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逸宸這樣的存在,對於許多女孩子來說是一個美夢,可對於隻大他三歲的二叔來說,或許是個噩夢。是的,逸宸俊俏,逸宸嘴乖,逸宸聰明,逸宸體質好,逸宸學習好,逸宸……劉逸宸的每一個耀眼的優點,反映到他二叔那裏,就成了一個個寒磣的缺點,除了劉花程長得還算好看的皮囊,和侄兒比他簡直一無是處。


    作為一個叔父於理上不該對侄兒有瑜亮情結,但兩個毛頭小子反差如此大,簡直就是彩鳳和寒鴉,劉花程本來已經很不好受了,再加上家裏大人對待兩個孩子的愚蠢教育方法——兩個孩子一起寫作業,劉陳氏站後麵看,說:“老二,你看看你那字,簡直像雞爪子寫出來的,你看看逸宸的字!”然後劉陳氏一轉身,劉花程就把侄兒的本子給撕了,大人聞聲趕來,罰他麵壁,不給吃飯,什麽時候承認了錯誤,給逸宸道了歉才免罰。那天,劉花程在牆壁前站了一上午,眼睛狠狠盯著牆壁,卻一句話都不說,後來竟然昏了過去——他從小就是個多病西施,最後大人隻得作罷。


    小的時候也就為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小打小鬧,過後就忘了,真正讓兩個人分歧的,是劉河生的事。


    劉花程一直堅信,父親的失蹤是超自然因素,劉逸宸卻嗤之以鼻。


    幾年前,劉陳氏生日,全家好不容易吃頓團圓飯,席間喜氣洋洋,不知道是哪個令人歎氣的長輩提到了劉河生,劉花程就說父親一定是給靈異的東西弄走了,劉逸宸不以為然,劉花程就惱了,在席間跟他爭了兩句,辯不過侄子,自己氣得臉通紅,甩了句:


    “你能什麽?哪天被鬼勾走了,就知道老子的話有多對了,你他娘到時候別後悔!”


    然後劉陳氏啪一聲放下筷子,正要嗬斥,劉花程就看到侄子斜眼看著他,微揚著下巴,眼中滿是嘲諷和不屑,嘴角一揚,一個標準的哂笑,當下,劉花程就甩手抽了侄子一耳光。當時全席人都愣神了,劉逸宸更是目瞪口呆,這個從小被周圍人當鳳凰捧著的太子爺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當時就氣得渾身發抖,他硬忍住半揚起的手,憤然離席而去。


    所有人都開始責罵劉花程,他臉上閃過痛苦,一推碗罵了句:“你們他娘的吃吧,老子不陪了!”踢倒凳子就走了,留下一桌子氣得不行的大人。


    一會兒劉逸宸迴來了,他臉上帶著笑,好像剛才那事就沒發生,依舊欣然地給奶奶賀壽。劉花程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晚上九點多才迴來,也不理人,徑直迴房睡覺去了。


    林涓喜覺得二舅今天有點兒過分了,就跑到他房子去,讓他給外婆承認個錯誤,給表哥陪個不是。


    劉花程當時就站起來衝她吼:“我就是不如他!我從小就不如他!一家子人都向著他,讓不讓我活了?我說個什麽那小子都他娘的要反駁?我是長輩,對,我是長輩,他有把我當長輩看嗎?他有嗎?!”


    他這幾句話衝口而出,當時全家人在外麵客廳陪劉陳氏拉家常,都聽見了,劉陳氏就衝了進來,免不了吵一架。


    滿客廳的人都怒火中燒,可是劉逸宸卻一點兒也不生氣,似乎在想什麽。


    後來劉逸宸告訴林涓喜,他想了想,覺得禍根在於家裏大人的教育,把兩個孩子在一起比,用一個孩子去挖苦另一個是非常愚蠢的教育方法,這是在培養狹隘、嫉妒和自我否定。而且他有時也對他的二叔不太尊敬,一是因為兩人年齡相當,二是因為二叔有時對他確實挺沒長輩樣兒的。


    他決定以後不管二叔怎樣,都要盡到一個侄兒的禮數,也許兩人的關係慢慢會緩和。


    但林涓喜深知,叔侄兩人的根本矛盾在於對外公失蹤一事的推斷上,劉花程篤定地認為父親是被非自然因素帶走,劉逸宸不僅不信,還嗤之以鼻。


    不解決根本矛盾,兩人很難好。


    這不,劉花程倚門而立,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衝劉逸宸說:“你什麽時候迴來的?”


    “二叔,你在啊!”劉逸宸禮貌地說。


    “嗯,我剛睡了會兒——手裏拿的什麽?”


    “爺爺的照妖鏡。”劉逸宸淡淡笑著。


    “給我。”劉花程伸手要奪,劉逸宸長胳膊往後一避。


    劉花程秀氣的眉毛一豎:“看下都不行?”


    “等我用完拿迴來了二叔再看吧!”說完又微微一笑補充了句,“抱著睡覺都行。”


    劉花程神色嚴肅起來:“出什麽事了要用這玩意?”


    “這個二叔就不用管了,二叔知道也沒用,放心,我們肯定完璧歸趙。”劉逸宸微微笑著。


    劉花程斜他一眼:“臭小子!我不是怕你用,你爺爺留下來的東西都是你的,你就算全折騰完了我也沒話說。不過要用到這個,恐怕不是小事。我好歹是你二叔呢,要真有什麽事,我也擔心!”


    劉花程說的是實話,總歸是一家子人,雖然八字不合,但血濃於水,又沒什麽仇,他是真關心侄兒。


    “其實也沒什麽事。”劉逸宸給二叔使了使眼色,“你今天閑著吧?和我到城裏玩走!”


    “行,我換個衣服。”


    此時劉陳氏已經猜出來事情不簡單了,她很擔心地看看孫子,看看外孫女。但是既然孩子們不願意讓她知道,她就裝個聾扮個啞。老人都是這樣,兒女瞞著老人,老人心裏清楚地跟鏡子一樣,但也瞞著兒女。


    一會兒劉花程穿戴好了,幾人上了車,劉陳氏就在門口站著送他們,車都開出去好遠了,她還在那兒遙望。林涓喜心裏徒然湧起一股酸澀:攤上個吊兒郎當的小兒子,丈夫又不在,其他兒女也隻有周末才能迴來,外婆想必過得很辛苦,也很孤獨。


    想到這裏,她真是恨死了讓外公失蹤的東西,就堅定地說:“二舅,哥,咱們一定要找到外公,死都要找到!”


    兩個男人幾乎一口同聲地說:“嗯,肯定了!”劉花程還補充了句:“找不到老子就不死!”


    劉逸宸迴過頭看著二叔,笑了笑,一時之間林涓喜覺得氣氛真是出奇的好:啊,這才是和諧家庭!


    “逸宸,怎麽迴事?你不是從來不信這些牛鬼蛇神嗎?怎麽今天跑迴家取照妖鏡了?”劉花程挑了挑秀氣的眉毛問道。


    “二叔,你真信這東西可以照妖?”劉逸宸說。


    “我信!”劉花程點頭說,“可是你從來都不信。”


    劉逸宸歎了口氣:“我現在也不信,不過,最近發生的事,讓我得試試這麵鏡子了。”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竟然動搖了逸宸,不容易啊不容易!”劉花程晃著腦袋戲謔。


    劉逸宸把所有的事情都細細說給了叔父,劉花程越聽臉色越沉,聽完後,是一句調侃話也說不出來了,他皺眉思索著,不時看看窗外,然後很擔憂地看著劉逸宸。


    “你他娘的怎麽淨招惹這些不幹淨的東西?人品不行啊!——沒事吧?”


    “我沒事,也就現在沒事。二叔,否定以往的認知方式需要一個過程,我也不知道現在該怎麽辦,但是又不能逃避。”


    劉花程點了點頭:“理解,那現在是去你房子照照?”


    “嗯。其實不想讓二叔你來。”劉逸宸給潘若麟和二叔各遞了根煙,自己也點了根,將車窗開了點兒,“這又不是度假,咱們現在一點也不知道對方的情況,更不知道以後會碰上什麽危險。”


    劉花程沉思著,說:“逸宸,你說這事會不會和你爺爺的失蹤有關?”


    劉逸宸吐出一口煙,說:“難說。我也是想到了這點,如果真和爺爺有關,我就是拚了命也要搞清楚!”


    劉花程拍了拍劉逸宸的肩膀,粗聲粗氣道:“好小子,不愧是咱們老劉家的男人!”


    劉逸宸笑了,一口貝齒潔白燦燦,臉頰上酒窩格外好看。


    林涓喜瞧在眼裏,心情舒坦極了,兩個少爺的關係,似乎發生了質的改變。


    劉花程手還在侄兒肩上,淡淡笑著,輕聲說:“路滑,小心開車。”


    “嗯,知道了。”劉逸宸應道。


    車慢悠悠從南郊開到了東郊,開進了劉逸宸家的高檔小區。


    劉花程下了車,看著落雪的鬆樹旁邊洛可可式的纖麗別墅,說:“你小子真是*墮落!這個漂亮屋子鬧鬼?”


    劉逸宸點了點頭。


    “看起來不像啊!”劉花程說著就若無其事地大踏步上前,潘若麟一把拉住了他,說:“別亂跑,不要命了!跟到我後麵。鑰匙給我。”


    劉逸宸將鑰匙給潘若麟,他們三個都跟在後麵,小心地接近這個屋子。


    潘若麟開了門,幾個人溜了進去。


    劉花程看到室內華麗的陳設:光潔如鏡的花崗岩地板;電視牆上的木質裝潢毫無阻礙地直通二樓樓頂,華麗而恢弘;巨大的水晶吊燈;占半麵牆的帶噴泉假山,水中各色遊魚嬉戲自在;華美的皮沙發;鬆軟地毯吸去腳步聲;水晶旋轉樓梯,一級一級完全是透明的,站在二樓的樓梯口讓人隱隱膽寒——不由感慨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潘若麟在屋裏掃視一圈,“咦”了聲,滿臉詫異。


    “怎麽了?”劉逸宸問道。


    “真是太奇怪了。”潘若麟看著屋子,一臉不可思議,“我剛接近屋子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怎麽聽不到一點兒怨鬼的動靜,進來了才知道,這屋裏現在幹淨地很。”


    “也就是說這屋子裏現在沒有鬼?”劉逸宸說。


    劉花程皺了皺眉:“逸宸你瞎折騰什麽,好日子過膩了找刺激還是怎麽著?”


    “劉先生,你別這麽說劉公子,這屋裏不幹淨的東西數量不少,以前那些事劉公子也沒騙你們,我也沒騙你們。可是現在這兒確實沒鬼,一點陰氣都沒有。”


    劉花程釋然一笑:“這不就好了嗎,咱該幹啥幹啥去,逸宸也別瞎擔心了,可能這鬼見本大爺來了,嚇尿了,早不知道逃哪兒去了,以後就安心吧!”


    “二叔你別太樂觀了。”劉逸宸一臉嚴肅,“這麽些怨魂憑空消失不是件好事。”


    劉花程就不明白了:“消失了還不好,你被鬼嚇上癮了?一天不見就想得慌?”


    “劉公子說得有道理。這麽多怨魂,突然消失,比它們老老實實待在這兒更危險。”潘若麟也是一臉嚴肅。


    劉花程說:“你意思是這些鬼跑市政(。。)府上訪去了要求降低喪葬費?照你這麽說,鬼都可以到處逛,愛上愛上哪兒,也不用掏路費,還能搞個跨國婚姻。”


    林涓喜忍不住笑了,劉逸宸和潘若麟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


    “劉先生,不是你想得那樣,你看,世界上好多地方都鬧鬼,但隻是在一定範圍裏,實際上鬼不能離開老窩太遠,光沿路的太陽光都能讓它魂飛魄散,更別提其他危險了。這屋子裏的鬼不會到別處去,被人除掉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可能性比較大的就是——”


    潘若麟說到這裏,劉逸宸馬上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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