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窗外帶著露水的茉莉花香叫醒了林涓喜。


    一縷金色的陽光正照在她的眼睛上,她有些羞明地用手背擋了擋,卻不想移動半分,更不願起床。


    旁邊的床空著,被子疊得像豆腐塊,方方正正放在枕頭上,床單每一絲褶皺都被撫平了,看起來分外幹淨,簡直一塵不染。


    沒想到殘墨竟有這麽好的習慣。


    這麽靜靜躺著,過了半晌,半舊的格子門外響起腳步聲,殘墨推門而入。


    殘墨端著餐盤,見林涓喜醒了,嫣然一笑,說:“一大早就看見美女,真是提神。”


    林涓喜笑道:“我哪有你美?和你一比我就是個燒火丫頭。”


    殘墨將餐盤放桌上,裏麵盛著一小碗熱騰騰的南瓜小米粥,兩個包子,她笑著說:“我都吃過了,你趕快洗漱去,這家稀飯超好喝。”


    被飯菜香味兒引著,林涓喜也躺不住了,利索地起身,去洗漱。


    一時迴來了,坐在灑滿陽光的床頭吃早餐,粥熬得又糯又甜,可口極了。


    舒舒服服吃了早餐,漱過口,林涓喜開始收拾床鋪,有些懶洋洋的,好像還沒有睡夠。


    殘墨看著她笑道:“其實你也可以不疊被子,反正去赫連府也到晚上了。”


    聽到這麽說,林涓喜就重新躺下了,閉上眼睛,愜意地說:“真好,還可以躺會兒。”


    殘墨撲哧笑了:“我看你將來會懶死。”


    “我最大的心願就是有天能睡死過去,想到要被人用槍掃了,或者割了喉嚨,就不寒而栗。”林涓喜睜開眼睛,側過身子,清澈眸子看著殘墨,“你習慣倒好,床鋪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像軍人一樣。”


    殘墨笑笑。


    兩個女孩兒說著瑣碎的話,日頭漸漸高了,林涓喜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說:“中午吃什麽?”


    “米飯,炒菜,行嗎?”


    “有吃的就不錯了。”


    這時,有人敲門。


    殘墨笑盈盈地說:“你猜會是誰呢?”


    “肯定不是推銷保險的。”


    “也不可能是拉皮條的,因為這會子春風十裏揚州路還睡著呢!”殘墨笑嘻嘻去開門。


    拉開門,隻見李鄴站在那裏。


    殘墨笑容一下僵了,馬上低下頭,小心翼翼地說:“主人。”


    李鄴目光掃過殘墨,凝看在林涓喜臉上:“到我房間來一下。”


    “哦。”林涓喜跟著李鄴走了。


    李鄴和她倆隔了兩間房子,在走廊的盡頭。


    竹簾拉得嚴嚴實實,擋住了陽光,室內很昏暗,李鄴坐在木椅上,手邊桌上是一本書,桌上一盞銅燈,燃著明亮的緹色火光,牆角有堆灰燼,有沒有燒完的,能看出來是書籍。


    林涓喜沒再多看,有些忐忑地站在李鄴麵前。


    “請坐!”李鄴示意。


    林涓喜坐下後,李鄴說:“林小姐,今天晚上的行動你不用參加了,待在旅館等我們。”


    林涓喜特別高興,不過,她裝出來嚴肅的樣子,“哦”了聲。


    這時,她看到旁邊的小桌子上有一盤殘局。


    李鄴留意到她的目光,就指了指棋盤詢問:“下一盤?”


    林涓喜看了眼棋盤上錯綜蕭殺的黑白子,說:“我不會下圍棋。”接著又補充了句:“我喜歡下五子棋。”


    李鄴衣衫委地,修長兩指將一枚枚棋子揀入棋盒,說:“那就下五子棋。”


    林涓喜一直非常愛玩這個遊戲,左右無聊,欣然同意,她隨手拿過白子棋盒,說:“你先下。”


    李鄴看了眼她手邊白子棋盒——中國古來規矩,尊長者執白,當下也沒說什麽,將一枚黑子按在棋盤上。


    林涓喜絲毫沒有覺察來,眉目間皆是掩不住的興趣,兩丸黑水銀般的眼睛盯著棋盤,聚精會神,生怕輸了。


    出乎意料,林涓喜是個高手,看著棋子在她素手下排兵布陣,她宛然便是指揮若定的大將軍了。


    李鄴打起了十分精神,林涓喜更是全神貫注,細巧白皙的手指捏著一枚白子,舉棋不定,粉色的花瓣似的指甲在晦暗的光線下,也是亮晶晶如水晶。


    光線不好,她揉了揉眼睛,秀眉輕蹙,割肉般艱難地放下了棋子。


    這是一步妙棋。


    林涓喜越發專注,一絲一毫分神都沒有,便慢慢坐得隨意了,後來幹脆站了起來,一條腿跪在椅子上,左胳膊撐著桌子,右手執著棋子,仿佛忘記了周遭一切,全世界隻剩下了棋局。


    她在看棋,李鄴卻分了一半神看她,這幅模樣的林涓喜,真是從所未見呢。


    棋局上的廝殺到了白熱化程度,林涓喜不禁彎下腰,探過身,俯身到棋盤上,李鄴輕輕咳了一聲。


    她這才反應上來,自己心思都在棋盤上,居然額頭都快貼上李鄴鼻尖了,她立刻站直身子,慌亂中碰倒了椅子。


    聲音在空寂的鬥室很巨大,林涓喜忙把椅子扶起來擺好,低聲說:“不好意思。”


    “沒事。”


    林涓喜坐下,重新投入棋局。


    一局結束。


    “我贏了。”林涓喜怡然而笑。


    “你贏了。”李鄴微微揚唇,昏暗的光線中,他的笑容十分動人,沒有陰謀和邪惡,露出燦燦的雪白貝齒,像陽光下的茉莉,“還下嗎?”


    “不了,累。”


    李鄴動作閑散地將棋子一枚枚揀入棋盒中。


    林涓也站了起來,說:“李公子,我迴去了,你休息吧!”


    她推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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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四起,天空漸漸變成了純黑色,沒有月亮,星子晦淡,是個殺人放火的好天氣。


    殘墨睡到子時,起床了,同一房間的林涓喜睡得很沉,唿吸均勻。


    她躡手躡腳地收拾好,出門了。


    到了指定地點,李鄴已經在那裏了,一身黑色夜行衣,烏發全部束起,黑色布罩遮住口鼻和頭發,隻露出一雙鳳目,眸子似夜空般黑沉。


    殘墨覺得,就算這幅打扮,魔界也鮮有人認不出來他就是毒手檀郎,因為啊,除了他,還有誰長著這麽好看的一雙眼睛?


    無關任何感情,完全是理智的判斷。


    兩人撿著偏僻的小路,朝玲瓏秀美的明鏡山走去。


    赫連府坐落在唯一的山巒裏,泉水從這裏湧出,匯成明鏡河,潺潺流轉至山下,千百年來,守護並養育著此地。


    殘墨覷著李鄴神色,說:“主人,林小姐睡得很死呢!”


    “是嗎?”李鄴說,“我不讓她來,是覺得沒這個必要,到時候還成了累贅。”


    “也就是,而且畢竟她不是咱們府裏的……”


    李鄴看了殘墨一眼,她立刻不說話了。


    “殘墨啊,帶上林小姐是你的主意。”


    “是,主人不是……”殘墨狡黠地說了半句。


    “嗯,你做得很好。”李鄴好像在誇讚她。


    殘墨忙說:“這是屬下應該做的。”


    李鄴笑了聲,一雙眼睛卻沒有笑意,像今晚的夜空一般,黑沉,深邃,無法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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