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你家的殘石,從今以後,不管我做什麽,你都別幹預。”


    紀無臣卻是倏然變了臉色,目光中的友善蕩然無存,他橫眉立目,眸中射出一道強烈刺目的光,他咬緊牙關,惡狠狠地、堅決地擠出兩個字:“休想!”


    李鄴聞言,嘴角微微一勾,眼中卻沒有笑意:“是嗎?”


    紀無臣十分虛弱,但他還是強撐著站了起來,剛剛站直,又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他後退幾步,站穩了,腿肚子打戰,卻瞪視著李鄴,斬釘截鐵地說:“那是我家最重要的東西,我爺爺臨死前一再叮嚀,如論如何都不能讓人拿了去,爺爺雖然沒說為什麽,傻子都能想來,這東西關係重大,所以,我就算死一千次一萬次,你也休想拿走它!”


    李鄴依舊端然坐著,冷冷一笑:“很好。”


    紀無臣臉色越發慘白,襯著黑黑的眉毛和眼睛,恍如死人化著壽妝,他緊盯李鄴,倏然舉起手槍,扣動了扳機。


    子彈如一隻銀色的索命鬼,向李鄴眉心直直射去。


    李鄴一動不動,在子彈幾乎擦著皮膚時,略略側頭,平靜地躲過了。


    紀無臣瘋了一樣,三兩下將所有子彈打完,猶自扣動扳機,槍膛發出空洞的響聲,他終於將手槍一把丟了出去,然後,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


    兩人麵對麵,距離兩米左右。


    李鄴眉宇間是平淡和冷然,他說:“我尊重你,給你還手的機會,可是你輸了,現在,輪到我了。”


    他從袖中抽出一柄匕首,遞給紀無臣。


    紀無臣並不接,李鄴便將匕首丟在對方腳邊,說:“作為一個讓我佩服的對手,我希望你可以走的不太難看,自己選吧!”


    紀無臣盯著對麵的李鄴,後者的眼眸平靜地出奇,如同從來都沒有起過波瀾,又黑得出奇,仿佛全世界的光都逃離了開去。


    紀無臣突然笑了。


    李鄴微微挑眉,不解他為何發笑。


    “你喜歡林涓喜是不是?”


    李鄴麵無表情:“紀公子在開玩笑?”


    “死到臨頭老子哪有那個興致?!”紀無臣說,“別人看不出來,我能看不出來?我煎熬了十幾年,一眼就能瞧出來,那種見不得光的感情,壓抑得很難受吧?我拿鞭子抽她的時候,我看你都要心疼死了!我告訴你李鄴,你不會好過的,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義必自斃,小心別連累別人!”


    紀無臣眼中浮起惡意的光彩,說完之後,他晃晃悠悠站起來,轉過身,慢慢往前走去,走了兩步,停腳,抬頭。


    今晚的月亮很大,很圓,銀輝熠熠,如冰盤,似玉輪,整個世界都籠罩在這祥和的容光之下,真是幸福。


    然後,紀無臣又迴過頭,瞅著李鄴,緩緩地、滿是奸惡地說:“不過,你恐怕不知道,她有個秘密,這個秘密她自己都不曉得,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


    紀無臣不再說了,他腳下使勁,拚盡所有力氣,向前麵的樹幹撞去。


    通的一聲,樹枝嘩啦啦搖動,樹葉如紙錢般紛紛落下,隨風飄揚,紀無臣倒了下去,狠狠摔在一灘積水中,打破了圓月的影子,一路血跡,從樹幹蜿蜒至樹根,滲入積水,如煙紅絲慢慢彌散開來。


    血水濺在了李鄴的身上、臉上、手背上,溫熱的觸感,很快涼了下去。


    李鄴看著紀無臣的屍體,沉默片刻,撿起地上匕首,插迴鞘裏。


    ————————————————————————————————————————


    李鄴迴府,地黃張羅著擺三天酒宴,其實就是家宴,都是李府屬下,沒有外人,李鄴就同意了。當然,林涓喜也參加了。


    宴會上,李鄴一副禮賢下士的和藹模樣,林涓喜隻是埋頭吃飯,偶爾和傾泓相視一眼。傾泓還是陰沉著神色,撞上林涓喜目光時,眼波才會微微流轉,掩藏著淡笑。


    依舊滴酒未設,茶卻是極好的、醇厚幽香的鐵觀音。


    霜铖舉杯說:“主人真是吉人有天相,碰上了千年不遇的大暴雨。”


    地黃笑道:“主人通天,什麽都鎖不住,區區紀府的幾個牛鼻子算什麽?”


    殘墨笑道:“林小姐冒死偷拍——”


    林涓喜垂頭不語。


    李鄴目光掃過來,說:“林涓喜,一會兒到我書房來一趟,我有話跟你說。”


    宴會結束了,林涓喜跟在李鄴身後往書房走,他感覺她並不開心,眼神泛著霧氣蒙蒙的微光,恍若一池秋雨。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到了書房,李鄴往椅子上一坐,林涓喜立在當地,心裏惴惴的。


    李鄴看著她,她穿件白襯衫,胸前一個蝴蝶結飄帶,米色滾藍邊的雞心領連身裙,襯得胸部圓潤飽滿,腰肢細細的,纖長的腿上繃著緊緊的長襪子——像一朵剛剛綻放的鮮花,隻是鬱鬱寡歡的神態,辜負了美好韶華。


    “你怎麽了?”李鄴問她。


    “沒什麽。”林涓喜無精打采,“李公子要說什麽,請講!”


    李鄴抬了抬眼睛,他開口了。


    “這次我脫險,真該感謝你哥。”


    “我哥?”林涓喜很奇怪。


    “是你哥出的主意,讓洄藍河水庫決堤,衝了那些靈符。”


    林涓喜覺得匪夷所思,她期期艾艾地說:“他……他……”


    接下來,李鄴用平緩的語氣,將真相告訴了林涓喜。


    那是三個月前。


    一隻巨大的白鷹在林子上空盤旋了一圈,落在地上,顯出人形,站在男子身後不懷好意地笑著。


    男子覺察來了,警覺地轉過身,看到了月光下一頭白發著裝奇怪一臉詭異的霜铖,驚恐一閃而過,隨即,男子鎮定下來,伸出手禮貌地說:“你好,我是劉逸宸。”


    “你好,我叫霜铖。”


    霜铖也伸出手,劉逸宸握了握,幸好,這手不是涼的。


    “你就是劉逸宸,劉河生的孫子。嗯,和你爺爺非常像呢!”


    “你……見過我爺爺?”


    “當然,被他砍了一劍,差點送命。”霜铖臉上笑容消失了,劉逸宸的表情也凝固了,迎著陰森森的眼睛,盤算接下來的應對方法。


    冷不防,霜铖突然把手按在劉逸宸胸口上,速度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


    “這幾千年來,你是第二個被主人邀請來的人類。”霜铖按在劉逸宸胸口的手加重了力道,“知道妖怪吃什麽嗎?”


    劉逸宸看了眼他的手,沉默不語。


    霜铖湊近劉逸宸的臉,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劉逸宸驚異得看到,這個白頭發怪物居然長著對長長的獠牙,隻見這怪物從牙縫裏擠出句話:“吃人心!”


    劉逸宸並沒有被嚇到,他神色如常,微微一笑:“這是貴府的待客之道?我在這兒等了半個小時,又渴又累,好不容易等來了先生你,沒說邀請我進屋坐坐,倒先說上這麽多話嚇唬我——實話跟你說了,既然我今天答應你家主人來赴約,就什麽都不怕,所以,收迴你的廢話,說點有意義的。”


    “我隻是向你表明了東道主的某些習慣。”


    劉逸宸本來一直溫文爾雅的,聽到這裏,臉色一陰,低聲說:“太遺憾了我隻有一顆心。既然我是幾千年來第二個被邀請來的人類,那麽,你家主人要和我說的事肯定重要到你無法想象、也無法承擔的地步,如果耽擱了,你十個腦袋也賠不起!”


    “我也要說一句,你不是來夏令營的,如果沒有價值,就別想活著迴去!”


    劉逸宸一笑:“是嗎?放心,你家主人不會無的放矢的。”


    這時,一個少女從遠處走過來,淒豔餘暉透過灰色樹蔭,投在她身上,為她整個人蒙上了層憂傷的淡光,待走得近些,劉逸宸才看清她的臉,不由大吃一驚。


    少女也看清了劉逸宸,腳步一頓,杏目微瞪,櫻唇略張,也是一臉愕然。


    霜铖吃驚地說:“你倆——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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