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鄴手疾眼快,打掉了匕首,可林涓喜動作太迅捷了,匕首尖已經紮進了胸口一厘米左右,鮮血迅速浸出。


    李鄴沉下臉:“你發什麽瘋?”


    林涓喜疼得臉色慘白,她一手扶洞壁,一手捂著胸口,仍然一步不挪地堵在洞口擋陽光。


    她虛弱地說:“我不想再殺人了,你吃不到心就會死……我欠你太多人情,你吃了我的心吧!”


    李鄴還是眼神沉沉地盯著她,冷不防,揪起她的領口,她身子被猛拉過來,膝蓋不由自主跪在地上,傷口因為這一拉扯,裂開了,鮮血洶湧而出,她疼得眼前發黑,幾乎暈過去,不由□□一聲。


    李鄴冷冷地說:“你不是不怕疼嗎?”


    林涓喜牙關緊咬,疼得幾盡渙散的目光努力定睛於李鄴。


    李鄴鬆了手,一推,林涓喜背和後腦勺撞在洞壁上,一陣鈍疼,身子完全癱軟了,爛泥般倚著洞壁,傷口裂得更厲害,鮮血將胸襟全染紅了,她在幾乎崩斷神經的劇痛中怒從心起,蒼白著臉,目光兇狠,說出的話卻幾乎聽不到,隻有氣流的聲音,她罵了句:“變態!”


    李鄴沒理她,扶著洞壁站起來,走了。


    這下林涓喜真得害怕了,她急急地說:“你要去哪兒?”


    他並不理她,漸行漸遠。


    她靠著洞壁,所剩無幾的安全感一絲不留,恐懼像惡浪般將她吞沒。


    她閉了閉眼睛,給自己定神。


    過了幾分鍾,感覺好些了,忍著劇痛,掙紮著欲包紮傷口,躊躇身上毛衣不好撕,牛仔褲撕不動,她感到陣陣絕望:難道這個醜陋的樹洞,就是自己的墳墓。


    從洞口看出去,鬆枝茂盛地壓下來,初日陽光在翠生生針尖上凝成一點耀眼的光點,比鑽石還炫目;天空明淨,纖塵不染,東方一片嬌紅,到了中天,接近於淺紫色,美如幻境;地上是綿密的棕色鬆葉,間或一個圓溜溜鬆球,偶爾一隻灰色鬆鼠迅速跑過,大尾巴拂過鬆球,滾動幾下。


    林涓喜閉了閉目,深吸一口氣,好清新的氣息,鬆樹的清香和遠離塵囂的潔淨。


    她的心突然平靜多了,如果能死在這裏,未嚐不是上蒼的一種眷顧?


    驀然,她看到一個人從濃蔭處走了過來,漸漸近了,是李鄴,他頎長的身影,獨行於空寂的冬日荒林,顯出些孤清。


    她畢竟還是心一寬,他沒有丟下她。


    他走近了,長垂的衣擺和袖口拂過枯草落葉,一雙白色鞋子,綢緞麵料,白線繡著不甚明顯的大片芍藥,鞋頭一點明珠瑩然生輝,踏過厚厚鬆針,腳步聲寧靜而柔和。


    他走到樹洞口,手裏拿著幾根枯草,垂目俯瞰著她,目光中有微微尖利的怒意,然後將枯草扔給她:“瘋子,嚼爛了敷傷口上。”


    然後蹭蹭兩下,利索地在衣擺上扯下一大片綢子,再撕成條狀,丟給她,接著走到樹蔭最濃密的地方,背對著她。


    簡單處理傷口林涓喜是會的,李鄴尋得草葉很神奇,敷上去血很快就止住了,用布條包紮好,再穿上衣服,痛楚減輕了許多,她扶著洞壁站起來,說:“李公子,我好了。”


    李鄴轉過身,一臉冷怒:“真是蠢材!如果現在再來十個塗婆,咱倆就等死吧!”


    林涓喜淡淡一笑:“我本來就不聰明,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聰明人太多了,心地純良反而難得。”李鄴說著,將披散到胸前的頭發用手一攏,攏到後麵——動作十足優雅好看,但不知怎麽,透出股妖媚氣息,如同東方小酒瓶,密封再嚴實,濃烈的酒香,仍然可以溢出,一縷細微卻不可忽視的沉醉。


    林涓喜有些發怔,沒有留心李鄴剛的話,便問:“你剛才說什麽?”


    “沒什麽。”他如同星夜的幽深眸子看著她片刻,然後清清冷冷地說,“人世間最悲慘的事,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你不怕死,可是令尊令堂呢?”


    林涓喜澀然一笑:“他們早離婚了,又都有了新家庭,有了孩子,平時給個錢都推三阻四的,要不是舅家人照顧,我早都死了。”


    “你不是能賺很多錢嗎?”


    “嗬,你以為我會用那些帶血的錢改善生活?錢我都給嫣然用了,如果有剩下的,就都捐出去。”林涓喜自嘲地笑笑,“可能心裏還是過不去這個坎兒吧,總覺得取之不義,不義之財,用了會遭報應,救人治病是沒有辦法了。”


    雖然這裏濃蔭密布,但還是有無數的陽光分子肆恣,李鄴感到不舒服。


    林涓喜看他一眼:“你還是進樹洞吧!”


    李鄴搖了搖頭,並指了指遠方,林涓喜看過去,居然是霜铖,他正朝這裏走過來。


    林涓喜目露驚喜:“霜铖找到我們了?”


    李鄴平靜地說:“我這次出來,霜铖跟著,我嫌他煩,半路上讓他別跟了,原地等著,我辦完事就迴來,他等的時間長了,肯定要找我,林子雖大,以他的法力,找到我不難。”


    “所以你一點兒都不擔心沒心吃?”


    “嗯。”


    林涓喜咬牙握緊了拳頭,李鄴卻又補充了幾句。


    “我根本不用吃人心,騙你的,你還當真了。”他雲淡風輕地說。


    林涓喜聞言,氣得一怔,簡直怒不可遏,她忍無可忍,卻必須再忍,拳頭握緊又鬆開,咬牙切齒地說:“這樣很好玩兒嗎?我剛才心裏多煎熬你知道嗎?”


    “知道,不過真的挺好玩的,我——”李鄴略略湊近了些,笑容邪氣而豔麗,“——都上癮了。”


    林涓喜受傷勁兒不大,一把推在李鄴身上,破口大罵:“你大爺的!我殺了你!”


    這時霜铖走近了,看到兩人的樣子,慌忙跪下來行禮:“主人,屬下來遲了,罪該萬死!你……你受傷了?怎麽林小姐也受傷了,出了什麽事?”


    霜铖注意到主人身上有打鬥的痕跡,衣服一大片都不見了,林涓喜滿襟的血,十分恐怖。


    李鄴立刻沉下臉來,霜铖惴惴不安跪著,不敢起來。


    李鄴斂著眉,袍帶一甩,大步走了。


    霜铖忙站起來跟上去。


    林涓喜也跟了過來,霜铖低聲說:“林小姐,你還是請迴吧!”一麵給她使眼色。


    雖然林涓喜心裏害怕塗婆再次冒出來,但也無法,而且看李鄴也不像不管屬下生死的人,塗婆應該不會再來了,況且好歹天也亮了,就靠太陽辨出方向,走了。


    迴到李府。


    李鄴坐於書房的檀木椅上,麵罩寒霜,手裏捧著青花茶盞。


    一個侍衛來報:“傾泓大人到了。”


    “讓他滾進來!”李鄴一臉冷怒。


    侍衛出去,接著傾泓走了進來。


    傾泓還沒來得及跪下,李鄴一揚手,茶盞飛過去,咚一聲砸中他麵門,滾燙的茶水全飛到了他臉上,傾泓不顧滿臉滿襟的水,跪下說:“主人,屬下來了。”


    茶水沿著他俊美的下巴不斷滴下來,滴在美麗光潔的地板上,他臉上一向的冷傲卻淡了,他,也是知道李鄴今天真的動怒了。


    李鄴冷冷地說:“我讓你查申羽商,你查了什麽?”


    傾泓頓了下,莫名其妙地說:“屬下不是都匯報過結果了嗎?申羽商死了。”


    李鄴聲音又冷又硬:“可是今天,我碰見了塗婆。”


    “啊?”傾泓仰臉,滿是震驚,“這……這怎麽可能?”


    “那就是我看錯了。”李鄴的眼神一沉。


    傾泓也著慌了:“不不不,主人,屬下,很震驚!”


    李鄴離開座位,踱步到傾泓跟前,彎下腰,湊他臉很近,森冷的目光盯著他,一個字一個字,都透著讓人戰栗的寒意:“如果讓我知道你和申羽商勾結,我會讓你後悔到這個世界上來。”


    傾泓不亢不卑地說:“主人明鑒,申羽商確實死了,不是主人也見到他的靈珠了嗎?”


    “靈珠?那上麵又沒寫名字!”


    傾泓有些急了:“屬下沒有騙主人!”


    李鄴淡淡笑了下,目光依舊沒有溫度:“或者,那個靈珠是申羽商偽造的,你卻當真了。”


    傾泓默認,或許真的是這樣。


    李鄴直起身,俯瞰著傾泓,臉藏在一片陰影中,嘴角卻是勾起的,語速緩慢地說:“或者,你是在消極怠工,師叔?”


    傾泓俯下身子,一言不發。


    李鄴坐迴檀木椅,靠著椅背,雙臂搭上扶手,寬大的袖子垂落於地,他說:“我之所以留著你,隻是因為你的才幹,如果你不珍惜,我會像扔破抹布一樣,把你扔掉。”


    傾泓額頭抵著地板,烏發滑落,像暈染的一團墨色。


    李鄴一張臉仍然冷冰冰的:“自己去薛先生那兒領三百軍棍。”


    傾泓起身,抱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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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放寒假了。


    由於許嫣然還沒有完全複原,林涓喜就還陪她住在殘墨租來的房子裏,娜娜照顧著。


    寒假的第一天,林涓喜睡了一早上,中午吃了飯,下午去網吧看電影,晚上和許嫣然下跳棋,不到十點就睡了。


    第二天早早起來,給許嫣然和娜娜彈吉他,出乎意料,她倆也喜歡西蒙、加芬克爾的《寂靜之聲》。


    十一點多,林涓喜和娜娜在廚房做飯,有人敲門。


    林涓喜正在擇菜,娜娜就去開門了。她手裏握著青菜,耳朵留神聽著,娜娜帶笑的聲音響起:“欸,木蓮,你怎麽來了?主人有命令了嗎?”


    一個女孩子清亮的聲音說:“嗯,林涓喜小姐在嗎?”


    “在——涓喜,有人找!”


    林涓喜懷著不祥的感覺,洗了手,走出廚房。


    來者正是李鄴的貼身侍女木蓮,林涓喜見過幾次,清秀而謹慎的女子。


    此刻,她穿著水紅的羽絨服,黑亮貂皮領子襯著一張雪白的臉,倒減了五官的清淡味道,顯出豔色來。


    她笑盈盈地說:“林小姐還記得我嗎?”


    林涓喜點點頭,那次噬心丹的事情,想起來就窩火。


    “主人說了——”


    聽到“主人”兩個字,林涓喜一下子頭大了,隻聽木蓮繼續說:“——讓林涓喜小姐到府裏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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