來,鼻端淡淡的昂貴木質清香也不能驅散,她惡心得要窒息了。


    猴爺脖子幾乎被切斷,隻餘後頸連著一點皮肉,血像決堤之水,申羽商用他血淋淋的手做了個托起的動作,一顆藍盈盈靈珠從猴爺斷開的脖頸處浮出來,停在他掌心。


    李鄴仍然擋著林涓喜,說:“阿羽,有姑娘在,趕緊處理了。”


    申羽商一揮衣袖,屍體和血跡立時不見,李鄴站到了一邊。


    林涓喜看著眼前,蒼翠濕潤的草木中,哪還有猴爺的影子,剛才的仿佛隻是幻象,她明白,申羽商這麽做,是為了取得李鄴的好感和信任,立功鞏固地位。


    申羽商托著藍色靈珠,笑道:“三哥,這猴爺千年的道行,小弟送給未來侄兒了。”


    李鄴嗤得笑了,說:“你哪來的侄兒?”


    “三哥這要孩子還不是三五年的事兒?”申羽商說著,瞅了眼林涓喜。


    李鄴微微笑道:“他申世叔的好意心領了,不過,小小孩子白得一千年法力,弊大於利。你拿著,猴爺是你殺的,再說,你法力越高,咱們的計劃成功得越早,我也能少費點兒勁兒;而且,他這靈珠屬水,你比我更適合。”


    “那我就收了。”申羽商說。


    三人走到熱帶雨林邊緣,不遠處便是馬路,偶爾有輛汽車唿嘯而過。


    李鄴對林涓喜說:“涓喜,你先迴國吧,我也得走,就不送你了。”


    “我知道,你趕快走吧!小心點兒。”


    李鄴點點頭,申羽商說:“三哥,你有事,不如讓我送送嫂子?”


    “你嫂子對付凡人還是可以的,不用送。阿羽,你先別走,我有話和你說。”


    林涓喜朝申羽商點點頭,注視著李鄴,他也看著她,然後,她轉過身朝馬路走去。


    李鄴目送著漸漸遠去的林涓喜,看她到馬路邊,攔輛出租車,坐上去,車子開動。


    直到車子消失在一派濃綠之中,他還不收迴眼睛。


    申羽商看著李鄴,笑道:“三哥這迴是找對人了,這樣上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李鄴迴轉過頭,眸光寧靜而蘊藉,淡淡一笑:“當然是真的。”


    申羽商也迴以一笑,不過,似乎不太對勁。


    他還未來得及細想何處不對,突然,白光一閃,李鄴的手已經直直□□申羽商胸口——


    申羽商的心髒被扭了下來,從胸口緩緩拖出,帶著血肉模糊的結締組織,鮮血像火山爆發時的岩漿般噴湧而出,很快染紅了申羽商腳下的野草,李鄴的白衣也是血跡斑斑。


    申羽商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咚一聲栽倒在地,震驚而不解地看著李鄴,用漏氣的暗啞聲音說:“……李鄴,你……你……”


    李鄴也蹲下來,一道血痕從他眉心直劃到臉頰,十分猙獰,他眸中沒有一絲感情和光彩,隻餘沉黑一片,看著申羽商,聲音低沉:“我舍不得殺你,畢竟,如果你肯出力,能讓我省不少心。但是你知道嗎?我不可能再相信一個背叛過我的人,而且,曉得我愛那姑娘如命的人都得死。”


    申羽商的心髒在李鄴掌中托著,瞬間化灰,一陣風刮過,吹散了。


    申羽商眼睛一直瞪著李鄴,手指卻在地上劃著什麽,終於一癱,瞳孔漸漸散了,沒了氣息。


    李鄴扭動脖子,歪著頭,看著申羽商留下的字,隻見那被血浸泡的地上,有幾道深深的淩亂劃痕,勉強辨出,是“多行不”三字,“不”字還少了最後一個點。


    多行不義,必自斃。


    李鄴盯著那三個字,片刻後,站起來,拉上風帽,遮住一頭烏發,臉色蒼白,氣色相當不好。


    他提起*衣擺,走進森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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